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卷二尾聲 恭喜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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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田奈緒再次睜開眼睛時,看見的是趴在她膝蓋上的幼小女童。

那個孩子,有一頭鮮亮奪目的紅色頭髮。

(……啊啊,是做夢啊。還是說,這裡是天國呢?)

膝上的小女孩——多年前夭折的古裡真美抬起頭來,衝西蒙家族的背叛者、自己不成器的長姊露出寬慰的笑顏。

(原來如此……)

奈緒如釋重負地合上眼睛。

(真美是個好孩子,她也已經原諒我了吧……)

在視野再度歸於黑暗的前一刻,奈緒聽見了與六道骸異常相似卻又截然相反的笑聲。當時的她並不知道,那是自己從先人處接到的最初的訊號。

——d.斯佩多意識的殘渣,在精神世界中對自己年輕的小姑娘說的第一句話是:

——“恭喜生還。”

…………

“你到底想睡到什麼時候啊蠢丫頭?!!”

最終沒能成功掛掉的奈緒,是被兩記足以開天闢地的大耳刮子抽醒的。

恢復清醒的一瞬間,她渾身上下最鮮明的感觸就是——

痛!!

手腳痛背痛頭痛脖子痛腰痛胸口痛胃痛眼睛痛喉嚨痛舌根痛……最關鍵的是,被抽過的臉好痛!

“痛痛痛……你做什麼……”

奈緒揉著腫起半邊的臉頰,艱難地試圖轉動脖子——她當即聽見了清脆的“喀拉”一聲,嚇得不敢再妄動。

以盛氣凌人的架勢立在床邊的,是一位同她素未謀面的年輕女子。她是個身材頎長、氣質幹練的東方美人,一襲得體的緊身套裝,黑色長髮麻利地挽在腦後。概括來說,這是個光看臉很花瓶、臉以外的部分與花瓶毫不相干的女人。

奈緒對她的面容毫無印象,但對那個高亢張狂的女聲再熟悉不過了。

她小小吸了口涼氣,然後以化石般的死板表情開口道:

“……啊。幽靈。”

“幽靈你妹!”

女人柳眉倒豎,揚手又是一巴掌揮過來。奈緒條件反射地向一旁滾去,結果當即身體騰空從床上翻了下來,順勢還扯下了吊在病床上的輸液瓶,玻璃譁啦啦碎了一地。現場頃刻一片狼藉。

…………

六道骸一手撐額頭一手扶牆走進病房時,看到的就是兩個女人扭作一團的醜陋場景。奈緒維持著跌坐在地的姿勢,猶如落水者抓稻草一般死死揪著東月真希的及腰長髮,而後者也毫不示弱地回毆她的腦袋……

“ku、kufufufu……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69號你還不快把這個小鬼按回床上去?!否則我現在就削了她!!”

…………

十幾分鍾後,奈緒再次奄奄一息地躺到了病床上,腿上的石膏厚了一圈,剛才的大爆發簡直像是迴光返照。

“把你送到醫院的,好像是櫻霧高中的學生。怎麼說呢,是個染著金髮、看上去很不良、但眼神裡傻氣滿滿的傢伙……他算是你的同志吧,當晚也帶著同伴去清剿幸福俱樂部,順手把摔得四分五裂的你撿了回來,重新拼成人形。啊,最後一句是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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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骸一手搭在床沿上打著節拍,以輕快且漠不關心的語氣追溯起奈緒的受難史。

“據送你來醫院的好心男生描述,你連續砸中了兩臺空調,再落到樓底的腳踏車棚上,最後沿著頂棚飛出去掉進花壇——這還真是誇張的旅程啊……右腿骨折,輕度腦震盪,好像還有內出血……我想你要有段時間沒法活動了。不過以【雲雀】的回覆力,這段時間不會長於半個月。從五樓摔下來只受這點傷,應該不只是‘幸運’的緣故……你跳下去的時候,用雷之炎的硬化屬性保護了自己吧?”

“嗯。畢竟我還不想死。”

奈緒鼓起臉頰,別過頭不去看他。

雖然那個人竭力故作輕鬆,但他若當真不把她的生死掛在心上,這會兒也不待會在這裡和自己浪費時間了。

“不過,多虧那段誇張的旅程,減少了落地時的衝擊……說不定是靠戴蒙先生的庇佑呢。”

“…………”

六道骸雲淡風輕的笑容立時扭曲,活像是岩漿在噴出火山口的瞬間凝固了一樣,顯得格外詭異且不自然。

至於名叫東月真希的看板娘,則在他身後捧著肚子放聲大笑。

“呵呵……呵哈哈哈……!那、那個人……噗哈哈哈……戴蒙那人頂多恭喜你生還可以繼續當他的棋子啦!…………69號你、你怎麼這麼窩囊,把個妹子把了小半年了,在人家心裡的地位還比不上個老不死的……”

“他當然比不上老不死。”

奈緒面無表情地搶白道:“他已經死了六次。他是老在死。”

“……”

真希被這句話堵了一下,但她隨即反應過來恢復了常態。

“什麼嘛,不是挺能說的嘛?殺傷力倒是比奧菲那個小媳婦強多了,看來是阿諾德的種沒錯。這種素質不好好利用,卻去當戴蒙的信徒……小鬼,你知不知道暴殄天物這詞兒怎麼寫?”

“個人喜好自由,大姐。……還有,其實我是無神論者,不相信亡靈守護論……剛才那句‘靠戴蒙先生的庇佑’是騙骸的。”

奈緒鎮定地回應,順便在心底祝賀一下自己的扯淡水準再創新高。

“……等等,你是說你沒有把他當守護神……?”

“……你叫誰大姐?!我可是年輕靚麗的招牌看板娘!!”

——骸和真希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關注點。

“是是,怎樣都行,請你們不要在醫院吵鬧了……我再怎麼說也是傷員……對了骸,庫洛姆和其他女孩怎麼樣了?”

奈緒問話時視線集中在骸的面孔上,沒有勻出一點餘光給東月真希。對方注意到她的不友好,便輕哼一聲大步走出了病房。

俗話說“同性相斥”,奈緒和真希不僅是同性,在某種意義上,還是同屬性。

“——庫洛姆是所有人中傷勢最輕的,雖說你的電擊讓她麻痺了一段時間,不過除了皮外傷以外沒有大礙。至於其他人,因為那個樂於助人的高中生搶救及時,總算勉強保住了性命。不過被蠟燭燒燬容的姑娘可不少……此外,因吸入濃煙造成的呼吸道燒傷也很嚴重。就後果而言,你倒是比她們的情況要好呢。”

“零死者嗎……那真是再好不過。雖然我沒有好心到對瘋子伸出援手,但看到別人……尤其是那種小女孩在眼前死去,還是會覺得不痛快。……那麼,那個首領呢?”

“詳細狀況去問警方比較好哦,我可不適合解說案情。”

骸滿不在乎地一筆帶過,但奈緒立即抓住他神色間的不安一口氣追問。

“你知道點什麼吧?那個人成立幸福俱樂部的理由,還有那種神經病理論的起源……”

“噓——”

鳳梨頭少年露出不帶情感溫度的笑容,變戲法似的攤開手掌,將不知何時捏在手心的白巧克力塞進奈緒嘴裡。

“在醫院要保持安靜。用甜食讓大腦冷靜一下吧。”

“現在補充能量也只會讓我更煩躁……”

“哎呀呀,真是麻煩的女孩。過於旺盛的好奇心可不是好事……嘛,接下來的話就當是我的自言自語,你隨便聽聽好了。”

六道骸果真將聲音壓低到耳語級別,奈緒不得不集中精神側耳細聽。

一直以淡薄笑容掩飾真心的少年,此刻卻不在笑。骸雙色的瞳孔中凝結著的,是奈緒只在葬禮上見過的、沉重悒鬱的神情。

他以死神講故事一般舒緩而詭譎的語調,將幸福狩獵的黑色□□層層揭開。

——被稱為“暗木小姐”的首領,本名是綾瀨一子,櫻霧高中的學生會副會長,名副其實的優等生。她身上籠罩的光環遠超過奈緒,是個只能讓人聯想到惡作劇被害者的“幸福”少女。

然而,那樣的一子,卻背負著常人不曾體驗的不幸。數年前,她的哥哥因戀人變心而自殺,此後家境一落千丈,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相繼去世,父親離家出走,母親病死家中。如此漫長的不幸迴圈,倒像是什麼勵志奮鬥電影裡的常用情節。

但是,身為電影女主人公的一子並不這麼想——尤其是當她發現背叛哥哥的女孩活得無比幸福的時候。

一子知曉了這個世界的機關,或者說“真理”。

幸福的總量是固定的。

是那個女孩奪走了哥哥和全家的幸福。所以自己才會如此不幸,那個人才會如此耀眼。

【所以,只要收集足夠的幸福值,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抱著這般天真甚至是虔誠的想法,一子毅然踏上了狩獵幸福的道路。她集合同伴引發了最近的一系列惡作劇事件,鍥而不捨地毀滅他人的幸福,最終走到殺人放火的地步。

“……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哦呀,我只是自言自語罷了,請不要放在心上。”

骸以輕鬆的打岔結束了這段敘述,面色卻沒有一絲輕鬆的影子。他站起身,在病房中來回踱了幾步,忽然伸手拉開半掩的窗簾。

朦朦朧朧的微弱天光穿透窗玻璃,溫柔地投射到他們身上。

“小姑娘。接下來這句也是我的自言自語,你可以選擇忽視…………你所理解的【幸福】,是什麼樣的東西?”

…………

沒有回覆。

骸有些失落地朝她轉過臉去,意外地發現小姑娘已經在被單下縮成一團睡著了。她的呼吸均勻而平穩,鼻翼微微翕動,身子蜷縮成嬰兒狀,睡相有種古怪的孩子氣。

“哦呀哦呀。”

他發出哭笑不得的感嘆,向熟睡的少女俯下身去,湊近她的耳朵。

大量失血加上疲勞……她大概已經睡死到不省人事了吧。

“我現在能想象出的【幸福】,就是再看到精神十足的你啊。所以,快點像那個雲雀一樣好起來……然後,再去做些引人發笑的傻事吧。至少這可以讓我的世界不太無趣。下一次,我不會再移開視線了哦。”

——如果奈緒保持著清醒,他是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發言的。

“嗯,就這麼說定了。”

“——咦?!”

少女冷不丁睜開雙眼,笑眯眯地伸出手捏住少年的面頰,用力朝兩邊扯了扯。

“從新番動畫《gosick》裡學來的裝睡技巧,據說對套不老實男主的真心話特別有效唷!nufufufu……nuhahahaha!!”

“……本來還想稱讚你模仿得不錯,情緒完全被初代霧之守護者的笑聲破壞掉了。”

伴隨著骸完全偏題(同時也是難得一見)的吐槽,門口傳來了某個看板娘狂笑砸門的驚天巨響。

“……還是快點通知山本武,把那個危險品回收吧……”

“gg?山本不就是那個竹壽司的……她是山本的女人?不是你的姘頭麼?”

“什麼姘頭,不要跟東月小姐學壞了!她倒追山本武快一年了,繼承式那會兒剛剛成功……”

“gggg——?!搞什麼,我還把她當競爭對手……原來是危機心理過剩啊。”

“你是要和她競爭什麼啊……”

“你想和斯佩多競爭什麼,我就和東月小姐競爭什麼。”

“我從沒想過要和那種人競爭任何東西哦。”

“我說,骸。”

奈緒忽然斂起惡趣味的笑容,縮回了捏著骸面頰左右拉扯的手。

“看在你難得被我騙了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吧。我所理解的【幸福】啊……”

她緩慢地一寸寸支起身體,用盡全身氣力,緊緊抱住了少年低垂的腦袋。

“——就是這樣。”

“你什麼意思……”

骸頓時逼近腦神經崩斷的臨界狀態,一時間竟然忘記了掙脫她的手臂。

“就是這樣啊。骸不用擺出全世界都欠你錢的中二臉,我也不用拿捏全家對不起我的苦情腔……我們都能夠按照自己真實的樣子,好好地說話做事,過平靜安穩的小日子,就像我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所體驗的那樣。這些日子我很高興哦,骸。”

——在某個人面前,想笑的時候能夠開心地笑,想哭的時候能夠痛快地哭,生氣的時候可以一記超電磁炮括號偽轟過去,得瑟的時候可以放肆地挖苦和吐槽。

只要找到那樣的人,彷彿便能看見幸福的輪廓。

原田奈緒的【幸福】,其實是如此狹隘的東西。畢竟她有自知之明,身為偽善者的自己,早就沒有做粉紅少女夢的資格了。

“啊,這個是‘目前’的幸福標準,在此之上還有一個永久性標準。不過那只是雲雀和西蒙理念的雜交產物,你肯定猜得出來,我就不羅嗦了。”

“……嗯。多少能猜到。”

骸露出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的表情,抬起雙臂回抱住少女纖瘦的身體,側身讓她把腦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雲雀+西蒙=【堅定不移地貫徹己道,並對他人常懷善意。】

這大概便是原田奈緒得出的雜交系答案。

也可能不是這個——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窗外,緊隨著東方天空泛起的魚肚白,藍底白花的天花板衝破黑暗無盡延展開來。

在這片蒼藍的天幕下,每天都上演著無數不美好的故事,每天都有無數人憤世嫉俗地叫囂“這個世界是徹頭徹尾的黑暗”。

那些人真是瞎了眼。明明有那麼多、那麼明亮的光芒,從天上降落下來啊。

即使偶爾會被黑暗籠罩,那也只是因為人心背向了光明。真正奪走幸福的不是什麼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亦不是那個扭曲的幸福俱樂部——是那些女孩內心的自私、消極與陰暗,最終孕育出了披著“幸福”外衣的怪物。

“骸,天就要亮了。”

“是呢……等你出院以後,一起去拜訪竹壽司好了。”

“嗯嗯。但願斯佩多先生保佑我早日康復啊。”

“什…………!!”

“騙你的,nufufufu。”

“…………”

——今天,天光依舊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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