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立門戶殿下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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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徒忻跟前,賈寶玉輕聲道:“十六哥。”

徒忻聽到自己心裡咯噔的一聲,許是太高興了喝多了,徒忻覺得兩耳嗡嗡的,四周的聲音都聽不真切。眼前白胎青釉的酒杯,清白得刺眼,白花花的反著光,在眼前晃了晃,徒忻定了定眼,揉揉太陽穴,眯著眼:“唔。”徒愉一旁歪頭道:“十六哥酒多了麼?”徒忻展開眉眼:“以前一聽‘十六哥’三個字,就知道有人要我給他收拾爛攤子,一時恍惚了。”

“啊,哈哈,二哥,咱們還沒喝過呢。”徒愉顧左右而言他,引得眾人一陣嘲笑。徒忻低頭看了一眼杯中酒,手一伸,瓷器碰在一起一聲脆響,兩滴清澈的液體飛濺了出來落在日漸恢復白晰的手上,一般的景緻,卻是不一樣的心思。一仰頭,微涼的酒水順喉而下,徒忻的眼睛閉了又張,一亮杯底,發現對面的人正拿著杯底照他。

徒忻笑了笑,這應該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心裡卻有點兒不是滋味,究竟為何,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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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宴會不像在自己家中那般隨意,今天這個還是婚宴,何時何刻新郎官該做什麼都有規定,賈寶玉袖子裡的帕子都沒有用到,宴會就結束了。徒忻目送那一抹熟得不能再熟的剪影離開,緩緩地踱著步子往宮門走去。

洞房花燭夜,斯人獨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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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終於搬出了榮國府,也終於不用在公主府‘寄居’,他的子爵府修好了。這年頭沒有什麼有毒建築氣體之說,新模新樣的,賈寶玉在公主府住了幾天,把回門等程式走完,就打起包袱開始往裡面遷居。宅子是按規定建的,前院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後花園裡倒是花團錦簇。還專有一戲樓,放在西院裡,大約是賈母居所的位置。

賈寶玉喜靜,主要是在榮國府的時候被家務事鬧的,他更樂意家裡安安靜靜的,以此家裡的下人也少,除了必要的負責灑掃的婆子僕役外,不過再有幾個廚子幾個馬伕而已。原來他身邊伺候的丫環們,只帶走了沒有親戚在榮國府的幾個,如小紅等有父母在榮國府的都沒有帶——這些人負責賈寶玉的日常起居已經完全夠了。賈母與王夫人還說太過簡陋:“旁的不要,漿洗上、針線上的人呢?”兩人又給他挑了十來個人。

賈寶玉的意思,是不想要府中舊僕的,榮國府中惡習不少,賈寶玉寧願挑選莊子上憨厚老實的來。卻被探春勸了一回:“沒個靈醒的人也不成的,再說了,你那裡怎麼能沒個攬總的人呢?”賈寶玉最後要了單大良一家作為管事,李貴是常跟著他的,也過來了,舊日慣使的幾個小廝也到了。

林林總總加起來,這新府裡總共一個主子,倒好有五十多個奴才,這還是最少的。王夫人的意思,等有孩子出生了,保守的估計還得再添上一二十人。賈寶玉算算這些人的月錢、衣食花費,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完全是——買得起車買不起油啊!賈寶玉有兩份俸祿,一份是爵位的一份是官職的,加上冰敬炭敬,這些一年撐死了能有個四千兩再加上百多斛米,但是奴才們的月錢每月要發掉二十兩加上年底紅包就是五百兩加上四季衣裳每日伙食,花在奴才身上的就要下去千把兩,賈寶玉自己的衣食住加起來至少也是這個數,又有養車馬的錢、賞人的錢,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萬一遇上年景不好,莊子上的收入減了,就餘不下幾個錢,還不夠買一樣上好古董的。他又是新開府的人家,底子薄,來往交際要用的各種禮物都沒有什麼積攢。

好在他娶了媳婦了,一應應酬倒是有永嘉長公主在操持,長公主的嫁妝裡有一間當鋪五六間空鋪子取租,另有陪嫁的田莊,公主府的僚屬有國家出工資。賈寶玉卻拉不下這個臉來用媳婦的錢,好在張炯是個好人,吃水不忘挖井人,於賈寶玉結婚的時候直接包了五千銀子的紅包並許多古董當賀禮,等到賈寶玉搬家之後,才包了個五萬的紅包過來。

賈寶玉晚間一拆封,哭笑不得。卻也感嘆,這是確實是貼心的舉動。長公主的那一份子財產,最後還得原模原樣的交給朝廷,哪怕兩人有了兒子,這孩子能得到的大概就是長公主攢下的私房,以及因為是長公主的兒子而能得到的一個爵位了。如果這孩子是在公主府長大的,那連生長的家都不是他自己的,死了娘之後還得搬出來。但是結了婚的男人,雖然可以有自己的私房,卻不能不把家底交給老婆,這是賈寶玉堅持的事情。

賈母主持把自己的私房分了他一份,倒是有不少字畫玩器擺設又給了他五千銀子做私房。王夫人那裡從榮府分了兩處莊子,把小的一處給了賈寶玉,又把自己名下的私產給了賈寶玉一處莊子一處宅子一處鋪面用來取租收利,這才沒過得窘迫。

賈寶玉把從賈府裡分出來莊子與一處鋪子交給永嘉,也是試試看她如何管家。而且他也弄不清楚,會不會交到她手上的東西,最後全被她那摳門的哥哥侄子收了回去。所以自己還留著點兒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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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覺得,他快把這輩子要忙的事情都給忙完了。榮國府還老實呆在那裡沒有被抄,賈珠還在做他的官,迎春嫁了個不會虐待他的丈夫,王熙鳳把他的丈夫捏得死死的。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不用做光頭了。一切看起來都挺好,如果……他能再自由一點兒的話。

收到迎春的喜信的時候,賈寶玉正在他家新園子裡對著新開的桂花琢磨著今天晚飯吃什麼點心。單大良過來道:“爺,二姑奶奶那裡傳來喜信兒,您又要做舅舅啦。”迎春順利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賈寶玉道:“去那邊兒府上說一聲兒。”說完了,自己也想吐血,那邊兒府上,說的是他老婆的駐地……

永嘉還算能幹,一應家務倒是處理得還好,她的嬤嬤們倒也沒有太為難兩個人只是兩人雖然是新婚,卻是各有各的府邸。也是……賈寶玉打聽了嬤嬤們的來歷,把她們做官的兒子想法兒調到自家親戚的手下,嬤嬤們再體面也是皇家奴僕,兒子們的官位也不很高,調起來倒也方便,所以,並不敢為難。也不好真叫兩人住一塊兒,那就是不分君臣了,頂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一手就鎮住了底下不少人,公主府中僕役見駙馬精明,也不敢從中做點兒什麼中飽私囊的事兒。

迎春兒子過滿月,永嘉倒是非常給面子地參加了,其實她也是在府裡住得悶了。這年頭,公主一舉一動代表著體面典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自家哥哥先收拾她了。哪裡敢犯錯?永嘉下嫁後覺得日子比在宮中過得順心多了,關起門來是一府之主,不用看人臉色。只是有一條,依舊不能四處逛,顯得不夠端莊。以此,她每每隔三岔五到榮國府看祖婆婆,到賈政現居的地方看婆婆和嫂子。一是解悶,也是顯得自己賢良。

這回有一機會出去散心,也是融入丈夫的家族,永嘉是很樂意的。打發了公主府的長史去子爵府,送來了禮單說是給駙馬過目看有沒有要添的東西,同時傳達了自己想要到場的善意。她提出來了,而且平日對自己母親和祖母都還算親近,賈寶玉是不好駁她的面子的,再說了,要過一輩子的人,怎麼也不能分得那麼清楚。賈寶玉便道:“有勞了,到了日子,我去公主府接公主。”長史得了確切訊息,又與賈寶玉確認了日期才離開。

二姐夫紅光滿面,二姐夫的爹笑得見牙不見眼。場面很是熱鬧,賈珠、賈璉都來了,女眷們則是在後院裡看迎春和孩子。二姐夫家屋子並不算很寬敞,倒是郊區地方院子大,院子裡紮起綵棚來,天氣不冷不熱,正相宜。酒過三巡,賈寶玉要求去看外甥,二姐夫笑道:“應該的,要不是月子地裡的孩子見不得風,原就該抱出來看舅舅的。”兄弟姐妹之間也不用避諱,當下一起走了過去。

路上,賈寶玉打量著賈璉,乾瘦了不少,眼睛也摳下去了,原本風流浪蕩的公子,如今是霜打了的茄子,就知道他過得不好。又好氣又好笑,卻不敢在王熙鳳那裡給他說情,賈璉不是壞人,就是腦子會進水,這樣的人萬不可讓他做決策,否則就是一將無能累死千軍。

大胖外甥,小嬰兒生下來帶著的皺皺巴巴已經長平了,很是可愛。賈家的男人這才放心了,有了兒子,才算是有了倚仗。

賈寶玉親自把永嘉送回府,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永嘉心情很好,話也多了起來:“二姐姐已經有了兒子,三妹妹可說了人家?”賈寶玉一頓,居然忘了這事兒!榮國府裡還住著個林黛玉沒處理呢!便問永嘉有何意見。永嘉道:“我今兒觸景生情才想起來的,哪有什麼譜兒?”賈寶玉略一沉吟,這事兒,還是得跟賈政夫婦商議。

永嘉挑挑眉,她也只是一提,自己過得順心了,當然有心情關心別人。但是小姑子的婚事,她還不想過於干涉,只是儘儘嫂子義務提醒一下而已,也顯得與夫家親近。投桃報李,賈寶玉對她不壞,夠尊敬,也夠為她著想,她當然要給夫家做臉。其實已經開始琢磨好了給小姑子添箱的禮,必得拿上造的好物件兒來給探春長臉才好。

小丫頭進來添了茶水,嬤嬤就過來了:“主子,是時候安置了。”完了還一臉正經地問賈寶玉:“公主房裡被子已經鋪好了,爺喜歡什麼香?”永嘉低下了頭,雙耳有些淡淡的紅。賈寶玉咳嗽一聲:“不拘什麼,不要太濃。”

……

……

……(沒人抗議這仨省略號吧?)

說起來,賈政選親家的眼光真的很不錯,賈寶玉有些惡意地想,難道這是‘上帝關上一扇門就會給你一開一扇窗’式的補償?他老人家依舊喜歡讀書人,看來看去,以讀書人為標準,經賈珠介紹,擇了賈珠的同年之侄為婿。直隸人,新中的舉人,正在攻書備春闈,賈珠看了他的文章,又親見了人,認為人也靠得住,就算想不老實——咱認識他叔叔,咱知道他家老底,咱家三丫頭是帶刺兒的。誰怕誰啊?!為探春擇婿比迎春容易得多,因為探春並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所需要的只是一個臺階而已,她自己的生活,自己會經營。

翻了妹夫祖宗八代,連小時候尿炕的事兒都知道了,發現並無劣跡,賈寶玉才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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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給太子的兒子過百日,徒家人齊聚,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巴不得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不點兒早點掛掉,面上都還是談笑宴宴。賈寶玉這樣的身份,略有尷尬。官樣的文章做完,跟周圍的人碰了幾杯,揀鍋子裡的蘿蔔嚼著,賈寶玉與靳源兩人聊著天。

靳源的話音裡有些酸溜溜的:“你是完了一樁大事兒,聽說——你們家那位三個月了?你真是好本事! ”公主跟駙馬不住一塊兒,夫妻一體的親密敵不過君臣大妨的規矩。倆人不住一起就罷了,哪天想在一塊兒了,還得公主主動宣召,駙馬想見老婆說說話,還得先打個申請等候批准。傳說中的嬤嬤就算不嚴厲,公主也不好意思天天說想見丈夫,駙馬也不能總打申請。倒黴的駙馬新婚頭一年還不能納妾,也不能讓通房懷了孩子,在沒有小套套的年代,這是一個大問題。

娶個老婆不能經常使用,還附帶退散效果,靳源憋屈之餘已經把主意打到自家清俊小廝的菊花上了。這種情況下永嘉那裡有喜訊傳來,怎能讓人不嫉妒?要麼是男人太給力,要麼就是……倆人經常能相會。賈寶玉笑笑,新婚夫婦總是有幾天婚假的,公主大婚的日子也是要算好的,這期間努力一下,什麼事不好辦?

靳源還在說:“你倒好了,什麼時候喝喜酒?”一語雙關,老婆懷孕,自然是可以享用小老婆了,誰都沒話說的。賈寶玉道:“你會沒法子拿捏那些老貨?既能拿捏得住她們,打聽到小日子,自然會有喜信兒。獨個兒的女人,關在後院太可憐,給個孩子也有個念想,你們兩下都便宜。”靳源跟賈寶玉碰了一下杯:“願如君言。”

他的鬱悶還有另一層原因,他的老婆長相太端正了,跟在皇太后跟前時間久了,頗有一種威儀在,閨房之樂就大減。對於勒源這個房裡已經有了兩個通房的人來說,歷盡千辛萬苦見了面老婆還是這個樣子,實在讓人憂鬱。許多駙馬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在沒有需要老婆出面的時候壓根不想去見公主的。勒源鬧不明白,賈寶玉怎麼可能對著無味的老婆還下得去手?!

賈寶玉對於永嘉公主沒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太上皇不用管利益關係之後純看上人家生得漂亮而臨幸的後宮生出來的青春少女能醜到哪裡去?潑辣型的趙姨娘與哭孝型的尤二姐在前鬧得家中雞犬不寧,賈寶玉更喜歡端莊一點的女人。再者,對於他來說,從來就知道老婆不由他自己作主,要求不高,自然不會失望。

撇撇嘴,靳源琢磨著如何跟老婆生個孩子好讓自己解困去了。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在賈寶玉耳邊道:“淑太妃打發奴才來請駙馬爺,說是永嘉長公主有些不適,正要回去。”孕婦是最脆弱的群體之一,淑太妃也不想擔這個干係,直接叫人家丈夫去接人。

賈寶玉一理衣襟跟著小太監急匆匆地過去了,徒忻在上頭喝了一陣兒,等到大家串場的時候,他往下面一找,卻沒見著想看的人,眉間有些暗晦。忠順王走了過來:“找什麼呢?”徒忻道:“隨便走走,他們太鬧了,我去那邊兒看看母妃。”忠順王道:“代我請安。”

徒忻步出殿門的時候發現外面開始下起了雪珠子,小太監急急過來:“殿下外頭下雪了,您——”徒忻看看陰雲密布的天,問道:“方才,賈,唔,十六妹夫,去哪兒了?”小太監回道:“方才淑太妃打發人來請,奴才把駙馬爺領了出來,駙馬爺跟著淑太妃的人往後頭去了。”徒忻跺跺腳,抬步要走,被小太監舉著把傘攔住了:“殿下,傘。”

賈寶玉是由著淑太妃的人引著走的,也沒能進女眷飲宴的場所,只在偏殿裡看到了永嘉,氣色還不算太差。見賈寶玉來了,永嘉臉上紅了一紅:“我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剛才……”懷孕反應強烈了點兒,她身子原弱些,宮裡圈養出來的姑娘,不常運動,不然尋常的懷孕反應淑太妃經過的人也不會讓人請她駙馬過來了。賈寶玉問了太醫,太醫道:“已無大礙,卻須靜養。”賈寶玉一想,如果是一般孃家,就地休養是最好的,但是宮裡哪有自家省心?問明可以起身,就打算趁著雪還沒下大把老婆帶回家去。

親自扶著永嘉出了殿門,太監宮女打著傘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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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忻走到轉角處就聽見熟悉的聲音關切道:“殿下,仔細腳下滑。”徒忻展開了笑臉,正要說:“我又不是十八弟那個急腳貓,怎會跌著了?倒是你別光顧著看別人。”前行一步抹過轉角,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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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因這兩個字開始的一段糾葛,賈寶玉稱呼他最多的就是‘殿下’二字,漸漸熟了之後,這兩個字就成了徒忻的專屬,叫別人就是嘉號或者排行再加上殿下,比如‘十八殿下’一類,十分之好認。徒忻沒想到,這兩個字單拎過來還能用在別人身上。

一頓之下,孕婦都按著肚子福下身了,徒忻等永嘉站直了身子,才哼哼了一句:“怎麼要走?”賈寶玉道:“她似是動了胎氣,這會子最嬌弱,不敢馬虎。”徒忻道:“她?”好親密!賈寶玉一低頭:“屋裡有點兒熱,人多又悶,是我沒想著,早該囑咐小心的。”永嘉知道這位哥哥不好惹,忙為丈夫解圍:“十六哥,十六嫂已經顯懷了,如今還在裡頭呢,您去看看罷。”

賈寶玉扯扯嘴角,跟徒忻道別。

錯肩而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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