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知道母親的心裡對楊靜是有意見的，而她說這些話出來，也並不是想怎麼樣，就是想讓奶奶和她一起說說楊靜的壞話，解解心頭之恨而已。

可奶奶也有自己的立場，她年事已高，不希望自己走了之後，身後一片狼藉，兒子媳婦形同仇敵。所以她並沒有站在母親這一邊，而是說了一句平心而論的公道話。

雖說四個兒媳婦性格各有不同，但對她這個老太太倒也算是盡心盡力，她也並不要求很多，只求幾個孩子和他們的後代能夠健康快樂，做不讓自己後悔的事兒。

聽到奶奶的話後，母親很快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心裡卻是委屈的很，差點哭出來。

停頓了許久之後，她才勉強說道：“行，媽，既然您都這樣說了，那我心裡就有數了。”

奶奶看的出來，母親這是傷心了，她現在表現的就像一個撒嬌要糖失敗了的孩子，看著又好笑又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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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奶奶又點了點頭道：“嗯，你們都是好孩子，應該好好過好自己以後的日子。過去的那些事兒，就別想了吧。我也不想了，你們也都不要想了。”

母親雖然點了點頭，表示應允，可心裡卻還是很憋屈，那之後，就再沒和奶奶說過話，自己去洗漱之後，就進了房間睡下了。

我雖然是在房間裡寫作的，但是整段對話其實聽得清清楚楚，我看見母親進了房間之後，奶奶還一個人坐在客廳裡四處觀望，最後將目光停在了我和小鵬的結婚照上。

我便停下手上的活，去了客廳，從身後抱住了奶奶說道：“奶奶，你別跟我媽一樣，她一個人在家裡住慣了，這麼多年沒人管著，受不了委屈，不是有意針對你的。”

奶奶沒有回頭，抬起手來摸了摸我的手背，微笑著說道：“放心，奶奶都懂，都懂的！倒是你和小鵬兩個，以後可要繼續這樣幸福下去啊。”

母親和小蓓在第二天中午離開，奶奶來之前，四叔說等奶奶要回去的時候，就通知他，他會來接她。

可當奶奶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卻說自己沒有空，要再等一週，結果一週又一週。

在奶奶最後一次放下電話的時候，忽然開口對我說：“繁縷，明天，你把我送回去吧。”

我愣了一下，忙笑著說道：“四叔沒時間，你就繼續跟我們一起生活啊，怎麼？我對你不好？”

奶奶搖了搖頭道：“可以的話，我當然希望和你們一起生活，但是很多事情，你並不明白，奶奶也有自己需要守護的戰場。”

我不知道奶奶說的戰場到底是什麼，可是奶奶的眼神越來越堅定，叫我似乎感應到了奶奶要回去的決心。

於是我將奶奶送了回去。

兩個星期後，我被查出懷孕，孩子在八個月之後出生。

成為一個母親之後，能去看望奶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只能在小鵬休息的時候，請她幫忙將奶奶接過來，我們一起相處一段時間，但是奶奶每次都待不長，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了。

2018年2月10日，因為我和小蓓都已經各自成婚，不能陪奶奶一道過年，便約好了10號這一天一起來看她。

為了幫我照顧小孩兒，母親當時已經從首都搬來和我一起生活，我和母親一起過去的時候，小蓓的火車晚點，並沒有在車站等到她，我們便自己先過去了。

進門的時候，奶奶正在床上躺著，側著身子，像是在打呼嚕似的，從前奶奶睡覺的時候，也會發出這種聲音，所以我和母親並未在意。

直到楊靜端了一杯插了吸管的白開水進來的時候，我才覺得不對勁兒。

“嬸子，奶奶不是睡著了？”

楊靜一臉凝重。

“昨天晚上還能說話下地，今天早上就直接坐不起來了，喝水都只能用吸管溜進去，飯也已經兩天吃不下去了。”

我吃了一驚。

“昨天四叔還給我打電話來的，奶奶都病得這麼重了，為什麼不提前和我說呢？”

楊靜挑了下眉。

“是你奶不讓我們說的，昨天我們才知道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吃藥了，我們也說過要去醫院看看，可是你奶不願意，她怕是已經知道自己的情況了吧。”

我一聽這話，心裡立時有種說不清楚的疼痛，輕輕地蹲在了奶奶的床前，伸手去拉住了她的手。

“奶，我是繁縷啊，我帶著寶寶來看您了，你元旦的時候不是還說想她了麼？我帶她來了，您睜開眼睛看一下啊。”

可是寶寶根本就不敢在屋子裡待，直接跑出去和楊媛的兒子玩去了。

母親也立時紅了眼，忙出門去給小蓓打電話。

楊靜也不願在房裡多待，一邊推門一邊說道：“媽，我去給您煮點粥，您多少吃一點吧。”

一瞬間，屋子裡就只剩下我和奶奶兩個人。

奶奶痛苦的呻.吟聲這會兒清晰可見，就像一陣陣鐵拳一樣砸在我的心頭，叫我後悔為什麼才來，為什麼元旦的時候沒有來，為什麼有那麼多為什麼。

就在這時，母親忽然從外面推門進來。

“媽，您快睜開眼睛看看，小蓓給您帶什麼來了？好大的一對兒錦鯉呢。”

這時，奶奶之前一直緊緊攥著的手緩緩鬆開了，一根年代久遠的紅頭繩墜落在地，無聲卻又很疼。

“錦玉哥，我來了，久等了，真的久等了……”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