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是想跟你說清楚,我沒有經商頭腦,跟你談家也沒什麼關係了,你別指著我,早做打算吧。"
談西堯吐字不清,嘴巴一直抖,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談墨寶挺久沒見到他的,不知道他都這麼老了,雙眼凹陷,瘦得嚇人,一點以前的精明犀利都沒有。
她收回目光,走人。
談西堯從病床上坐起來,抬著手,在抖,憋足了勁兒喊她的名字:"墨、墨..."
斷斷續續的幾個字,跟針似的,一下一下,扎得她難受,還是回了頭,默了老半天,留了句話:"好好養病。"
談西堯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空落落地看她。
人啊,總是這樣,總要等到失去了,才悔不當初,把人弄到遍體鱗傷了,又回過頭來噓寒問暖。
談墨寶擦了一把手心的冷汗,出了病房,才走了幾步,被叫住了。
"談墨寶。"
還是頭一回聽楊女士這麼心平氣和地叫她。
談墨寶回過頭去。
楊女士兩鬢都白了,老得厲害,還和以前一樣,盛氣凌人的口吻,只是褪不掉滿身疲憊,再強硬,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你爸中風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人沒了,這靈位牌誰去端。"
談墨寶沒說話。
楊女士冷笑著,不知道是自嘲還是諷刺:"你真厲害,說的話全部都應驗了,莞兮不長命,我和你爸老了都沒人送終。"
以前談墨寶被氣急了,說過很多這樣張牙舞爪的混賬話,只是,她沒想過會應驗,聳聳肩,問:"你要是早想明白了這件事,會對我客氣點?"
楊女士冷哼,滿眼嫌棄:"不會,我討厭你。"
這才是她嘛。
永遠像只高傲的孔雀。
談墨寶回了個沒心沒肺滿不在意的笑:"真巧,我也討厭你。"
一笑泯恩仇,說得容易。
人吶,大多都是記惡不記善的,磊落的人,只是記著,不怎麼坦蕩的人呢,還得還回去。
楊女士攏了攏身上的披肩,高傲地轉身,走到病房,又停下,也沒回頭,說:"等你爸病情穩定了,我會跟他去國外養老。"
談墨寶轉身,走了。
也好,老死不相往來,不相見,不相厭,恩怨情仇什麼的,就給時間去裁決,年年歲歲的風吹久了,久積的雲,也就自然而然地散了。
一月中旬,談氏被收購了,併入了sj';s旗下,在談氏藥業的試藥內幕曝光時,聲譽便大減,當時談西堯帶女兒赴國外求醫,談氏無人坐鎮,根基就已經不穩了,只是到今天才知道,時瑾的手在那時候就伸到了談氏。
股份買賣所得的那筆錢,談西堯分成了兩份,一份用作他和妻子楊女士的養老金,一份留給了談墨寶。談墨寶只知道是個天文數字,她沒動過,就那麼放著。
月底,秦雲良謀害秦明立一案開庭審理,他供認不諱,被判處了二十年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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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法庭,霍一寧給了秦雲良一個文件袋。
"這是你藏在盆栽底下的資料。"
秦雲良開啟來,看了幾眼,愣住了。
"秦明立要向秦行告發的根本不是你,是蘇伏。"霍一寧頓了頓,挑著眉眼看眼前身穿囚服的男人,"至於你中飽私囊的證據,秦明立收到後,根本開啟都沒開啟。"
"怎麼會這樣。"
當時,他慌了,根本沒有時間與秦明立攤開來講,認定了秦明立是要去告發他,一心只想只殺人滅口。
秦雲良蹲在地上,捂住臉,悔恨交加。
章氏衝過去,拽著他打罵:"你這個畜生!"
"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
"你怎麼不去死!"
"你才該死!"
"畜生!"
章氏咒罵不停,對秦雲良拳打腳踢,押送犯人的獄警拉都拉不住,她發了瘋似的怒罵拉扯,整個走廊裡,充斥著失控的尖叫和嘶吼聲。
"雖然是蘇伏搞的么蛾子,不過秦雲良也是真蠢,把自己給坑了。"湯正義嘆,"自作孽啊。"
霍一寧不置可否。
湯正義嘖嘖不停,有感而發:"冤冤相報何時了。"
何時了?
不休不止啊。
"急著去哪呢?"
陳易橋停了腳,抬頭看過去。
溫詩好正依著法院門口的石柱子,外頭下了小雨,她撐了把傘,好整以暇的模樣:"是打胎嗎?"
陳易橋冷眼看著她,沒說話。
溫詩好撐著傘走過去,眼裡全是鄙夷與輕視,冷嘲熱諷地說:"也是,秦家換主,秦明立沒了,你留著這孽種也沒什麼用了。"她掃了一眼陳易橋的肚子,笑得得意,"很不甘吧,好不容易才懷上孩子,還沒等到你飛上枝頭母憑子貴,人就沒了。"
陳易橋突然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她站在階梯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你真可悲。"
"我可悲?"溫詩好冷哼,嗤之以鼻。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嗎?滿腦子都是骯髒陰暗。"陳易橋冷著眉眼反唇相譏,"怪不得眾叛親離,不得所愛。"
"陳易橋!"
溫詩好怒吼,惱羞成怒地揚起了巴掌。
陳易橋非但不躲,還朝前邁了一步:"你打啊。"抬了抬下巴,她用眼角斜睨著面前張牙舞爪的女人,"你還是緩刑期間,你敢打,我就敢告你。"
"你——"
溫詩好氣結,咬咬牙,還是收回了手:"我倒要看看,你仗著肚子裡這個有娘生沒爹養的孩子能得意到什麼時候。"
話才剛落,她頭髮被揪住,一扭頭,章氏的巴掌便扇過來了。
清脆的一聲響,溫詩好整個人都被打懵了,睚眥欲裂眼眶都紅了:"你敢打我?"
章氏扯著她的頭皮,把她狠狠甩出去:"打的就是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賤人。"
溫詩好穿著高跟鞋,沒站穩,趔趄了幾步,手裡的傘掉了,她扭頭死死瞪著章氏。
"你——"
這時,律師和檢察官剛好從門口出來,她立馬收了聲,壓著嗓子撂了一句話:"這筆賬我先記著了。"
說完,溫詩好憤憤離開。
章氏收斂了怒色,轉臉看陳易橋,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她的肚子:"我給你找了個房子,保姆也請好了,你今天就搬進去。"
她語氣不容置喙。
陳易橋不假思索,拒絕得很乾脆:"不用了,你不必派人監視我,我不會去打胎。"她雙手自然地落在腹上,平鋪直敘的口吻,"這個孩子我會留下。"
她目光裡,若隱若現,有柔光。
章氏沉吟了須臾,從包裡拿了一張卡,遞給她:"這裡有兩百萬,以後每個月我都會往裡面打錢。"
她沒有立刻接,像是在思考,過了許久,收了卡:"不用打錢,兩百萬夠了,除了孩子必須要花的,我不會再動裡面一分錢。"
章氏將信將疑,定定地看著她:"你到底什麼意思?錢也不要,房子也不要,那你要什麼?"
她自言自語似的:"我給二哥生孩子本來就不圖什麼,我想給他生而已。"
說完,她把卡收好,走下階梯,拾起了溫詩好遺下的那把傘,一隻手扶著肚子,腹部微微隆起,另一只手撐著傘,走進雨霧裡,背影單薄,髮梢被風吹地輕輕搖晃。
章氏站在法院門口,怔怔出神。
對面馬路,溫詩好上了一輛車。
主駕駛的秘書唐晉遞上一塊幹毛巾:"小溫總。"
她擦了擦身上的雨水,臉上怒色未消,問:"林安之那邊怎麼說?"
"林總的秘書說林總很忙,抽不出來時間。"
她動作一頓,冷哼了一聲:"他這是要把我徹底踢出銀行的董事局。"
"那我們怎麼辦?"
雨淅淅瀝瀝,溫詩好的聲音也沾了車窗外的冷氣:"查一下,林安之現在在哪。"
秦氏大酒店。
丁純磊拿著平板,跟在林安之後面,彙報接下來的議程安排:"海外會議定在了一點,就在秦氏酒店頂樓的會議室,合作方代表還有一位沒有到,已經和那邊的秘書透過電了,半個小時後能到。"
林安之捏了捏眉心,滿臉倦容。
丁純磊接了個電話,只說了十幾秒,結束通話後:"林總。"
"什麼事?"
"剛剛接到財務的訊息,您說的那筆賬目,來源的確有問題。"
酒店走廊的地上,鋪了絨毯,踩在上面沒有聲音,林安之腳步稍稍放緩:"最後存入的賬戶查出來沒有?"
丁純磊頓了一下,說:"是徐家。"這件事,蹊蹺得很。
林安之詫異,思忖片刻,吩咐:"先不要聲張,把資料都秘密抄送給我。"
"是。"
外面在下雨,走廊裡很暗,光控燈亮著,轉角,有腳步聲。
林安之突然頓住了腳。
丁純磊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立馬識趣地道:"林總,我就先過去招待客戶了。"交代完,腳底抹油,先撤了。
對面拐角,是莫冰。
兩人相對而立,長長的走廊裡,沒有別人,安靜得過分,頂上的光控燈正對著落下來,將兩雙眼都照亮了。
莫冰先開了口:"很忙嗎?"
像是舊友,心平氣和地問候。
林安之目光深邃,眼底的光影有些灼人,壓抑又剋制著洶湧,他點點頭:"還好。"說完,兩人都沉默,片刻,他便又問,"你呢?"
相顧無言,陌生又熟悉。
莫冰不動聲色地將眼底的情緒收起:"有一點忙,我下面帶的幾個藝人,都在上升期,事情比較多。"她神色平常般,隨口問,"吃飯了嗎?"
語氣平淡無奇,不喜也不怒,只是垂在身側的手,被她悄悄握緊了。
他說:"沒有。"目光始終落在她眼裡,一瞬都不曾挪開。
是莫冰先挪開了眼,垂了垂眼睫,沉默了須臾,沒看他,說:"你胃不好,飯還是按時吃比較好。"
他低聲應:"好。"
之後許久,誰都沒有開口,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怎麼寒暄。
莫冰抬頭:"那我先走了。"
他張張嘴,想說什麼,又沒說,目光一點一點暗了,垂在身側的手,因為緊握的力道太大,指甲稍稍泛紅。
莫冰提步,離開。
林安之募地回頭:"莫冰。"
她頓住,也回了頭:"嗯?"
燈光一瞬融進兩人眼裡,灼灼清光,煜煜生輝。
"你知道吧?"
"什麼?"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我一直在等你。"
這是他們分手後,他第一次挽留,拼了所有力氣,設想了千百遍,還是理智落了下風,心不由己,捨不得就這樣擦肩而過。
他知道的,她還沒有走出來,可他在深淵太久了,忍不住想伸手去拽她。
莫冰默了片刻,低頭,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也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我眼睛裡進了沙子,會痛很久的。"
林安之抬手,想碰碰她,卻僵在了半空,半天,還是垂下了:"我知道,我去你家的第一個暑假,你帶我去海邊,眼睛裡就進了沙子。"
後來,她眼睛發炎了,一整個暑假沒有出門,也不讓他出門。
她笑著跟他說過:安之,我的眼睛裡,進不得沙子呀。
那時,都少不更事,童言無忌的年紀,他說:那我幫你吹出來。
丁純磊在會議室等了二十分鍾,還不見林安之上來,便下去尋,見他還站在那個拐角,靠著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神情落寞,眼下落了一層灰暗色。
誒,這兩人啊。
丁純磊走過去:"林總,小溫總來了。"
林安之收了神色,往電梯口走,原本眼底的柔軟消失殆盡,只剩一貫的冷漠:"她來做什麼?"
"說有事情要談。"
"不見。"
屋外小雨連綿,下得密密麻麻,像織了一層白色的網,酒店大廳的中央吊燈亮著,處處都是暖黃色。姜九笙站在燈下等,遲遲不見莫冰下來,她便去尋,在樓梯口剛好撞見她下來,正失魂落魄著,低著個頭也不看路。
姜九笙走過去:"怎麼這麼久?"
莫冰抬頭,眼裡有些無神:"遇到林安之了。"
怪不得呢。
也就只有一個林安之,能讓她這樣魂不守舍。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莫冰心不在焉,姜九笙遲疑了些許,還是忍不住問:"莫冰,你們會複合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心裡還有疙瘩,順其自然吧。"
這時,她眼裡灰暗,恍惚著。
兜兜轉轉,她還是繞不開一個林安之。
姜九笙沒有再提了,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插不上手:"有件事忘了,那位韓小姐怎麼樣了?"
莫冰回神:"韓渺?"
"嗯。"
"出院了。"莫冰娓娓道來,"我聽說她籤了秦氏娛樂,她替你挨了槍子,秦霄周允諾了會捧她,但具體怎麼捧,我也不知道,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問問你家時醫生,秦氏現在都歸他管,你要是不想讓韓渺出道,一句話就行。"
姜九笙神色淡淡:"問問而已,她出不出道,和我沒關係。"無冤無仇的,她自然也不會特地與人為難。
莫冰笑著調侃她:"不介意?她那張臉可是高仿,看著不像整的。"真真是像得礙眼。
姜九笙倒不怎麼在意,輕描淡寫地說:"時瑾說是整的。"
就是說嘛,哪有那麼多巧合。
這個韓渺,只怕沒什麼好心。
莫冰說著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我想去問問哪個醫院做的。"她捏捏眉心,有些頭痛,"明瑤那個小妮子,說想做鼻子。"
真想打一頓,學什麼不好,學人家整容。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忽然,刺耳的響聲毫無預兆地震入人的耳朵。
"滴——滴——滴——"
"滴——滴——滴——"
連著數聲,高頻的響聲急促,大堂保安立即出動,瞬間整個酒店都亂了。
莫冰頓住:"怎麼回事?"
姜九笙擰了擰眉:"是酒店警報。"
通常來說,這種情況,不是有天災,便是有人禍。
這時,大堂經理急匆匆跑過來,滿頭都是汗,看到姜九笙後,顯然松了一口氣:"少夫人,請您快離開酒店。"
姜九笙邊往外走:"出什麼事了?"
大堂經理用對講機連連下了幾道命令,才回姜九笙的話:"酒店有人中槍了,兇手可能還在酒店內,六少吩咐先把客人轉移出去。"
姜九笙被莫冰護著走在裡側,走廊裡全是往外逃離的人群,耳邊喧囂,她提了嗓音:"誰中槍了?"
經理回:"林氏銀行的人。"
莫冰聞言,募地抬頭:"林氏銀行的誰?"
"他們的董事長,林安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