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番外五 吾君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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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懂事起便明白,這世上,除了雙親無人敢接近他。而打破這一定律的,是一個叫席恬的男孩。

父後說,席恬身上有“黑瞳”,不懼你的體毒。

因此,他第一眼見到席恬,便認定他為自己的另一半。

但,這是十六年前的天真了。

“席曜,大婚之日一個人跑到這來喝悶酒?”毓華齋內,一室清冷。自從太上皇與衷帝後攜手歸隱後,這毓華齋便冷清了下來,宮裡人都知道,當今聖上閒暇便會來,而他的好友知道,他孤獨時也會來這。

門外的熱鬧喜慶似乎與他無關,席曜已經喝了上十壇的佳釀,面色酡紅,眼神迷離。來人嘖了一聲,這小子,繼承了他父皇姣好的容貌和他父後凌冽的氣質,深得他的歡心。

“喂,你說,那人三年守孝之期過了吧?朕的大婚他會來吧?”

三年前,他登基為皇,大赦天下,父皇父後雙雙歸隱。

三年前,御親王駕鶴仙去,其子珞親王席恬守孝三年。

於是,那封召去珞親王進京面聖的聖旨便塵封了在角落裡。席曜忍耐了三年,三年後,皇后都迎娶了,只期望在這之前,能夠見到那人一面。

“那年我跟他分開才十四了,這麼多年了,他會變成怎麼樣呢?”席曜捏碎手中的酒罈,呢喃著,“鍾漓啊,這麼多年他一直躲著我卻樂意見鳳曦,他就那麼討厭我?”

鍾漓微微彎下身,輕柔地掰開他的手指,他有戴手套的習慣,得以觸碰席曜。他沉聲道:“席曜,我將小迪嫁於你,就不許你負她。”

席曜哈哈一笑:“鍾漓,我是毒魔,今生註定不能碰她,怎能不負?”

鍾漓道:“待她好,不許讓她傷心,否則我中天國,傾全國之力也要踏平西瀚!”

嘖。

席曜內心不屑地哼了聲,中天和西瀚隔著幾個國呢,除非從海那一邊打過來,否則,休想透過北殤昭雲風雷打到他的西瀚。

他打了一個哈欠,當初到底怎麼就答應娶鍾迪呢?那丫頭身材四平八穩,別說他不能碰,就是能碰也不想碰啊!

“鍾漓,你認識我這麼多年,還不知我愛的是誰?”

席恬。

那個在記憶中美化了無數次的少年,如今長成什麼樣呢?想想便充滿期待。

鍾漓瞟他一眼:“可他對鳳曦有好感,而且,記憶總是美好的。現在的席恬是你的敵人。”

席曜自負道:“那又何懼?”

鍾漓特想踩扁這張囂張的臉,手舉起來,最後卻是落在他的頭上,盡情□□:“席曜,你還是個孩子。”

“……”席曜不滿地盯著比他大上幾歲的鍾漓,冷道,“大叔,放手。”這位權勢傾天的大爺總拿他當小孩,而他,早從流著鼻涕的小太子進化到了九五至尊。

面前的新娘如花似玉,卻一點也不能引起他的興致。揭了蓋頭該是喝交杯酒的時候了,席曜卻獨自拿起酒坐在桌邊喝下,然後無聊地盯著燭火發呆。

新娘氣呼呼地瞪著席曜。席曜將她徹底無視。忽聞一陣悠揚的笛音,二人俱是一愣,鍾迪興奮地站起來,驚呼道:“是哥哥吹的!”

這大半夜,鍾漓吹一首曲子傳得人盡皆知,莫非是傳說中的鬧洞房?

總之,席曜坐了一會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出太和殿。

鍾漓以此曲引他,必有用意。

順著笛音走去,夜風颼颼,席曜穿著吉服倒也不覺得冷,據說他還是胎兒時期,父後受了重創,導致他出生時身體柔弱,小時候常生病,都是雙親日夜守在床頭照料的。這些都是伍公公說的,七老八十的人了,談起這些往事卻如數珍珠,聽得他很煩。

越近毓華齋,笛音越清晰,想是鍾漓是在毓華齋裡吹的曲。毓華齋於他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從小就睡在這裡,與父後相伴。他還在這裡,第一次見到席恬。

鍾漓的曲子纏綿哀傷,不適合在這樣良辰夜吹奏,卻意外地觸動席曜某根心絃,今天他似乎變得格外多愁善感,實在與他平日的跋扈霸道做派不符。

走到毓華齋門口,欲要推門而進,一雙手同時伸向大門,瑩白如玉,柔若無骨。兩隻手不小心碰觸在一起,忘了彈開。

席曜怔怔望著那隻手,想起記憶中也有這樣一雙棉花般柔軟的手捏著他的臉溫柔地道:“席曜,你再喊我小恬恬我翻臉了!”

向上一望,那人微微垂著眼,眼角瞟他一眼,微微一笑:“微臣參見陛下。”卻不下跪行禮,傲慢得絲毫不將他這位皇帝放在眼裡。

席曜屏住呼吸盯著近在咫尺的人物,纏繞的笛聲頓時聽不見了,眼底只容得下這張精緻秀逸的臉龐。變了,又似乎沒變。還是那麼美,宛若天人。

“席恬?”

席恬低垂著眉,溫順笑道:“陛下,微臣趕在明晨之前進宮了。”

“你早就來了?”

“是。”

狂妄地坦誠。

“為何不見朕?”

“微臣身體抱恙,恐驚了聖駕。”

席曜冷哼一聲:“那又為何進宮?”

“驚聞故人的曲子。”席恬嘆了一聲,“敢問吹奏此曲的可是中天的離王鍾漓?”

“除了他還會有誰?”敢在皇帝的新婚之夜追慘絕人寰的催命曲,鍾漓啊,你這是存心跟我作對?

二人雙雙進屋,鍾漓內力深厚,這曲音連遠在宮外的席曜都聞到。這曲子成功地讓分離了九年的二人重新相遇。

鍾漓滿意地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他面前,雖然是劈頭就呵斥:“鍾漓,你知不知你這曲子聽多了會死人的?”

鍾漓道:“這僅對功力深厚心術不正者有效,陛下,敢問您屬於何者?”

席曜哼了一聲,估計是屬於後者。心思紊亂定力不夠的人聽了鍾漓的索魂曲那真的會走火入魔,心神混亂。

“陛下新婚之日,不陪著美嬌娘跑鍾某這是為何?”鍾漓調笑著,“還有珞親王殿下,這大內禁宮,豈是一個外臣說來就來的?”

席恬在進宮時早料到可能會碰到席曜,可還是來了,你說為什麼?因為……想來就來了。

想看看,當年纏他纏得緊,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的小太子現今何模樣,對他又是何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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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意外的,席曜見到他後平靜自若,甚至是近乎冷漠無情了。原來,他自作多情了。

二人的再遇太過波瀾不驚,沒有激起一絲絲的漣漪,如同席恬的眼眸,淡然平靜得讓席曜的心驟然縮緊。為什麼?可以如此平淡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亦或一個多年不見的好友。

而他呢?冰霜覆蓋的眸子下是熾熱燃燒的火熱,可是,他必須掩飾,不能示弱。一旦認真,就輸了。他和席恬,早已不是簡單的太子與質子的關係。

旁觀者如鍾漓看著平靜的兩人只想感嘆:若鳳曦在,可以湊一桌麻將了。可惜啊,他費盡心思才引得二人在如此良辰吉時相見,二人卻未作出什麼出格的事,甚至是擦出一點火花,真是讓他大大失望。

名震天下的中天國離王也有無聊的時候,含笑望向還在對視的二人,他乾咳一聲,提醒自己的存在:“席曜,席恬,你們……要不要找個地方喝杯小酒,我再叫人來兩盤小菜?”

席曜冷冷看他:“你當這是酒館哪?”

縱然他此刻的心情是翻江倒海的洶湧起伏,但自制力讓他不允許有任何的失態。

席恬聞言一怔,“你變了。”變得冷了,兇了,跟傳言中的一樣,兇惡暴戾,性情反覆,陰晴不定,記憶中噁心地喊他小恬恬的太子上哪去呢?

現在的他,不會再這麼喊他了吧。

自嘲地笑笑:“陛下,想要敘舊麼?”

想。面上卻矜持道:“朕今晚累了,改明吧。”改明,你以珞親王的身份進宮,你我再好好一敘!“今晚,朕當沒見過你。”轉身,離開。

愛慕歸愛慕,席曜絕不允許自己的威嚴受到一絲侵犯。

愕然看著席曜決絕的背影,席恬釋然一笑。

鍾漓嘆道:“席恬,你對席曜的吸引力不夠了。”

“那又如何?”他從來沒想過要看自身的吸引力奪得他想要的東西。“不過,相當棘手哪。”

鍾漓嗤道:“你父王都沒得到的東西,你何必執著?”

席恬對他笑道,煞是妖嬈,叫人看了心神動搖,難以招架。“鍾漓,可我們是夥伴,不是麼?”

鍾漓朗聲一笑:“我跟席曜也是夥伴喲。”

席恬眼神一冷:“但他可不會將江山交予你。”

他要的是什麼?不過是從席曜手裡奪回他爹一生執著最後卻放棄的東西。至於用何種手段,奪得後如何處置那並不重要。江山得來不易,拱手相讓卻也不是不捨得的。

鍾漓靠近他一步,二人本就靠得近,這一步讓彼此幾乎貼近,居高臨下地望他,鍾漓試問道:“席恬,你對席曜當真一點感情也無?”

“離王你以為呢?我喜歡誰難道你不清楚?”席恬抬眸冷淡地對上他。

“可你卻是他唯一能接近的人呢。”鍾漓摘下自己的手套,讓五指接觸冰涼的空氣,伸張舒展,“毒皇啊。呵,席恬,那樣的寶貝你當真捨得殺害?”

席恬哼了一聲:“當然不捨,來日他若成為階下囚,咱麼也要好好鎖著,困著不是?”

“別忘了,他還有一對天下無雙的雙親。”

那是席恬心中的一根刺,相比起他,席曜太過幸福。

“席曜的事,他們不會再管了。”跟他們相處那麼多年,席恬也摸清了他們的脾性,“席曜的人生,他們不會再插手了。”

洞房花燭夜丟下新娘一個人就跑似乎不太好,儘管只是政治婚姻,那女子自己也不能碰,但畢竟是一國之後,不能冷落了。意識到這點,本想一個人清靜的席曜又回去太和殿。

滿腦子都是席恬的英姿,席恬的笑容,席恬的聲音,席恬席恬……執著了十六年,思念了九年,又會糾纏多少年呢?

“喂,你走不走?”

“可是……”

“那個皇帝快要回來了,我不想惹麻煩,你不走我就走。”

低啞略帶稚氣的聲音很特別,他的新娘房中多了一個神秘的人物。

鍾迪喊住來人:“等等,我走!”

走?

開玩笑,新婚之夜,國母跟人跑了,他還要不要混了?!

席曜推門而進,冰冷地看向這對姦夫□□,卻意外地看到一雙更冷的眼神。

“被發現了啊……那,抱歉了……”

席曜從小練武,雖然由於玩物喪志,以至於武功還沒他父皇一半高,但水平也絕對不低,但在神秘來客面前,猶如三歲小孩對上大人,毫無招架之力。

當他的身體失去知覺時,只有不好的預感——西瀚,要亂。

他的身體浸淫在冷水裡,渾身無痛無感,沒有知覺。睜開眼,席恬溫柔地看他:“陛下,您醒呢?”

席曜□□了一聲:“席恬?怎麼會是你?”

他沒想到兩人再見會是這般情景。

“陛下遇刺,呃,那個人你還記得麼?他是中天的在逃犯,武功路數詭異,殺人不眨眼,竟敢連陛下都傷害。”

“那他人呢?”

席恬低聲道:“逃了,並且擄走了娘娘。”

擄走?席曜冷笑道:“席恬,朕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渾身無力,一點知覺都沒有?

“那歹人不知在陛下身上動了什麼手腳,御醫們都束手無策。”席恬將他抱出水面,“陛下身體抱恙,就由微臣來服侍陛下吧。”

大冬天的給他洗冷水澡?好一個服侍!

席曜冷道:“朕的一切是不是也由愛卿代勞呢?”

席恬彎眼一眼:“陛下,微臣也是無奈之舉。”

“朕沒傻。”

“陛下,微臣還有一事相告。”

“說。”

“那歹人還‘擄走’了陛下。你說,微臣該如何是好?”

席曜閉上眼,突然想笑,父皇的忠告是正確的,席恬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可他還是大意了。

“席恬。”

“陛下,您以前不是這麼叫我。”

“……你想聽?”

“不想。”席恬看他,“不過,挺懷念。”

可是,席曜道:“可我卻覺得,那個時候的我是最傻最蠢的。”有什麼東西破碎了,席恬對他的真心並不重要,但他最恨的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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