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絞盡了腦汁，努力以黑夜的角度來看待這把鑰匙，可我終究不是黑夜，我對黑夜也沒有那麼瞭解。縱然能理出一些旁枝末節，仍是遠遠不夠的。

咦，那是什麼？

視線微偏，黑暗盡頭那一抹光亮突兀地映入眼簾，險些讓我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

糾結的小臉瞬間放鬆，我微眯著眼怔怔望著天邊不知何時出現的光點，很久都沒能找回自己的神志。

“那是什麼？”

在此之前，不管是閉著眼睛還是睜著眼睛，我都試過了無數遍。除了吊墜上那微弱的光源我還從來沒見過其他哪裡有這樣的亮光。若是有，我也不至於跟著黑夜四處跑了。

開始，我以為是自己每天想啊想啊的出現了幻覺，又是眨眼又是揉搓了好一陣，我甚至把眼睛閉上，那光源依舊在。

不是幻覺！

亮亮的光電像個小太陽，哪怕現在我看到的只是黃豆粒大小的圓點，也遮掩不住他的光華。

那是真正的光！

幾乎瞬間，我就想到了原因。

“黑夜，拿著。”

我急促開口，聲音裡夾帶著一種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激動與顫抖。

黑夜伸手接住我手裡的鑰匙，果然，沒了鑰匙那光源就不見了。這鑰匙居然有這樣的作用。

“我們去那邊！”

我手指直直對著方才看到光點的地方，還微微有些顫抖。

黑夜默不作聲地將鑰匙塞回到我手裡，然後又把鏈子也一併遞到我手中。

“你還要下水嗎？”

黑夜這動作無疑便是如此。

我有些驚訝，他這真是與水有了不解的緣分了嗎？

黑夜啊了一聲，緩緩向前走了兩步，我聽到他落水的聲音也是撥出一口氣。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出發咯！向著前面的光源，前進！”

這遭人恨的黑暗中好不容易出現這麼一絲絲光線，總算是給我這顆即將冰封的心一點點慰藉。

也不知黑夜還在那裡看到了什麼，我總覺得他怪怪的。可具體哪裡怪我也說不上，反正黑夜本就很少開口，現在又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也不需要他指路，變得安靜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可我這心裡還是覺得不是那麼踏實。

真是，想太多了吧！

我有些不確定的自我安慰著，然後一雙眼睛便緊緊盯著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心中躁動的感覺才算是減輕了一些。

沒了黑夜的催促，我們的行程依舊沒能慢下來。那天邊的一點成了我落崖以來唯一的慰藉，我渴望著快點靠近，可真是走得快了，又有種近鄉情更怯的心裡，這一路走得當真糾結。

為了減輕這種心裡，我只能再分一些時間做其他的事，比如練習鞭子，睡覺，總之日子也算是恢復到了以前。除卻黑夜似乎變得更加沉默，就再沒有什麼不同。

期間，我幾次想要與黑夜溝通，黑夜都是愛答不理，有時甚至連一個音節都吝嗇於發出，這已經不是‘我想太多’可以解釋的了。

“黑夜，你是不想離開嗎？”

白色的微光像是被吹著氣的氣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變越大。每次醒來看著那暖暖的色彩，我的心情都會好上許多。可比起我的開心，黑夜的情緒似乎每況愈下。

雖然他不哭不鬧，看起來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我卻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越來越壓抑的氣氛。

又一次休息，看著越來越近的光源，我終於忍不住與黑夜說起這個問題。

黑夜不想離開嗎？

在此之前，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因為我實在想不出黑夜不想離開的理由，這裡有什麼好？黑夜不該是會貪圖那些的人。

可他這些天來的表現難道不是如此？還是我真得理解錯了什麼。

不管如何，我覺得自己都應該與黑夜好好‘談一談’了。

或許，黑夜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張了張口，一個音節憋在嗓子裡卻是怎麼也發不出。

嗓子裡壓抑得十分不舒服，他瞪著眼睛看看前方又看看我，緊緻的唇線微微抿起，繁雜的目光不斷流轉，卻每次都在下定決心前猶豫了。

我也終究沒能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有耐心，黑夜的種種變化我大致也有一些瞭解，如此下去，只怕再過去多少天他都不能定下決心來。我雖有心去探尋黑夜這般猶豫的緣由，眼睛往那光源所在的方向一瞥，終究是忍住了。

黑夜來比比我早得多，這看似沒有任何危險的環境究竟能把一個人變成什麼樣子，他比我更清楚。

他現在猶豫必然有他猶豫的理由。我可以去勸他，甚至可以說服他離開，可離開之後呢？黑夜未必能適應外面的生活，我也不能時時顧著他，與其如此，還不如讓他自己想明白，是走是留，都由他自己決定。

而一旦做了選擇，便是將來後悔了，也要以最完美的姿勢走完。

黑夜，你明白的吧！

“沒關係，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地方你就多想想。雖然每次都是我一個人單方面在說，可我能感覺到，你是一個很聰明很理智，也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反正我也不著急，而且也還不知道前面有什麼等著我，我們就當是散散心，慢慢走吧！趕了好久的路再不練鞭子又該荒廢了，你在旁邊休息會，我先去耍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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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手腕輕輕一抖，細長的鞭子便如靈蛇一般變換著花樣在空中騰飛。一串串鞭影遺留在空氣中，已分不出哪一道是先前留下的，哪一道才是鞭子本身所在的。

黑夜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眼前細密的鞭痕，難得露出幾許讚賞的神情。

曾幾何時，那還只是一個只知道落鞭有聲，力求結果的執鞭，現在那鞭法也是日趨成熟。沒有拘泥於某一功法動作的嚴謹，每一個動作，鞭子的每一個落點變動都好似渾然天成。雖然時日尚前尚且不夠得心應手，也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了。

世間本就少有人完全尊重武器本身的意願，便是有，沒有幾十年如一日的練習也不能領悟到更深的層次。

或許是這裡的環境提供了天時地利，但也不排除其子本身的天資。

黑夜本是猶豫不定，此刻也是被這不拘泥章法的鞭法所染。

他本也是天縱英才，武之一學更是天賦奇高，這片濃霧磨滅了他所有的豪情壯志，最終只剩下越來越深刻的不甘苟延殘喘到現在。若非那一舞，只怕他這一生都要蹉跎於此。

黑夜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總算稍稍平復住內心的波濤洶湧。眼前的鞭舞還沒有結束，那越來越快的鞭影簡直要晃花人的眼睛。黑夜屏氣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前方，如死水般沉寂的幽暗眸子裡也開始閃爍起一點星星之火。

起伏的鞭舞並沒有持續太久，至少比起這漫長的黑夜真得算不得多久，可那時間也絕對短不了。為了給黑夜足夠的時間考慮，我可是耗盡了自己全部的體力。

等我醒來，黑夜，就是你做出決定之時。

黑夜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麼，臉色微整，一直站在原地沉默不語。往常最難熬的時間，如今也沒有多少感覺了。似乎只是低頭再抬頭的功夫，原本閉著雙眼睡得正熟的人就已經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先前疲憊的樣子了。

我伸了個懶腰，不得不承認，我還真是對這種神仙般的生活上了癮。

“哇，真是舒服啊！再待的久一點我怕自己都捨不得走了呢！”

說是如此說，真要我留下來，我內心抗拒的成分還是佔著多數的。心中有了放不下的人，丟不了的記憶，再多的誘惑不過是浮光掠影罷了。

我不知黑夜曾經的記憶還留有多少，他心中還有沒有不能遺忘的人。若他在這樣的條件下全然拋卻了過往，倒不如留在此地，繼續他吞雲吐霧般的生活。

休整一番，總算是恢復到最佳狀態。不，似乎每次筋疲力盡之後，醒來總會覺得身體的各項指標比之前更好了。

單就這一點，只怕也會吸引無數人前來，便是那離開的大門向他們敞開，他們也會不屑一顧的吧！

“走吧！繼續上路。依照我們現在的速度，也就三五天就能到了。黑夜，要不要跟著我去出口看一眼，到時你若不願離開，亦可以再回來。”

我笑了笑，終究不能如我對自己說的那般對他放任自流。

黑夜現在的情況已經十分糟糕，他現在還能聽懂我說話也全憑著那一份不知道哪裡來的執著。若是此次他沒有隨我出去是出於本意還好，若他後悔了，下場只怕非常慘烈。

終究相識一場，便是黑夜有什麼地方瞞著我，我還是不能完全做一個旁觀者。

“啊，說到底那出口不過是我自己猜測的，或許不是呢！誰知道這詭異的地方還會有什麼不按常理出牌的事。我們也算相識一場，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們相伴這一路卻是不容置疑的。要不你送送我，哪怕最後是刀山火海，至少前面這段路還有一個人願意陪我一起走過。”

我挑著眉，似笑非笑。我自己也未曾想到，哪一天會對哪一個人說出這番話。

這詭異的地方會發生什麼確實不好說，可黑夜似乎就是確定了前面就是出口。

這倒是有些意思。

“啊。”

“真的？好，我們走吧！”

我眯起眼，笑得開懷。

不管黑夜答應得牽強與否，我對這個答案都十分滿意。

不用黑夜動手，我自己走前兩步牽過一旁的鏈子，不緊不慢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