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迪瞧見周圍房屋牆壁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怪物,它們用鋒利的爪子鑿進堅硬的牆壁,在牆壁上攀爬著,並朝他們的方向聚攏過來。
這些四肢發達、異常強壯的畸形怪物似乎無窮無盡,不斷湧現出來,根本殺之不絕。他們一邊與怪物們戰鬥著,一邊救下更多的人。
與此同時,手持各種兵器的賞金獵人也越聚越多,他們在柯迪的周圍聚攏了一圈又一圈,獵人與怪物們展開了異常激烈的殊死交鋒。
“愣在那發什麼呆呢?”傑裡弗急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快點動起來,跟著我走。這些該死的怪物,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多了。”
柯迪晃過神來,收回目光,緊跟上獨眼的腳步,默默的向前移動。他發現這會兒被獵人們救下的平民,在他周圍聚攏了不下百餘人。
數百名手持各種兵刃的獵人們,將倖存下的平民們圍在中間保護著,並揮舞著短刀、鉤鐮、單手劍,亦或鐵斧與怪物們廝殺搏鬥著。
戰鬥是激烈的,傷亡卻是慘烈的。隨時隨刻都有獵人受傷,或是倒在血泊中就此喪命。畢竟不是所有的獵人,都有對抗怪物的實力。
柯迪看到面前狼藉不堪的地面上,堆積著大量被啃咬得殘缺不全的屍體,流淌著烏黑色的血液,空氣中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濃濃的血腥味,瞬間斥滿了柯迪的鼻息。鮮血已經染紅了整條街道,並匯聚成了一條條溪流。就連周圍的牆壁上全是噴濺狀的鮮血。
整條街道的房屋裡面,幾乎都充斥著慘叫聲、哭泣聲與哀嚎聲,當然,還有人類血肉被利爪撕開時、被尖牙啃咬時,所發出的聲音。
“砰!”玻璃窗戶被撞碎的響聲。
柯迪順著聲音抬頭望去,瞧見一個男人,直接從高處的窗戶跳了下來,而緊接著一條粗長的舌頭纏上了那個男人,並將其整個吊起。
他毫不猶豫地捏住匕首鋒利的尖端,並擺出投擲的姿勢,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臂和腰部,用力的向前推去,瞬間將匕首投擲出去。
匕首在空中急速旋轉著,劃開一輪純圓的光圈,發出一聲尖銳的響聲,朝著怪物的舌頭奔襲而去,直接切斷了長舌後,斜插在牆上。
被懸空吊著的男人掉了下來,而被切斷舌頭的怪物在發出短促的淒厲尖叫聲後,便從窗戶上跳了下來,直接將逃脫的獵物壓在身下。
男人躺在血泊中,流露出絕望的目光,不斷的掙扎著,無力的掙扎著,可不論他怎樣用力,被壓住的身體卻依舊趴在地上不為所動。
柯迪瞧見那只被他用匕首切斷舌頭的怪物,直接用利爪捏爆了男人的腦袋,露出兩排鋸齒般的尖牙,瘋狂地啃食著男人身上的血肉。
“愚蠢可笑的小丑,”沃爾戲謔的說,“收起你那肆意氾濫的同情心和自以為是的善良。你救不了任何人,別在做不自量力的事。”
“你這個令人討厭的蛤蟆,這跟你有關係嗎?”柯迪憤憤不平地回嘴道,“就算我救不了任何人,但我至少努力去做、去嘗試了。”
“你根本就不懂這座城市的規則,你也不是什麼救世主,別總是將那種悲天憫人的表情掛在臉上。想要活著你就要做個冷漠的人。”
冰冷低沉的嗓音,從柯迪的身旁傳來,絞著不容置喙地威嚴。倔強固執、且執拗敏感的男孩不甘示弱,旋即抬頭望向身旁的獨眼。
“我不想做一個冷漠的人。如果可以我想做救世主。”他語氣的堅定回擊。可他知道,他做不了救世主,因為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緊接著,柯迪又不甘示弱地加上一句:“如果這座孤獨冰冷的城市裡,沒有絲毫的溫暖,唯獨只剩下冷漠。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你問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傑裡弗短暫沉默,接著饒有興致地反問道,“那我問你,那些所謂的溫暖,又他媽有什麼意義?”
自從,傑裡弗·蘭德子爵被放逐至這座孤獨冰冷的鋼鐵城市,他就再也沒有感受過溫暖。他變成了一個冷漠自私,殘忍貪婪的獵人。
他只有一顆冰冷的心,一具冰冷的身體,他的世界裡只有無盡的冰冷,永遠的冰冷。至今沒有任何人能夠讓他冰冷的一切變得溫暖。
冷漠自私的傑裡弗唯一堅持恪守的,就只剩蘭德家族的族語:信守承諾。而正是因為這一點,布蘭特才答應與血腥獵人團結成同盟。
“不回答我這個問題嗎?”傑裡弗那只冰藍色的獨眼裡射出了質問的神色,並隱藏著不易察覺的期待,“還是你根本就沒有答案?”
柯迪不知道該如何來回答這個問題。他開始思索著,並在腦海裡翻閱著他看過的每一本書,讀過的每一句話,強迫自己找出答案來。
那些全身皮膚脫落,裸露出渾身猩紅色肌肉的怪物們,仍然在源源不斷地湧現著,戰鬥也變得越來越激烈,死傷的獵人也越來越多。
怪物們強壯有力的四肢,不僅生長著鋒利的爪子,還擁有著驚人的彈跳力。它們只需揮舞利爪、橫衝直撞,獵人就一個接一個倒下。
尤其是它們那條佈滿倒刺的猩紅長舌,能夠彈射而出。就算是輕微的擦傷,也會硬生生地從獵人身上扯下幾塊血肉。比兵刃還鋒利。
柯迪瞧見怪物們從各個方向、不同角度朝他們所在的街道奔襲而來,它們有些側掛攀爬在周圍的牆壁上,亦或跳躍在各處的屋頂上。
沃爾只有一條殺人的舌頭,可無論是附近的牆壁上、還是高處的屋頂上都聚集著不少的怪物。他無法同時殺死這些飛撲而下的怪物。
此刻,那些被獵人們圍在中間保護的平民,就好像被關在籠子裡的獵物,被怪物不停的獵殺著。悽慘的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顯然,無能弱小的柯迪也在籠子裡,但他卻又是幸運的。因為傑裡弗和沃爾一直守護在他身邊,兇殘嗜血的怪物根本就靠近不了他。
為了保護剩餘的倖存者,不被那些從屋頂上撲來的怪物繼續獵殺。在傑裡弗的命令下,他們躲進一棟牢固的樓房,作為堅守的陣地。
“還沒想出答案嗎?”幸災樂禍的戲謔聲音,在柯迪耳邊響起。他撇過頭,只是憤憤的瞪了一眼對方,並沒有搭理。
柯迪沉默了許久,終於從一首詩歌裡面,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溫暖是黑夜中的一盞指路明燈,讓迷失方向的人走向光明。”
他提高聲調:“溫暖是雪地裡的一個火堆,讓寒冷的人感到撲面的熱氣。溫暖是沙漠中稀有的一滴水,讓口乾舌燥的人感到甘甜。”
他的言談舉止,根本就不像一個夜幕下的盜賊,也不像一個滑稽的小丑,更不像一個幼稚的男孩,倒像是一個滿腹詩書的吟遊詩人。
他繼續朗讀:“溫暖是……”
“不要拿吟遊詩人的詩歌來糊弄我。”傑裡弗臉色陰沉地打斷,“你覺得我能夠接受這樣一個答案嗎?”他質問的語氣裡帶著戲謔。
“想不想聽聽我的答案。”沃爾根本不等男孩開口,便直接續道,“在這個孤獨冰冷的城市裡,只有女人的被窩裡面,是溫暖的。”
柯迪繼續在腦海裡不停地翻閱著,這次他換了一種方式,他用著幾句富含哲理的,有深意的,朦朧氣息的話語,一刻不停地絮聒著:
“對於那些深處失望的,絕望的,渴望的,盼望的,孤注一擲的人而言。任何的溫暖,都有可能是生命之火,是希望之光!”
“生命就像火爐,只要不斷地往裡面新增燃料,火焰就不會熄滅。但不能將一堆冰冷的溼柴扔進火爐裡,讓它不死不活地燃燒著。”
“如果火焰不能給火爐帶來光亮與溫暖,那麼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當燃燒火爐都感覺不到溫暖時,生命還有活著的意義嗎?”
“所以,生命的火爐,不只需要頻繁新增燃料,它還需要溫暖的包裹。有了溫暖,生命之火就能蓬勃燃燒,希望之光就永遠存在。”
他突然覺得自己更適合成為一名吟遊詩人,拿著一把琴,彈奏一詞曲,把這些言語編織成一首溫暖的詩歌,以音樂的形式演奏出來。
“在這個孤獨冰冷的城市裡,溫暖就是一種奢求。”傑裡弗冰冷低沉的說。
“就是姬女溫暖的被窩,也需要用銀幣來換取。”沃爾立即應聲附和,並咧嘴笑道,“否則,你休想從姬女那裡得到絲毫的溫暖。”
“生命就像火爐,”傑裡弗認同這種形象生動的比喻,“只要不斷地往裡面新增燃料,火焰就不會熄滅。”他完完整整地重複道。
他的生命裡只有一片冰冷與黑暗,還有的就是痛苦與麻木。就像一片深海,只有潛入無盡的冰冷和黑暗,才有可能挖掘到它的一角。
在他靈魂深處的某個角落裡,可能有著一個燃燒著熾熱火焰的火爐,然而無人可以取暖,因為他用冰冷與黑暗包裹著、隱藏著火爐。
“可是在這座物資極其匱乏的城市裡,大多數的火爐都沒有足夠的燃料可以新增。如果沒有燃料,火爐裡的火焰就會被徹底熄滅。”
“如果生命的火爐,快要熄滅時,即使是一堆冰冷的溼柴,這些奄奄一息的火爐為了爭搶它們,也足以引發一場極其殘忍的廝殺。”
“當整個城市都變得冰冷,你只有披上更冰冷的外衣,才能在這個冰冷的城市存活,並且將內心那個熾熱的火爐嚴嚴實實的裹住。”
“因為這個被鋼鐵城牆圍繞的城市,永遠都是陰暗潮溼的、孤獨冰冷的,永遠都缺乏生存必須的物資。所以沒有溫暖,只剩冷漠。”
“不,不是這樣的。”柯迪憤憤地嚷道。即使對方剛才的那番話好像很有道理和邏輯性的樣子,但是他的內心對此卻並不完全認同。
他毫不示弱地繼續反駁,繼續爭論:“難道你就不想得到一個溫暖的微笑?不想聽見一句溫暖的話語?不想收穫一份溫暖的友誼?”
“沒有溫暖,我依舊活得很好。”傑裡弗生硬的介面,“溫暖這種東西,可有可無。”但是他的語氣卻並非那麼堅決,像是不確定。
戰鬥在繼續,一時之間廝殺聲、哀嚎聲、怪物的嘶吼聲、血肉的撕裂聲、刀劍與利爪的碰撞聲……全部都交織在一起,不絕於耳。
這些悲慘淒厲的聲音編織到一起,共同譜寫出一曲彷彿源自於深淵地獄的——恐怖哀傷的交響曲。
面目猙獰的‘獨眼’傑裡弗突然扯開嗓子,放肆地叫喊起來。他決定為恐怖哀傷的交響曲,配上一首鏗鏘嘹亮、鼓舞氣勢的戰歌:
“戰鬥吧,獵人們。”
“既然敵人出現在我們眼前,無論它們是危險的野獸,還是兇殘的怪物,不要害怕,不要退縮,不要祈禱。拿起你們的武器戰鬥。”
“既然你們已手握刀劍、決定戰鬥,那就必須拼盡全力地、奮不顧身地、捨棄性命地去戰鬥。去消滅一切來犯之對手,守護領地。”
“戰鬥吧,獵人們。”
“別忘了我們為了佔領和守護這片領地,擊敗了多少對手,趕走了多少侵犯者,付出了多少代價,死傷了多少同伴。”
“此刻,我們不是為了榮譽而戰,也不是為了金錢而戰,而是為了守護我們的領地而戰。一片屬於我們的領地,需要共同的守護。”
“戰鬥吧,獵人們。”
“為了守護屬於我們的領地,為了捍衛屬於我們的獵物,就算手腳被扯斷,胸膛被刺穿,兵刃被砍斷,我們也要繼續戰鬥下去。”
“兇殘貪婪的獵人們,如果你們還能夠站起來,如果你們的手指還能動彈,如果你們的牙齒還沒斷掉,那就站起來,繼續戰鬥吧!”
傑裡弗全身散發出一種俯視一切的睥睨氣勢,浩蕩如雄獅,流露著強者的傲氣,運籌唯幄的睿智,整個人散發出無冕之王的光芒來。
柯迪只覺得他驚濤回瀾的氣勢,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無人可擋。又宛如山崩地裂的火山,腳下的地面都被震得動起來。
他忍不住的抬頭望向傑裡弗,那只冰藍色的獨眼——有如鋪上一層化不開的冰霜,冰寒、冷冽,散發著令人禁不住為之顫抖的氣勢。
柯迪心裡面很清楚,這種氣勢是自信和實力的表現!此刻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裝滿了羨慕。除了羨慕,同時還有些許的嫉妒和黯然。
其實,他一直都很討厭自己的弱小無能,也會嘲諷自己的愚蠢可笑,在意別人投來的輕視眼光,更害怕自己被欺負時、卻無能反抗。
倔強固執的他,總是時刻的扮演著愚蠢可笑的、弱小無能的、不自量力的、自取其辱的角色。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他想要轉變角色。
他第一次這麼迫切的想要變得強大,想要獲得力量。只要獲得了超凡的力量,他就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再也不用忍受別人的嘲諷。
可是,超凡的力量,不會平白無故的賜福在他身上。他即沒有得到諸神的恩賜,更沒有繼承貴族的血脈。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