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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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雙在湖岸邊等了半日,卻不見千峰與萬壑出來。她心裡愈發明白,不禁微笑了起來。眼前,一片碧水在星光下熠熠泛光,青廬的薄紗隨風飄動,如初春時氤氳在水上的霧靄。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心動。她自小被萬壑收養,萬壑的心意她一直知道。而如今看來,也許千峰也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樣冷漠孤高。

她笑著,心中感慨萬分。又站了片刻,轉身回返。

魔劫過後,九[之人皆元氣大傷,便都留在了易水庭稍事休整。此刻已近二更,除了巡夜的弟子,其他人都已睡下。

因被奪舍之事,易水庭的弟子大多認識聶雙,看到她來,皆驚訝不已,也不知她是已經痊癒還是又變回了殛天令主。聶雙少不得一番解釋,好不容易去了眾人的疑惑。她這才找到機會問桓澤的情況。

誠如千峰所言,桓澤已無性命之憂,只是尚未醒來。萬綺門的弟子已輪流替他渡過真氣,想必恢復意識只是時間問題。聶雙又問了他的所在,謝過之後,便起身前往。

急迫,讓她步子加快。一番波折,讓她忽生了百般思念。眼看快到他房門前,忽然,莫名的感應讓她生了警覺。她停下腳步,細細看著那扇房門。四周寧靜非常,亦感覺不到任何妖魔氣息,但她卻無比清晰地知道,敵人就在門後。讓她更加驚訝的是,只是想到,她的體內就生出一股至強的戰意。真氣流轉,丹田微熱,心神四肢皆已備戰。

莫非,這便是道行精進之象?

她暗暗心喜,再無顧忌,抬掌震開了房門。

房中並未點燈,一片昏暗。但聶雙闕看的清楚。留在房內照顧傷者的兩名易水弟子,如今都昏倒在地,而那站在桓澤床頭的人,她再熟悉不過。

“夜蛭。”她開口,冷冷喚出他的名字。

夜蛭明顯愣了愣,剛要反應之時,聶雙卻已縱身而上,一掌擊向了他。出人意料的是,遇此襲擊,夜蛭卻並不閃避。他結實地捱了她一掌,身子仰倒下去。他這一倒,卻不偏不倚跌到了桓澤的身旁。他毫不猶豫地起爪,抓上了桓澤的咽喉。

“聶姑娘再不住手,別怪我下手無情。”夜蛭開口,對聶雙道。

聶雙後悔難當,只得停了攻擊,怒目看著他,喝道:“放開他!”

夜蛭陰森地笑了笑,道:“聶姑娘好生有趣。我若放了他,豈不是死路一條?”

“哼。夜蛭,事到如今,你還在垂死掙扎麼?”聶雙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實話告訴你,那什麼殛天令主的內丹已經被我吞了。你還能有什麼作為?”

夜蛭聞言,輕笑道:“既然是如此,我更要拼一拼了。”他說著,看了昏睡不醒的桓澤一眼,“怎麼說,也得拉個墊背的不是?”

聶雙心中焦急,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夜蛭看著她,低低嘆道,“唉……令主他什麼都好,就是性急自負。初初奪舍,當思修整。我進言多次,依舊無用。就算有魔劫之助,貿然與九[開戰也太過草率了。看吧,果然功虧一簣。可憐我一番苦心,終付流水。”

聶雙先前還疑惑為什麼令主與九[作戰的時候不見夜蛭蹤影,如今聽他這番話,她才真正瞭解到他的心思是如何細緻小心。他雖未露面,卻一直隱藏在不遠處,觀察整個局勢。昔日殛天府滅,為何獨他存活的理由,她總算是知道了。

她正思考對策,卻見夜蛭一手扣著桓澤的咽喉,一手將他抬了起來。她心中驚懼,卻不敢露在臉上。夜蛭看著她的神情,笑意愈發陰邪,“聶姑娘怕了麼?你的心裡,他很重要麼?那我殺了他,你一定會痛不欲生吧?”

痛不欲生。

聶雙驀然想起先前桓澤被刺傷的時候,雖然只有一瞬,但她的確想過,若他死了,她也不願獨活。她愈發害怕,眼睛緊緊盯著夜蛭扣在桓澤咽喉上的那隻手。

“呵呵……”夜蛭笑道,“其實要我不殺他也容易。令主的命令,我絕對遵從……”

“你想讓我開放魔種?”聶雙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沒錯。開放全部的魔性,讓出你的肉身。其實聶姑娘可以放心,令主最是個惜才之人,五位劍侍之中,他最器重的便是邵r,斷不會痛下殺手的。為了救他,這麼點犧牲,應該做的到吧。”夜蛭哄勸道。

聶雙忽然笑了起來,雙眸中的憂慮盡消,輕蔑隨著笑意傳達而出,愈發嫵媚。她笑著,道:“若我有事,他絕不會安然活著。”

夜蛭聞言,稍稍一愣,繼而嘲笑道:“聶姑娘未免太過自負了。”

並非自負。她就是知道。這般的心意相通,豈是外人能夠領會。聶雙也不屑多做解釋,只道:“總之我不會把身體讓給令主。你識相的就放下他,否則,他所受的傷害,我會百倍報復在你身上!”

夜蛭笑著,緩緩抬起了手,“看來不必再談了……”

他手臂抬起之時,地面凸起,牆壁震潰,屋樑折斷,瓦片齊飛。器物之中凡是岩石沙土所制者盡皆動起,往夜蛭身上聚去。片刻之後,夜蛭的身形已化作鋼巖,更暴大數倍。小小屋舍,早已容不下他的身子。他挺身站起,就好似拔地立起了一座山峰一般。

易水庭內的眾人皆被這聲響吵醒,出來一看,皆大驚之色。眾人剛想施法降魔,卻覺壓力無形,扼斷真氣。

魔障?!聶雙立刻明白了過來。她的體內,躁動忽生。千峰的功力雖然助她吞下了內丹,但畢竟是初成。那尚未完全消褪的魔性被這魔障引動,纏著她的心神。她忙退了下去,安定內息。

此時,幾位掌門察覺異動,也都趕了出來。這股魔障是由魔骨輪而起,功力深厚者尚可抵禦,眾掌門見此魔物,自然一心誅殺,剛要做法,卻聽夜蛭道:“聶姑娘,你當真不顧他的性命了?”

聶雙抬眸看去,就見桓澤正被捏在夜蛭的手中。那岩石化成的手掌如此龐大粗糙,相形之下,桓澤顯得無比脆弱。只需一點力氣,便能讓他粉身碎骨。幾位掌門見到這般情狀,也緩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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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蛭怪笑著,將桓澤摁在了胸口。瞬間,岩石裂開,將桓澤吸了進去。眼見他被鋼巖覆蓋,聶雙急躁難當。如今,若是將鋼巖擊碎,只怕桓澤也不能倖免。到底要怎麼做?

體內,被魔障引動的魔性愈發躁動,讓她的意識有些混亂。朦朧之間,忽有一個嗓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低低說了兩個字:桑菀。

木克土?她瞬間明白了那兩個字的意思,她抬起手來,朗聲將那兩個字念了出來:“桑菀!”

一把長劍頓時出現,握緊在她掌中。那劍非鐵非鋼,竟是一段秀木。木上枝蔓盤繞,結著幾朵蓓蕾。此劍,正是殛天令主的五劍之一。聶雙從未用過此劍,但卻無比清楚地知道使劍的方法。她將劍插進地面,念道:“桑林化物!森羅亂!”

劍身上的蓓蕾剎那綻開,花蕊嬌嫩,散出一片芬芳。那些盤繞的枝蔓頓時活了起來,如觸手般深入了地下。而後,巨藤破土,將夜蛭牢牢纏了起來。那堅不可摧的鋼巖竟在轉眼間瓦解分化,變作了沙礫飄散。

夜蛭的聲音帶著驚恐,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使得出這個法術……”

聶雙聽得這番話,心上一喜,油然而生一股得意之情。體內,力量源源,取之不盡。方才的不適早已消去,唯餘下前所未有的暢快之感。桑菀的法術之下,夜蛭的身體已經粉碎了三分之一。她心念桓澤,不由地將術法加強。便在此時,她的心跳猛然一滯,腦海中有了片刻空白。她意識到時,便覺恐懼,慌亂地棄了長劍。

“哈哈哈哈哈……”夜蛭狂笑了起來,“遲了。聶姑娘啊,我早就說過,你太過自負了。令主的力量,豈是你能輕易操縱的?如今你已引動魔性,乖乖地被奪舍吧!哈哈哈……”

原來,故意開放魔性變作鋼巖之態,又故意將桓澤納入身體,都只是為了引誘她使出“桑菀”的詭計。她後悔不已,卻又無力抗拒,黑氣森森自她身上溢位,將她包裹。

九[之人看到如此發展,皆生驚懼。若她再被殛天令主奪舍,後果不堪設想。人群之中,騷動驟生。只有將她斬殺,方能免此禍端,但如此情勢,如何下得了手?

聶雙被籠在一片黑氣之內,近乎窒息。隔著黑氣望去,一切都灰暗朦朧。但她依舊能看清,眾人驚懼的面孔,猶豫的神色。

若是要變成魔物,她寧可死在同門的劍下。她不懼死,只是……

那一刻,唯有一個念頭強烈無比。縱然意識被奪,也絕無法捨棄。她開口,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了兩個字:

“桓澤!”

那一聲呼喚,哀涼悲愴,暗含絕望。迴音在四周飄蕩,聽來愈發悽婉。

忽然間,夜蛭的行動一僵,胸口的鋼巖傳出一陣震動。夜蛭一驚,低頭望去,就見磕落的巖礫之中,赫然伸出了一隻手來。

“劍侍?”夜蛭聲音微怯,忙伸手向胸口拍去。不料,他的巨掌竟被無形的力量擋了下來。原來是一眾九[掌門並所有弟子,齊齊施法,阻他作為。

胸口的鋼巖崩碎得愈發厲害,那從石中探出身來的人,正是桓澤。他顯然已是精疲力盡,只勉強擠出了半個肩膀,便再無力作為。

看到他時,聶雙狂喜不已,腦海中竟有了片刻清明。

“桓澤!”她開口,又喚了他一聲。

桓澤看著她,拼盡力氣喊道:“用萬靈通性取他的真氣!”

取盡夜蛭的真氣?聶雙不解。若是吸收了這妖魔邪氣,不是更加……

不給她猶豫的時間,桓澤又喊道:“聽我的!快!”

聶雙心中一定,再無懷疑。她稍定心神,縱身而上,抬掌摁上了夜蛭的鋼巖,念道:“萬靈通性,諸氣納合!”

夜蛭見狀,狂笑不已:“哈哈哈哈哈哈,聶姑娘,取盡我的真氣,你就真的是魔物了……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他的笑聲忽然被扼斷。魔力被吸,鋼巖崩碎地愈發厲害,一點靈光忽然顯現,並靈氣清透,噴薄而出。

封靈玉!

聶雙恍然大悟。沒錯,昔日夜蛭奪走了這塊封靈玉,並藏在體內!她這才徹底明白了桓澤的用意,取盡夜蛭的真氣並無意義,但若能得到這塊封靈玉的力量,便能將內丹完全壓制!

那是何等清淨純粹的力量,順著雙掌滲入了體內。周身的黑氣似被微風拂散,體內的躁動如被清流緩解。腦海之中,通透明朗。魔性之憂,終被完全消去。

“不會的……不會這樣的……不會……”夜蛭的聲音驟生絕望。但他再也沒能多說什麼,真氣去盡,他巨大的身軀轟然碎裂,所有鋼巖都化作了沙礫。

禁錮一去,桓澤的身子無力墜下。聶雙一見,忙收了術法,縱身飛起,將他接住。待安穩落地,兩人才放下了心。

身後,沙礫傾瀉,可兩人都無心顧及。喜悅慶幸,奪去了所有言語,也染紅了他們的眼眶。此時此刻,唯有擁抱,才是安慰。

從今而後,再沒有生死離別,也不必擔憂害怕,一切安好,一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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