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心念著前方種種，不知黑夜心中想法，也不覺得煩擾。那光影團團，軟軟儒儒的縮在一個不大的地方，竟有幾分可愛。

此處暗得奇異，那光自然也不該是普通的光。最初我也就是玩笑說說，想不到黑夜竟當了真。不過他究竟是因為我的話改了主意，還是他自己本就如此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離開啊！

想到此，我心裡也期待起來。

“黑夜，莫不是此處的水變淺了？你竟是捨得出來了。”

想想當初黑夜死活不肯上岸的樣子，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我便沒管著自己的口，調笑起來。

縱然有失語的原因，黑夜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他只是太長時間沒有與人說過話，本身還是沒什麼問題的。這樣不好，需讓他改改這脾氣。

“啊。”

黑夜晃了晃身，一沉不變的語調難得多了些許異樣。

這地方的水說深不深說淺不淺的，行走起來有些困難。黑夜兩條腿在下面滑動了兩下，其中一下還蹬到了地面。

黑夜已經習慣了長時間呆在水裡，游泳對他來說遠比走路更方便。而此時他也只是儘量調整自己的狀態，不讓自己掉隊，對自己的現況卻是只言未發。

“走吧，黑夜。或許再往前走走，你都可以踏上地面了。”

黑夜聞言微微晃了晃神，有些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可這夢偏偏如此真實。

踏上地面，他曾以為自己這一生再不會有那一天了。

感覺身上的鏈子緊了緊，黑夜又急忙往前劃了兩步，跟上前面少女的速度。

我走得很慢，也是給黑夜留了足夠多的時間讓他做出選擇。方才那鏈子繃緊的一瞬間我真是有些緊張，生怕黑夜一心要留在這裡。他那個性子，也不是能聽人勸的。好在隨即那緊繃感就消失了，我也舒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黑夜那邊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再過一會兒，我就覺得那鏈子猛地一沉。

黑夜這是出來了，那他，走得了路嗎？

我心中一緊。介於黑夜之前種種排斥，我還以為這其中有什麼隱情，亦沒有再強求。若黑夜真是在陸地上行走什麼難處，我此番作為怕也是不好的。

先生曾說我脾性尚可，就是偶爾帶著些莽撞需得收斂些。只是我性格過於早熟，活潑些總是好的，那時便只是一點而過。而今想來……

罷了，想它做什麼。黑夜也不是小孩子了，若真有什麼不便，他自可以不隨我去。

一番思量過後，此事也是被我揭過。

不知不覺又是走了幾十來步，前方的光芒似乎更盛了一些，聖潔的哪怕看著就可以溫暖人心的光芒。哪怕與旁邊的黑暗有著界限分明的距離，便是看著似乎也能得到一絲救贖。

“黑夜，你在這裡等著，我先去少年探探。”

我著迷於這柔和多姿的色彩，想要靠近卻又在最後拉回自己一絲絲的理智。艱難與苦難並不能打倒一個人的意志，酒池肉林卻會掏空一個人的思想以及身體。越是看起來溫暖舒適的東西才更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對自己加以約束。不全部排斥，不魯莽接納，用一顆沉穩淡定的心做出最合適的判斷。

這樣的人，縱使不去做那些不平凡的事讓人歌功頌德，本身也是要讓人敬畏的。

我自認現在是成不了那樣的人，不過羽先生當初說過的那些話終究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事出必有因，這一方奇地同樣如此。

此地雖然漆黑一片，除黑夜之外我亦沒有見到其它生物，更別說可供生物生存的食物和水源了。可這空間卻另闢蹊徑，讓人無需那諸多牽絆也能生存，甚至還多出這許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看起來倒是脫了俗了。

凡此種種我亦有些擔心，雖然現在尚未覺得異樣，等回去之後會不會……

我終究不是一個切切實實的古人，曾經聽過看過的東西五花八門，想得自然也就多一些。若是出去之後，這裡間的種種都要原分不動地加諸回來，著實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我來的時間應該不算長，加上項鍊的神奇作用，或許尚且可以支援得住，而黑夜就……

果然我還是太莽撞了一些，做事總是不能考慮得再細緻一些，若真是出了什麼差錯，卻是我害了黑夜。

我來此也是十四年有餘了，打過交道的無非那麼幾個，真正在乎的更是五個指頭都數得過來。雖然我連黑夜長什麼樣都沒有見過，或許就是這全封閉式的相處，讓我們之間產生了一種外面世界所不能達到的感覺。

感覺到黑夜停下，我這才撥出一口氣，又是與黑夜說了幾句，這才帶著頗為沉重的心情一點點向那近在咫尺的光球前行。

從我現在的位置到達那光源處不過十幾二十步，走得快些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可此時看著那可能就是唯一出路的地方，我卻覺得每一步都邁得如此艱難。

路還是那路，我也還是我，只是心態不同也就造就了結果的不同。

每落下一步我便要想一遍可能會遭遇的種種，十幾步落下去也就是想了十幾遍。

那些念頭在我腦海中滾過數遍便已是印象深刻，之後即便我不刻意去想也能自發地冒出來了。

唉，是非成敗也只看這一步了。

望著那觸手可及的光芒，我緩緩地伸出了一隻手，終究在觸及那光芒邊緣的時候還是停住了。

“黑夜。”

我回頭望了望那總是沉默寡言的男人，往常讓我覺得冷寂的黑色似乎也變得柔和了些。我隱約看到黑夜仰起頭朝我看了過來，即使什麼都不說我也能感受到那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裡投射過來的亮光。

“過來。”

平靜的水面微微晃動了兩下，掀起一圈圈的漣漪。黑夜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他步伐很慢，就像是剛開始學習走路的孩童，走得不穩，時不時的還可以聽到那一兩聲驚呼以及呼氣聲。

我就站在那柔軟的光芒前面，不催促也不鼓勵，靜靜地等著黑夜自己走過來。

再走幾步，那水已經很淺了，大概只能沒了膝蓋。雖然常年泡在水中，黑夜的雙腿還是如正常人那樣有力，不，正常人比之還要不如。只是他常年不曾走動，此時卻用得不大習慣。

不過這點問題也算不得問題，稍稍花點時間總是能適應的。怕就怕他不願去試一試，黑夜此時的舉動卻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我松了口氣，更加不覺得這等待的時間漫長。

“啊。”

這一段路還真是走了不少的時間，此時方到跟前，他才啊了一聲。

我笑了笑，即便他不出聲我也能知道，黑夜這性子真是不知道是好是壞。不過人總是要呆在適合人居住的地方，那裡當做磨練一番尚可，真要是在裡面蹉跎了一生卻是大不可取的。

“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哪怕這後面是刀山火海，多個人陪著也不至於太害怕。”

黑夜就像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除卻武力值，各方面都稚嫩得讓人擔憂。我如此說，他必然找不到理由拒絕，便只能由著我。

我拉起黑夜的手腕，入手冰涼，感覺實在不像是正常人該有的。我心中一凜，覺得黑夜的事我還是考慮的太少，即便都是在那片地方出來的人，未必都是相同的。

也罷，出去以後我再找個人給你好好看一看。便是沐擎風不行，這世間的大夫又不止他一個。

打定了主意，我心中那一點猶豫也煙消雲散了。

起先黑夜還有些排斥，無論如何都不願過去。後來聽我這話，倒是放鬆了一些。我強作不知，見他不做抵抗，這才往前邁了一步。

柔和的光團一圈一圈包裹過來，那感覺應該就像是沐浴在遊系中那種帶有治癒效果的聖光下，不管是身體上的傷害，還是心靈上的創傷，都一併得到了救贖。

暖暖的光持續了將近一刻鍾方才緩慢消散，我與黑夜也終於得以看看這久違了的世界。

深深吸了口氣，終於有種活了過來的感覺。

不過現在眼睛還有些不適。那光忙本也柔和，裹在身上也十分舒服，想來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我也沒有太擔心。直至黑夜有了動作，我這才提了提心神。

“黑夜……”

我開了口，才察覺到那麼一絲絲的不對，黑夜性子雖然有些冷，實質還是一個比較內斂的人，像這種渾身上下如同豎起針的刺蝟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可惜那光芒刺得我眼花，還要好一會兒才能緩過來了。

我只能憑著感覺知道有個身影“倏——”地一下來到我面前，因為沒有感覺到敵意，我也就是稍稍防了一下，而且時間關係我也做不到更多。更何況黑夜還在我旁邊，仍易受到牽連。

不過我們這不是已經出來了嗎？難不成這外面還有其他人？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我有些擔心。不過就在我防禦的這個空檔，那兩人已是交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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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碰碰——”一陣拳肉交接的聲音傳來，光是聽著就覺得疼。

黑夜之前走路都走不穩，這麼上來就跟人交手我實在不放心，只盼著眼睛能夠快點恢復，也好讓我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