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就像裝在一口麻袋裡的木頭。
她盯著頭頂上的米黃色的粗麻布簾帳,已經有小半個鐘頭了。
粗麻布是真的粗糙,麻線錯綜複雜亂成一團,上面佈滿了大小不一的洞眼,顏色還黑一塊黃一塊,毫無美感可言。
作為一個稱職的演員,玉容華從沒有在演戲途中這麼出戏過。
她出演的清宮戲,以服裝道具皆唯美華麗著稱,她的角色是妃子,而不是囚犯。
粗麻布這種不入流的玩意兒怎麼會出現在她“寢殿”內的?
門口傳來“吱呀”的幾聲,有輕緩的腳步聲朝她走近,玉容華趕緊閉上眼睛。
木盆放在矮凳上,麻布簾子被掀開一角,帶起一陣涼風,她的鼻息間湧進了一股青草的香味。
玉容華感覺到身旁的床墊陷下去了一塊,像是有人坐了上來。
她頭上的帕子被人拿掉,熱乎的手指貼著她額頭試了試溫度,又有冰涼的藥膏抹在她額角的大包處。
玉容華眼皮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睜開。
她不理解……這演的是哪一出?
她記得自己是在演戲途中,被一棍子打昏了。
總不可能是因為見她暈了過去,圖省事就往下接著演吧?先不說她還是個身負工傷的病號,下一場劇情也不是這樣的發展。
不等玉容華細想,突然隔空傳來一個大嗓門婦女的咆哮聲,地面都隨之震了震。
“這個死丫頭,水挑了一半丟在院子裡,等著我幫你幹活不成,啊?又給我躲懶躲到哪兒去了!還不快死出來!”
棚頂震動的窸窸窣窣聲中,玉容華被潑了一臉的沙塵和茅草碎屑,她隱在薄被中的手指甲輕掐了手心一下,面部卻是沒有絲毫改變。
來人只見她沒有甦醒的跡象,稍嘆了一口氣,在咆哮聲再響起時,忙提步朝門外去了。
玉容華又睜開了眼睛。
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聲音,格外清晰。除此之外還是那婦女的責罵聲,一聲高過一聲,被打之人反而一聲不吭,就像不存在一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她本著盡職的原則,躺著沒動,可心裡卻越來越不安,這究竟還是不是演戲途中了……
不及多想,突然有一人風捲殘雲般撞進了門,尖銳的埋怨聲破空而來,玉容華習慣性地閉眼,入戲。
“這個死丫頭,還給我躺著裝暈,這都兩天了還不醒,真當老孃我好糊弄嗎?”
“魯婆子,小姐真的還沒醒呢,求您別責怪她,她的活兒我都會幹的,我,我這就去幹活還不成嗎……”女孩子帶著哭腔忙道。
“瞧你那樣兒,慢得跟蝸牛似的!”見她拽著自己衣袖糾纏不休,農婦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又道:“行了行了,喪門星,一個個都這副鬼模樣,前兩天的份都得給我補回來,幹不完今天你就別想睡覺!”
木門“砰”的一聲被用力甩上,屋內恢復了平靜。
玉容華依然安靜地躺著,若接下去的劇情她都不清楚,又該怎麼配合去演?還有,她到底什麼時候該醒呢?
農婦又走了進來。
這兩人的腳步聲不同,玉容華聽得出來,並且,農婦也沒刻意放輕動作,而那個女孩卻是輕手輕腳,生怕吵到她。
腳步聲來到床前,停了下來,似乎來人是打量了她一陣子。
農婦“呸”了一聲。
玉容華感覺簾子被挑起,涼風刮過了脖頸,緊接著一盆冷水劈頭就潑了下來……
“別怪我心狠,誰叫你生來口吃落了族人的臉面?也無怪有人想要你命了。”農婦咬牙切齒地說完,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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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華微微皺了皺眉,很快又恢復原狀,在情況尚未明了之前,她還不想輕舉妄動。
刺骨的寒意在她全身蔓延,她的身體是真的虛弱,腦袋也昏昏沉沉的,不一會兒便沒了意識。
玉容華最終是被噩夢嚇醒的,她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伸手捏了捏鼻樑,又揉了揉眼睛,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剛才夢到自己穿越到古代農家,還被人謀害……這怎麼可能呢,多半是她演戲太勞累,現在趁著負傷,多請幾天假,休息夠了,再回劇組不遲。
“小姐,小姐,您終於醒了!喜兒都快擔心死了……”
一人隨著熱風撲來,一邊掀起布簾,一手抱住玉容華,她身上的刺鼻氣味嗆得人不行。
原來這不是夢,她還在演戲呢?
“導演cut!劇本是不是改了我怎麼跟不上節奏啊?”玉容華咳嗽著叫停,一邊看向掀開麻布簾子的那只瘦弱的手。
原本緊抱著她的女孩明顯地一怔,又騰地跳開,站在床邊呆呆望著玉容華,而後者也抬眼去打量她。
那是個穿著水紅色洗的發白的棉布裙的女孩,面黃肌瘦很是營養不良的樣子。她梳著丫鬟的髮髻,瘦小的身子裹在寬大的裙子裡面,只拴了根棉布腰帶固定著。
見玉容華打量她,女孩皺成一團的小臉瞬間舒展,表情由驚慌變成了驚喜,情真意切,轉換自然。
在玉容華看來,她的微表情到位,毫無表演痕跡,實在不像是普通的群演。可演她貼身宮女的人根本不長這樣……
她的目光穿過丫鬟朝外看去,視線所到之處全是破敗簡陋的景象。小小的空間裡除了她躺的木床外,只有一張木桌和木凳,牆角還堆著些黑乎乎的東西,難以名狀。
重點是,攝像機沒有就位——這並不是拍攝途中。
“謝謝你。”玉容華微笑著說。
棉布床墊和薄被都更換了清新乾燥的,床頭還生了一堆柴火,為她驅散了涼意。這應該都是這個女孩做的吧?
“小姐,你,嗚嗚……”丫鬟突然矮身蹲在床邊,雙手攀床,又哭又笑,激動不已。
“導演在哪?是不是他心血來潮,又拿我當測試儀使?”玉容華捏了捏拳頭,強忍不安繼續詢問。
錯位的稱呼,面生的丫鬟,想要謀害她的農婦,簡陋的茅草房,又不是在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