琴娘的額頭一下一下磕在地上發出“咚、咚”的響聲，院兒裡已經沒人了，屋子裡的碧珠和寶珠也是噤若寒蟬，平時柳夫人這院兒裡是人來人往鬧哄哄的，陡然的寂靜越發令這響聲多了幾分震懾感，一下接一下敲在人心上。

柳夫人端坐在椅子裡，這聲響逼迫得她異常煩躁，她端起手邊的茶杯想喝一口，到了嘴邊又停下來，突然她毫無徵兆地將茶杯向地上擲去，“啪”地一聲脆響，老大的聲響將寶珠和碧珠嚇了一跳，那茶杯裡的水濺得到處都是，茶杯的碎片也蹦得老遠，琴娘也被這聲響驚住了，全身蜷縮伏在地上不停地顫抖。

碧珠和寶珠慌不迭地拿來掃帚和乾布收拾一地的混亂，“先甭管那些，把人拉起來。”柳夫人吩咐她們。

碧珠和寶珠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又去攙扶琴娘，琴娘蜷縮著依然不肯起來，她頭頂上響起柳夫人的聲音，“琴娘，你可想清楚了，今兒既叫你來，這事兒就是定下了。至於你跟小山，我原也不知道，往後我仍然當作不知道，若你非要這麼鬧就別怪我不講情面，我柳府是任由丫頭小子們胡來的地方嗎？”

琴娘的身子猛地一抖，她全身象被抽乾了力氣，軟趴趴地由著碧珠和寶珠把她拖起來放到椅子裡。她的額頭上已是鮮血淋漓，有幾滴順著臉龐流下來，蜿蜒在她灰白的臉上看著甚是詭異。碧珠取了一塊細緻的白布替她擦拭，她似乎毫無知覺，眼神空洞地看著碧珠，待得碧珠弄完了，她居然笑了一笑，“謝謝姐姐。”

碧珠頓覺那一笑裡有說不盡的悲悽，不知該如何回她，只得勉強衝她扯了扯嘴角便低下頭匆匆去清理那些碎片殘跡。

“太太，您說，我和小山有什麼錯？我們發乎情止乎禮，有什麼錯？”琴娘斜靠在椅子裡忽然問柳夫人，她狀似瘋癲，問話竟象是在念著戲裡的道白，語氣裡有種不管不顧的不屑。

寶珠和碧珠又驚又急，看看她又看看柳夫人，卻不敢停下手裡的正在做的活，這也正好是一種掩飾，不然她倆又能做什麼？

柳夫人冷冷地笑了，“唱戲唱多了果真糊塗，這戲文上的混話也能信麼？慢說是你，這天下能容下多少人發乎情止乎禮？碧珠，去取三十兩銀子來，待她歇得夠了著人送她回去，這幾日讓她好好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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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站起來，琴娘這一鬧竟讓她感覺無比疲累，她拖著沉甸甸地步子往裡屋走去，碧珠快步過來扶著她，她揮了揮手，“你倆在這兒看著她點兒，我自個兒進去。”碧珠只得停下腳步看著太太的背影進了內屋，見她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碧珠下意識地往前一撲，離得還遠夠不著太太，柳夫人還算敏捷，及時扶住門框站穩了，歇息片刻之後她的背影消失在屋內。

“三十兩銀子？”琴娘仰著頭笑了兩聲，淚水從眼眶裡流出來，順著腮邊流進衣領內，“太太可真是大方啊——”說完她又笑了起來，笑聲在寂靜的屋子裡迴響，餘音久久不絕。

“琴娘，你瘋啦？”寶珠捂住琴娘的嘴，害怕地輕輕嚷道。

琴娘一把扇開她的手，眼睛定定地瞪著她，琴娘象是迷瞪了一般看了她好一陣兒才醒悟過來她是誰。寶珠被她瞪得心裡發毛，不敢正視她的眼睛，慢慢將手撤了回去，琴娘已轉過頭去，目光追著柳夫人背影消失的地方望了許久……

碧珠和寶珠面面相覷地守著琴娘，無可奈何的沉默令得這個屋子一片死寂，連空氣都沉重得無法暢快呼吸。

“辛苦兩位姐姐了，我先回去了。”定定地愣怔了半日的琴娘終於站了起來，她對碧珠和寶珠招呼了一聲便要離開。碧珠和寶珠心裡一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碧珠拎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包袱跟著她出了屋，在院門口叫住了她，“琴娘，呆會兒我叫人把這個給你送過去，你不要怪太太，太太她——”碧珠往屋內看了一眼，“太太也不容易。”

琴娘瞧了瞧她手裡的包袱，“辛苦姐姐了，三十兩銀子也怪重的。”她的額上血跡已擦拭乾淨，一片青紫卻是厲害，她臉上的笑容怪異，看起來十分瘮人，碧珠一時竟駭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