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山居歲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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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在阮沅眼前的居然是一個小型的庭院,青磚壘成的矮牆上薔薇粉色的花朵擠擠挨挨地怒放著,柔曼的枝條上生著小刺,在風中自在地招搖著。

秦亦崢推開木門,自顧自地進了小院。阮沅落他一步,也跨過了生著青苔的木門檻。然而剛跨過門檻的她卻被眼前的場景驚得差點縮回腳去。

一隻豹子懶洋洋地趴在庭院的樹蔭下休憩,它的周圍散亂地還有許多雞骨頭,聽見動靜,那豹子原本眯縫著的瞳子倏然睜開,阮沅敢拍胸脯保證,她在這只大型貓科動物的一雙圓溜溜的琥珀色的眼睛裡看見了“欣喜”的情緒。當然這欣喜絕對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秦亦崢。只見這只豹子親熱地撲到秦亦崢的身上,腦袋還在他胳膊上蹭來蹭去。而秦亦崢則將阮沅的行李放在一邊,一手環住這只豹子的脖頸,一隻手還在它的腦袋上輕輕摸著。

那豹子甚至張開嘴,想要舔一舔他,站在秦亦崢身後的阮沅看見豹子兩枚長而尖銳的犬齒,長滿肉刺的舌頭,舌頭兩側還有明顯的血槽,頓時一陣頭皮發麻。而顧子夜卻笑起來,他伸手握住豹子的下頜,語氣輕柔:“好姑娘,別鬧,你舔我一下子我可要少一層肉。”

阮沅立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石化了,先是他的這個笑容,和他相識這麼些時候,這是阮沅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全無陰霾的笑容。這笑容使得他英俊的臉孔散發出一股柔情的味道。然後就是他自說自話般的“好姑娘”,居然稱呼一隻母豹子為“好姑娘”。阮沅陡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吃味,她小時候被貓抓過,一直對貓科動物有些牴觸,此刻見自己的待遇都不如一隻畜生,心中愈發鬱悶。什麼時候他才肯對她笑一笑,什麼時候他才會用這樣的聲音和語氣和她講話?阮沅覺得挫敗極了。

豹子和秦亦崢廝混了一陣兒,才注意到了不遠處的阮沅,它立刻從嗓子裡發出一陣威脅的低吼聲,前肢繃緊,彷彿隨時會躍出,將阮沅撲倒在地。

心頭打鼓的阮沅緊張得連腿都邁不開,她不是伍媚那個狂熱的貓科動物愛好者,此刻只覺得呼吸急促,小腿發軟,手心裡全是冷汗。

秦亦崢伸手摟緊了豹子,又回頭看阮沅一眼,帶有安撫性地說道:“別怕,這只雲豹沒有什麼野生生活經歷,基本是被人養大的,不會攻擊人的。你可以走近一點,讓她熟悉一下你的氣味。”

阮沅簡直要哭了,她努力地邁開腿,朝前挪了一步,那只雲豹將腦袋湊近了些,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她,鼻孔一吸一吸的,細長鋒利的犬齒若隱若現,她幾乎疑心自己聞見了這種從不刷牙的大型貓科動物嘴巴裡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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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嗎——”阮沅可憐巴巴地看向秦亦崢:“顧子夜,你確定它不會拿我塞牙縫吧?”

秦亦崢第一次看見她怕成這樣,被人拿槍指著的時候都沒這麼慫,不由再次失笑:“不會的,我保證。”說完他伸手拍拍雲豹的頭:“好姑娘,自個兒玩去吧。”

那雲豹居然當真如同聽得懂人話一般,甩了甩尾巴,尾巴尖在秦亦崢的手腕掃掃之後,往回走了。阮沅這才注意到這只雲豹左後腳有一點點跛。

“它的腳——”

秦亦崢看著雲豹在樹蔭下歇下,這才解釋道:“先天的,所以它剛出生就被遺棄了。”

“那是你把它撿回來的?”

秦亦崢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有些幽深:“不是我撿的。它原來的主人離開了,所以我才給養著。”

好奇心甚重的阮沅掃了一眼地上的雞骨頭,發現雞骨頭呈現出煮熟後才有的灰白色的,又問道:“那它平時都是吃熟食嗎?”

“嗯。”

阮沅卻不覺嘆氣:“明明是食物鏈上層的野獸,卻因為殘疾而被人類豢養,也不知道它到底開不開心。”

秦亦崢在聽到這話時明顯地愣了一下,半晌才一面提起行李箱一面說道:“違背本性當然不會感覺快樂,但是總歸會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話題似乎一下子沉重起來,阮沅擔憂無意間觸雷,默默地選擇了閉嘴。

秦亦崢現在住著的是一棟兩層木結構小閣樓,灰藍色的木頭百葉窗和木門。一樓中間個大客廳,水磨石地板,紅漆斑駁的八仙桌旁擺放著四條長凳。桌子上方懸掛著三葉吊扇,葉片邊沿已經可以看見鏽跡。

客廳左右各有耳房,但秦亦崢並沒有向阮沅多做介紹,而是提著她的行李箱上了二樓。

“這是客房。”秦亦崢一面說,一面推開了門。

房間簡單而乾淨,地面是硬木地板,大概每天都有用清水擦拭過,光可鑑人。傢俱都是柚木的,給人一種沉靜的感覺。木質的百葉窗基本拉合,從間隙裡射進來的陽光在雪白的牆壁上留下浮動閃爍的光影。

“這兒有洗澡的地方嗎?”好幾天沒洗澡的阮沅此刻覺得即使被顧子夜挖苦為“嬌小姐”,她也一定要洗個澡。

秦亦崢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有,浴室在我的房間裡。”

他語氣裡的猶疑阮沅一下子就聽出來了,猜測大概是“私人重地,閒人莫進”的觀點作祟,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何況阮沅實在太想去他的“深閨”看一看了。

於是阮沅拿出和阮咸撒嬌的語氣,放軟了聲音懇求他:“我就是衝個澡而已。我在仰光的那幾天,每天都只能用熱水擦身,我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實在髒得受不了了……”

“是浴缸。”秦亦崢低低地打斷她:“我沒有裝淋浴。”

阮沅一下子傻眼了。在她的印象裡,浴缸這種東西,是只能和另一半共用的,在巴黎,有血緣如同她和阮咸,是一人一個浴缸;要好如同她和伍媚,浴缸依然絕不借用。

如果她和顧子夜共用了一個浴缸,對於阮沅來說,和兩個人洗了鴛鴦浴沒有什麼區別。阮沅的臉上一下子紅了起來。

“我的房間在最南邊。”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或許是怕尷尬,秦亦崢說完這句話便噔噔噔下了樓。留下面色通紅的阮沅一個人站在房間中央。

直到他的足音消失不見,阮沅才用手背h了h自己滾燙的臉頰。

窗外已經是夕陽西下,阮沅怔怔地看著白牆上橙色的光影,老半天,才蹲下身,開啟行李箱,拿了換洗的衣物和毛巾朝秦亦崢的房間走去。

天曉得阮沅推開秦亦崢房門的那一剎那心情簡直當得上“五味陳雜”,又緊張又歡喜,又羞澀又窘迫,幾乎不知道手腳該怎麼放。然而當他的臥室徹底呈現在她眼前時,阮沅有些傻眼了。

整個臥室完全是日式的佈置,榻榻米上擺著一張燒桐木小几,几上放著一套茶具。房間的東南角放了一個衣櫃。除此以外就沒有別的傢俱了。

這未免也太極簡主義了吧?真是個怪人。秦亦崢在阮沅的心目中成功地又多了一條標籤。

拉開蒙著半透明障子紙的拉門,阮沅進了秦亦崢的浴室。

浴室面積倒不小,雪白的浴缸如同一隻揚帆的大船,阮沅走到浴缸前面,擰開閥門,溫熱的水開始徐徐注滿浴缸。阮沅這才慢吞吞地脫掉衣服,抬腳跨入了進去。

當她整個身體都浸泡在溫水裡的時候,阮沅舒服地喟嘆了一聲。然而只要一想到顧子夜也□□地躺在這個浴缸裡過,他的每一寸肌膚都曾經和浴缸內壁接觸過,阮沅就覺得自己成了掉進熱鍋裡的一隻蝦,快要紅透了。

待到她拿起肥皂盒裡的香皂時,阮沅整個人已經快要自燃了。沾了水的肥皂滑溜溜的,這塊不起眼的香皂曾經親吻過他身體的每一寸每一分,而現在,這塊肥皂正逐一擦過她的脖子、胸脯、腰肢、胳膊、大腿。

沖洗乾淨身上的泡沫之後,阮沅拿毛巾擦乾身體,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這才下了樓。

秦亦崢正和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男孩說話。聽見動靜,兩個人一齊回頭。

剛洗過澡的阮沅穿了一件棉質帶橫紋的長款背心裙,露出修長柔韌的四肢。洗淨了臉上的泥土血漬的她如同拂去灰塵的美玉,放射出驚人的美麗。

“你就是我哥哥提到的姐姐吧。”男孩笑眯眯地主動介紹自己:“姐姐,我是阿琮的弟弟,叫阿琥。”

“你好,我叫阮沅。”他的小弟裡難得有人對她如此友善,阮沅幾乎是受寵若驚了。

“姐姐你真漂亮。”剃著莫西幹頭的少年露出一口的白牙,阮沅這才注意到他居然還打了鼻釘。

阮沅並不是臉皮很薄的女人,可是當著心上人的面被誇獎“漂亮”,她還是微微有些臉紅。

少年略帶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將手裡的檳榔熱情地塞到阮沅手心裡,然後才朝他們揮揮手:“那顧大哥和漂亮姐姐,我先走了啊。”

“吃飯吧。”秦亦崢從桌上的食籃裡取出了飯菜,擺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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