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他和她年少時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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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病了?”

是啊,他的笙笙病了,病得很嚴,不休不眠也不說話,整天整夜地找他,好像被全世界遺棄了,她的世界就只有一個少年。

“時瑾。”

“嗯。”

“時瑾。”

“嗯。”

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一直一直喊她,不厭其煩。

“時瑾。”

“我在。”

“時瑾,你去哪了?”

“時瑾,你怎麼才回來。”

“時瑾,你別走好不好?”

因為她只跟他說話,所以他在家的時候,她就會絮絮叨叨,跟在她後面有問不完的問題,說不完的忐忑不安。

秋天將過,小樓後面的秋海棠還沒有謝,那年的花期似乎特別長,閣樓上有扇窗,抬頭能往見星空,低頭能看見一簇簇紅的粉的海棠花。

她坐在那裡看天,他坐在她身邊,身後有他們的影子,是女孩單薄的背影,還有他虛攬在她肩頭的手。

她突然問:“你會嫌我煩嗎?”

因為白天他不在,她整天不開口,聲音很沙啞。

時瑾搖頭:“不會。”

她又問:“會趕我走嗎?”

“不會。”

“你會,”她偏頭看他,有些猶豫,有些慌張,“會不要我嗎?”

他搖頭:“不會。”

少年的嗓音好聽,字正腔圓,乾脆又堅定。

她問:“為什麼?”

時瑾勾了勾唇,似笑著:“笙笙,我以為你知道。”

“知道什麼?”因為好奇,她看他時目光專注,不再那麼灰暗無光。

他也看著她,潑墨的眸子裡有細細碎碎的影子,像閣樓外的星星,一個字一個字地對她說:“笙笙,我喜歡你。”

她愣了很久,笑了。

那是她母親死後,她第一次笑,笑著笑著就哭了。

“時瑾,我不好。”

“我一點都不好。”

她紅著眼,一直哭一直哭:“我殺過人,我殺了我最親近的人……”

她哽咽著一遍遍重複,身體在瑟瑟發抖。

“笙笙。”

他湊近她,吻她臉上的眼淚。

她身體僵住,仰頭看他,眼裡的淚凝成了光,映出了他的影子,漂亮的少年,唇紅齒白,像個清貴的小公子。

他跪在她面前,雙手撐地,把她環進了懷裡。

“你不用很好。”他的唇很涼,吻在她眼睛上,聲音輕輕的,他說,“因為我也是壞人。”

他說:“所以,我們這一輩子註定都要在一起。”

那時候,他們相識才三個月,遇見時,是最美的青蔥歲月,當時年紀小,以為世界和彼此都會很好,直到後來,她與他一起遇見了最不堪自己,才恍然發現,他們在遇見最喜歡的人時,弄丟了最好的自己。

從那之後,他總說自己是壞人。

她問他,門口為什麼有人在守著。

他說他是壞人,有很多仇家。

她問他,為什麼枕頭底下有槍。

他說:“因為我是壞人啊。”

有天,她聽見樓下敲敲打打的聲音,原來是時瑾在釘窗戶,嚴嚴實實地全部釘住了,一點光都透不進來。

她問他:“為什麼要把窗戶都釘起來?”

“外面好多壞人,我要把你藏起來。”他從高腳凳上下來,走到她面前,“我也是壞人。”

她搖頭:“你不是。”她看著時瑾,認認真真的眼神,朦朧陰鬱的眼裡有若隱若現的光影,她說,“你是我最喜歡的人。”

“咣。”

榔頭砸在地上。

時瑾怔了半天,開口,居然結巴了:“笙笙,再、再說一遍。”

她看著他,沒有開口。

他求著說:“再說一遍好不好?”

她還是沒說話,站了一會兒,仰著頭。

十八歲的少年已經很高了,她只到他肩頭,然後她踏上了高腳凳上,比他還要高一點點,低頭可以親他的唇。

“時瑾,我好喜歡你。”

說完了,她彎腰,把唇貼在他唇上,微涼,很軟很軟。

她沒有親吻過別人,不知道要怎麼做,就那麼貼著,也不挪開,有點用力,磕到了牙。

時瑾抬手,扶著她的腰後退了一點。

她皺眉。

他卻笑了,手環在她腰上,她很瘦,腰細得他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重了會折斷。

“笙笙,”

時瑾問:“我教你接吻好不好?”

她點頭說好。

然後,他吻了她,很用力。

十八的少年,十六歲的女孩,青澀卻熾熱的初吻,那時,秋天已過,屋外的秋海棠謝了,他教會了她接吻,教會了她活著,在這個灰色的世界上,卑微卻倔強地活著。

滄海桑田,歲月轉了八個年輪。

小樓門前的燈落了灰,現在是十二月深冬,秋海棠沒開,只有稀疏的幾片葉子掛在枝丫上。

他們坐在門前的石階上,說了很多很多話,一樁一樁,一幕一幕,幾乎所有事情他都告訴了她,卻刻意隱去了那件殺人案的所有細枝末節,關於她的母親、她的父親,他絕口不提,那是時瑾最後的底線。

“你不同別人說話,也不走出小樓,只有我,你身邊只有我一個。”時瑾聲音有些嘶啞,說了很多話,“若是我不在,你一整天也不會說一句話。”

姜九笙安安靜靜地聽他講,眼睛紅著,不知何時哭過了,風吹幹了眼淚,她把臉埋在他胸前,不讓他瞧見她滾燙的眼睛。

“所有的窗戶都封死了,只有閣樓上留了一個視窗,要是我不回來,你就會坐那裡等我,也不睡覺,一直等一直等,開始,你只是怕人,後來,你連閣樓都不下來。”

時瑾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我想過給你找個心理醫生,可是,我放棄了。”

她抬頭,看他。

靜夜,他聲音壓得很低,每個字都像沉甸甸的。

時瑾她說:“我怕治好了你,你就會離開了。”環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緊,他把她整個藏進懷裡,伏在她肩上,像是呢喃,“我便想,就這樣一輩子,一輩子藏著,就這樣一起老,一起死。”

姜九笙問:“那後來呢?”

時瑾停歇了很久,說:“後來我發現,我也病了。”

那時,他們已經在小樓裡生活了一個月,他剛接手秦家不久,有時會很忙,他不在小樓時,她就會坐在閣樓裡等他。

聽見樓梯裡有腳步聲,她立馬回頭:“你回來了。”

他走過去,把她抱起來,放在躺椅上:“寶寶,以後別坐那裡等,會著涼。”

時瑾有時會喊她寶寶,像她媽媽那樣喊,親暱又溫柔。他說,因為她已經沒有親人了,所以,要更疼她一點。

她好笑,他也是個少年呢,老氣橫秋的。

“不等你我沒有事情可以做。”她突然問他,“時瑾,我們養條狗好不好?”

他想了想,答應了她:“好。”

她灰暗的眸子亮了一點。

“你喜歡什麼品種?”

她很快回答說:“博美,我喜歡博美。”

過了幾天,他抱了一隻博美犬回來了,白色的,還很小,圓滾滾的很可愛,笙笙很喜歡那只狗,給它取名叫姜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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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姜博美很聽話,也很溫順,可是後來,大抵因為長期被關在小樓裡,沒有陽光,也沒有人,開始變得暴躁。

直到,那只博美犬咬傷了她,把她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

她身體不好,抑鬱之後,還有些厭食,免疫力特別差,傷口便感染了,病了好幾天,一直恍恍惚惚。

她精神清醒時,已經找不見狗狗了,閣樓裡又只剩了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

她問他:“時瑾,博美呢?”她站在樓梯口,看樓下,“為什麼我沒有看到它?”

他沉默了一會兒,告訴她:“它死了。”

她猜到了的,她生病的那幾天,時瑾心情不好,很狂躁,有天夜裡,她昏昏沉沉醒過來,看見他守在她床前,瞳孔殷紅,像血的顏色,他大概怕嚇著她,極力壓下情緒,可她還是看到了他眼裡的陰翳與暴烈,她以前都不知道,時瑾生起氣來,像要毀天滅地一樣。

她試探著,還是問出了口:“你殺了它嗎?”

時瑾沒有否認:“它咬你了。”

她之後就再也沒問了,那天晚上,她一直做夢,夢見很多血,夢見了溫家的花房,還有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父親母親……

後來,秦明立的人闖進了小樓,看見了她的臉,他開了一槍,打在那人的腿上,地板上到處都是血。

她聽到了呼救聲,分明很怕,卻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可不可以不殺人?”

“不可以。”他的槍口已經對準男人的頭,指腹扣在扳機上,完全不由分說,“笙笙,他看見你的臉了,必須死。”

“時瑾。”

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身體在發抖:“我很怕。”

“你不要殺人。”

“不要和我一樣。”

他抬手,覆住了她的眼睛,手指扣動扳機。

“砰!”

時瑾的槍法很好,快,而且精準,十二歲之後,秦家便沒有人能和他相較,但那一槍,偏了。

他沒有殺那個男人,因為她一直哭。

是啊,她也才十六歲,本應該活在象牙塔裡的年紀,卻跟著他經了腥風血雨。

她沒有怪他,只是經常做夢,睡著睡著便哭醒了,然後抱著他,一直瑟瑟發抖,他慌了神,不停地哄她,不停地認錯。

“笙笙,你別怕。”

“我以後不會了。”

“我都聽你,再也不犯錯了。”

“你別哭好不好?”

“我不傷人,我再也不傷人了……”

她哭著喊他:“時瑾。”

“我在,我在。”

他跪在她雙膝前,抬頭看她。

她卻什麼都不說,流著淚,一遍一遍擦他的手,她說,有好多血……

沒有血,他早就洗乾淨了。

從那之後,她經常出現幻覺,是抑鬱症的中期症狀。

時瑾不敢告訴她,他的手早就染過血了,那麼多想闖進這棟小樓的人,除了她求情的那一個,剩下的全部都非死即傷。他甚至還會憑空懷疑,總覺得這個宅子裡的人都想害她,他想把他們都殺光,像把她藏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瘋狂又極端。

心理醫生說,這是偏執型人格障礙的初期症狀,若是不控制,以後會有情緒控制障礙,甚至會狂躁暴力。

醫生給他開了很多藥,他全部扔了,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染上了煙癮,抽最烈的煙,玩命似的抽。

“為什麼抽菸?”

夜深人靜,女孩沙啞的嗓音響在身後。

他回頭,已經來不及熄滅指尖的煙,便也沒有躲,一隻手夾著煙,用另一只手抱她,她太瘦,腰特別細,一隻手就能環住,說:“不為什麼。”

她歪著頭看他:“時瑾,我以前不喜歡別人抽菸的,不過,你抽菸的樣子很好看。”

“那我以後只在你面前抽。”

她點頭,仰著頭看他抽菸。

十八歲的時瑾,五官已經長得很精緻了,眉眼立體,漂亮得不像話,他的眼睛很黑,是毫無一點雜質的濃墨色,抽菸時,會微微眯起眼,煙霧繚繞朦朧了眼瞳,添了一些迷離,像只妖。

她問過時瑾,煙癮是不是很重。

他搖頭,說不是。

可她看見了菸灰缸裡的菸頭,滿得很快。

那天她睡醒,時瑾不在身邊,他在閣樓的窗前抽菸。

“味道好嗎?”她走過去。

他搖頭:“又苦又澀。”

“給我嚐嚐。”

她趴在他身上,去搶他的煙,他笑著躲開,抱著她哄:“笙笙,別碰,對身體不好。”

她仰著下巴:“那你為什麼抽?”

“不是你說我抽菸好看嗎?”他把菸蒂捻滅,吐出菸圈,然後俯身去吻她。

確實,又苦又澀,還很嗆人。

她卻不躲,乖乖張開嘴,與他親吻糾纏,

“時瑾。”

“嗯。”

“戒了吧,我不喜歡煙味。”她怕他生病,煙抽多了不好。

“好。”

那時的時瑾,執掌著秦家,生殺予奪,無人能置喙。

他說:“笙笙,我只聽你的。”

偏執成狂。

又如何呢,他願意。

天上弦月正圓,人影成雙。

姜九笙仰頭,月光與時瑾一起映進眼底:“所以說,你是因為我才患了偏執症嗎?”

時瑾搖頭:“不完全是。”

她一知半解。

他摩挲著她的手,有些涼,握著揣進了衣襬裡:“笙笙,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在我八歲的時候秦行就選中了我。”

“記得。”

“因為我殺人不眨眼。”時瑾停頓了須臾,“我第一次開槍的時候,只有八歲大,那個人是殺害我母親的兇手,我對著他開了兩槍,差點取了他的命,那是我第一次失控,除了殺人,腦子裡什麼想法都沒有。”

她驚訝住。

時瑾只是揉揉她的皺眉,語氣平靜得好似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應該是從那時候開始,就埋下了病因。”

“你母親不是意外去世嗎?”她記得時瑾說過,她母親帶他出逃時出了意外,她當時只以為是偶然。

時瑾搖了搖頭:“她是被秦行下令處死的。”本來不想告訴她的,秦家的水太髒,他不願意她知曉太多。

“為什麼?”她憤然。

“因為秦行不喜歡不聽話的人。”時瑾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是聲音微涼,有些縹緲,“秦家是個吃人的地方,我母親帶我逃了很多次,她想把我送出去,因此惹怒了秦行。”

時瑾以前想過,若是他沒有遇見姜九笙,應該也會變成秦行那樣的人,沒血沒肉,麻木不仁地活著,一輩子都在打打殺殺。

徐青舶曾問過他,為什麼是姜九笙,為什麼那麼喜歡,他身邊,不缺皮囊好的異性,也不乏有品性好的,怎麼就別人都不可以,唯獨是姜九笙。

他也沒有答案,只記得第一次見她時,他那雙拿槍殺人都不會抖的手,居然冒汗了。

時瑾把她抱緊了些,繼續說:“他們還想害你,不止秦明立和秦家的兩位夫人,還有秦行,都在盯著小樓,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得帶你離開秦家了。”

他說:“可是晚了一步。”

姜九笙眉宇狠狠一擰。

她記不起來,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事、念念不忘的人,她都忘了,可即便一點兒都回憶不起來,聽他講起時,還是會跟著淚流滿面,會心疼,像尖銳的東西扎在心口,拔出來疼,不拔出來也疼。

“你的病越來越嚴重,我不在的時候,你會哭,吃東西也會吐。”時瑾說得很慢很慢,並沒有摻雜情緒,只是牽著她的那隻手,越收越緊,冷汗溼了掌心,“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如果不治病,你可能會死。”

姜九笙抬頭,看他的眼,他低頭,在她額頭親吻,眼裡不喜不怒著。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那雙無波無瀾的眼睛裡藏了怎樣的驚濤駭浪,她是忘了,可他都記得,八年,他一個人抱著過去,讓所有傷口長成了傷疤。

“我給你請了一個心理醫生。”時瑾抿了抿唇角,眼底有了浮影,“你的病剛有好轉沒多久,秦明立收買了那個醫生。”

他沒有告訴她,是因為她的仁慈,放走的那個男人認出了她的病例,才讓秦明立有機可乘。

“然後我的病變得越來越糟?”

“嗯,有很嚴重的自殺傾向。”

那是她來秦家的第三個月了。

他給她請了心理醫生,開始,是有好轉了,已經能進食,狀態好的時候,還會跟他說許久的話。

可不到半個月,她的症狀又回到了最糟糕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那個醫生,被動了手腳了,她的所有資料他都藏得很緊,秦家人甚至連她的樣子都沒有見過,唯一一次的紕漏,就是那個闖進小樓後,卻活著出去的男人。

他差點殺了那個心理醫生,只是,來不及了。

那天,天陰陰,他回來得晚,她跟往日不同,睡得特別早,他也叫不醒她,才發現地上的藥瓶。

她吃了抗抑鬱的藥,整整一瓶。

“笙笙。”

“笙笙。”

“笙笙。”

“……”

她睜開眼,不在閣樓,頂上是白色天花板,還有很多醫療裝置,她戴著氧氣罩,喊他:“時瑾。”

他抬頭。

她看見了,他在哭。

那是她第一次見他流眼淚時的樣子,依舊很好看,像櫥窗裡的人偶,精緻,卻沒有一點鮮活。

“你別哭。”她抬手,給他擦臉上的眼淚,聲音低弱得幾乎聽不到,一個字一個字地張嘴,“我不會先輪迴的,會等你到白髮蒼蒼的時候。”

她手背上有針頭,很瘦,常年不見太陽,白得可以看見細微的血管。

時瑾握住她的手,瘦瘦小小的,似乎稍微用力都能折斷,他用臉貼著她的手,輕輕地摩挲,眼角的眼淚滑入掌心:“笙笙,”他說,“沒有輪迴。”

怎麼會呢?

她的心理醫生告訴她,宇宙是一種輪迴論。他還說,人死了會回到最初,從塵土到靈魂。

她在醫院住了四天,然後讓時瑾帶她回了小樓。

時瑾把她的藥都收起來了,一天只給她一顆,她吃藥的時候,他就在一旁,他不在的時候,就讓姜女士守著她。

有一天,秦家來了客人,時瑾不在小樓,她摔碎了碗,偷偷藏起來了一塊碎片,等到姜女士去給她倒水的時候,她割破了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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