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

陸津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半年的時光轉瞬即逝, 尤其是戰爭的到來，更增添了一份惶惑感。現在的他已經升上二年級, 隨著軍事交流賽中打敗中央軍校的訊息傳來，他在凱恩斯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再不是當初被馮隱和王墨欺負得不能還手的樣子了。

喬納森學長和牧白學長提前上了戰場，再過不久，聶言也要上戰場了。諾斯區淪陷之後，聯邦奪回了帝國在衛區攻下的領土，戰爭的火力就集中到了諾斯區。與陸津前世看到的場景一樣，聯邦的傷亡遠遠大於帝國，源源不斷的優秀兵力衝著諾斯區邁進, 對於象牙塔之中的學員們而言, 他們需要更早畢業，也需要面臨比前輩們嚴峻很多倍的時局。

“什麼時候走？”

聶言摟住他，在他面頰上印下了一記輕吻：“一個月之後吧！”

陸津斂眉不語，腦海中卻不由浮現了那天聶言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那一道道深深淺淺的傷痕雖是男人的印證, 卻也恰恰證明了戰爭的無情。五大軍校的學員雖然優秀，可是這種優秀，卻也是歷經無數生死考驗之後才能夠證明的。登上巔峰的固然名垂青史，英年早逝的卻也不勝枚舉。

“加油。”

聶言默默的點著頭。陸津的口氣雖然冷淡，他卻能聽出其中蘊含的濃濃關心。眸中浮現淡淡的笑意，聶言神態放鬆，輕輕牽起了陸津的手。

從出生起, 聯邦就一直是弱小的一方，可是弱小並不代表著放棄，從很久很久之前，他們就已經堅定了為這個國度不斷奮鬥的決心。

“哎陸津，上課了！”不遠處，楊奕匆匆忙忙的跑過來，拽著陸津的手就往教學區走，陸津和聶言打了個招呼，顧不上這人驀然暗沉下來的臉色，揹著包走了過去。

戰爭爆發之後，學校的理論課程徹底轉為軍事推演，對個人實力的評價標準也越來越嚴苛，每次月考過後，掛科的學員越來越多，而學校的懲罰，卻是殘酷數倍的生存訓練。陸津沒有接受過懲罰，卻也知曉學校的用意，戰爭太過殘酷，不允許任何人有一絲一毫的懈怠，畢竟懈怠就意味著死亡。

上午的這一節課，同樣是軍事推演課程。陸津和楊奕過去的時候，教室已經坐滿了人。兩人走到後面的時候，教授還沒來，就有人招呼著兩人過去。楊奕樂顛顛的露出一個笑容，在人群中找了一張座位坐下，陸津靠在他旁邊，慢悠悠的翻開了書。

“今天還有測試？”楊奕問道。

身邊皮膚黝黑的男生默默瞟了陸津一眼，聲音放低：“今天的測試好像比昨天還麻煩，你有把握嗎？”

“我是學渣好不好！”楊奕支著下巴，神情沮喪。一會兒，他的眸子驀然亮了起來，雙目盯著一邊安靜翻書的陸津，異樣的光芒讓陸津想忽視他都難。

陸津指著課本，手指按過去：“這一頁到這一頁，把理論和田中將最近的那場戰役的戰情分析結合分析一下，過關沒問題。”

楊奕忙不迭的去翻書，身邊男生的目光也匯聚了過去，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竟在教授來之前把測試內容分析得七七八八，陸津聽著兩人激動的口氣，唇邊也不由泛起一絲笑意。

半年之中，柳晴空請了長假秘密訓練，凱斯也跟著學校的一個教授學習催眠術的相關知識。和陸津他們不同，凱斯主要服務於戰後，無論是對間諜的拷問還是對傷者的心理治療，道爾家族的催眠術都有相當驚人的作用。

寢室裡就剩下了陸津和楊奕兩個人。半年間，兩人的實力與初進校園時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楊奕，諾斯區淪陷後楊家有部分人投靠了聯邦，還有一部分人依靠家族的戰鬥力奔赴其他大區，然而無論如何，對僅有二十歲的楊奕而言，這也是一個很大的打擊了。

“今天的測試內容已經發到螢幕上，請各位在半小時內完成測試，半小時後正式上課。”

楊奕瞥了一眼螢幕上“勞恩河戰役中帝國戰術分析”的題目，衝著陸津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

陸津微微一笑，將自己的答案寫了下來。

勞恩河戰役中，聯邦中將田朗以己方死亡534人的代價收回了勞恩河沿岸的土地，帝國軍隊死亡416人，比聯邦足足少犧牲了一百多人。這樣的犧牲代價在近兩個月的戰役中竟是比較小的，想到這一點，陸津心中不免也帶著一絲心酸。

要知道，勞恩河一帶自移民以來就是聯邦的領土，收回自己的領土居然要費如此之大的代價，由不得人不心酸。再想想帝國內部平安祥和，一草一木都不曾被破壞，而聯邦，卻是斷壁殘垣數不勝數，陸津想平靜，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田清同學，你來分析一下勞恩河戰役帝國的戰術。”

教室最前排，個子高高瘦瘦的男生聞言站了起來。陸津不認識，倒是楊奕撇了撇嘴，鼻子哼了哼，旋即低頭看書去了。

“勞恩河戰役中，帝國將視線轉移到東線，這是本次聯邦大勝的根本原因。帝國的排兵佈局並沒有問題，問題在於帝國中了田中將的聲東擊西之計，將更多兵力轉移到東線，這也證明了，經過半年的對峙，帝國的軍力已經進入疲軟階段，此時我們只需乘勝追擊，就能攻破帝國的封鎖線……”

教授鏡片下的眼睛動了動，眉頭一挑：“孫其軒同學呢，你怎麼看？”

“我的看法與田同學類似。田中將正是看準了這一時機，當然，如果有更多的兵力輔助的話……”

教授依舊不置一詞，睿智的眸光在教室裡掃了一圈，盯著東北角不動後，他蒼老的面龐上流露出一絲笑意：“楊奕同學，你來談談吧！”

楊奕眨了眨眼，站起身來：“教授，我覺得他們兩個說的不對。”

“哦？”

楊奕本就和田清孫其軒兩人不對付，當下也沒有什麼猶豫，高聲說道：“我認為聯邦以500多人的代價得到的這場勝利根本不算大勝。我是諾斯區人，勞恩河離我家也不遠，在聯邦的軍事佈局中，勞恩河根本就不重要，就算攻下了勞恩河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尤其到了冬季，諾斯區溫度下降遠超索斯區和中央區，勞恩河厚厚的冰層足以讓帝國人透過，到時候攻下西岸易如反掌。值得注意的反而是帝國兵力轉移的東線，東線駐軍本就薄弱，且環境溫和適合駐紮，反而會給帝國軍休整的機會讓其一鼓作氣重攻衛區。因此在我看來，勞恩河戰役與其說是一場勝利，不如說是帝國主動送給聯邦的勝利。說實話，我真不知道如今打下了勞恩河西岸，田中將和他的軍隊能做些什麼。”

楊奕這人平時雖說有些吊兒郎當的，但能在高手如雲的凱恩斯長久佔據一個a組的位置，實力本就不容小覷。他的交際能力卻遠超自身實力，再加與年級段實力最強的柳晴空和陸津同寢，他在學員中的地位要遠超田孫兩人。當下，眾人聽了他的見解，紛紛覺得他說的不錯。

田清和孫其軒也轉過頭來，朝著楊奕狠狠瞪了一眼，當然，他們瞪人的同時還要顧及陸津的存在，目光都不敢太過兇悍。

在擊敗中央軍校之後，陸津已經很久沒有顯露真實實力了，但是他和柳晴空，卻是二年級眾學員唯二不敢得罪的存在，便是王墨，在名聲上都要弱了陸津一頭。

教授沉吟了半晌，說：“你們能看到這些雖說不錯，可是比之經驗十足的軍官們還差了一些，需要磨練。楊奕，你的見解比田清要稍微強上一籌，卻仍然不夠完備。”

楊奕笑了笑，他只需要比那兩個討厭鬼強些就夠了。

教授繼續說：“田中將常年作戰，自然也會考慮勞恩河的環境問題。這次戰役，帝國確實有往東線推移的打算，大家請看，勞恩河東岸向北百里，便是諾斯區幾大主城的交界點。聯邦可以從這裡輸送兵力，但帝國同樣可以藉助幾大主城的軍隊補給自身，因此，這一場戰役究竟孰生孰敗，還需下一場仗打出來才能分曉。”

“各位能在二年級的時候分析到這些，在老師看來也已經不容易。然而戰爭的成敗，能夠主導戰局的因素實在太多太多，戰爭爆發之際，老師只希望每一名同學都能將自己擅長的領域學以致用。而老師，也會儘量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裡把老師能夠教授的知識交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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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津遠遠看著，竟發現教授的眼中好似有淚光在閃動。

楊奕低下頭，湊在他耳邊說道：“教授的大兒子，也是咱們的師兄，二十年前在鐵嶺戰役上重傷死了，據說屍體都沒找得回來。後來教授的小兒子又上了戰場，師母拼命攔著，可教授還是讓小兒子去了，聽說失蹤在清河邊上，五六年了，都沒找到。師母已經好幾年不和教授說話了……”

楊奕後面說的話陸津沒有聽清，可是他卻好似感受到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身上瀰漫著的悲傷與悔恨。

於父母而言，子女就是最珍貴的寶貝，無價的。

可是於一個子民而言，這個國家，就是一切。

陸津輕輕的摩挲著手指，靜靜的將教授講述的內容慢慢的記在腦海中。他相信這樣一個老人，在看到教室裡鮮活的身影時，內心裡想著的，一定是自己的孩子。

他一定是希望，有朝一日奔赴戰場時，所有的學生都能夠好好的、完整的活下來。

陸津也是同樣的希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