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完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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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第一次蹲下來, 用手絹擦我的臉, 擦了許久,覺得我能見人了,才帶著我按響門鈴。

我的母親一進門就哭了。我從未見過她哭得那麼傷心, 因為她在我們家裡永遠是高貴而且有氣質的,她從來不刷碗, 從來不收拾屋子,對著我的父親也是頤指氣使的。

我就呆了, 愣愣得看著這個哭得梨花帶雨、非常柔弱的女人。

我被一個手心很溫暖的老女人帶到屋子裡, 屋子裡很暖很乾淨,桌子上還擺著水果和糖,我拼命咽口水, 思想正在做激烈的鬥爭。拿還是不拿?

很快我就妥協了, 高高興興地跑到桌子前,拿起水果就往嘴裡塞, 用糖把兜口塞得滿滿的。

我幾乎把桌子上的水果都吃光了, 後知後覺的擔心讓我恐懼,我連忙開啟口袋,把糖放回原處,還沒有放完,房門就被開啟了。

我幾乎要哭出來了。我看到一個很黑的小男孩兒從門外走進來, 瞪著眼睛問:“你在幹什麼?”

我抿著唇,說:“我快死了。”

那孩子嚇了一跳,問:“怎麼了?”

我說:“如果我媽媽知道我吃了這些東西, 她會打死我的。”

那孩子說:“為什麼?這些東西都不新鮮了,你跟著我,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說:“那你能不能說這些水果是你吃的?”

“嗯。”他點頭,說,“那你要陪我玩。”

日後我想,其實我的奸詐是刻在骨子裡的,我那麼小,就可以毫無顧忌的陷害張揚,而張揚,和他說得一樣,什麼事都不在乎,什麼事都可以替我扛。

我和張揚很快就要好起來,不過據張揚說那時我很冷漠,永遠都是張揚一廂情願的來找我玩,我從未主動找過他。

不是我不主動找他,而是張揚實在是太忙了,我去找他的時候他都不在。

張揚從小就開始參加軍訓,每年暑假都看不到他,一回來就看他又強壯了,而且被曬得很黑。我一直覺得他不可能再黑了,可一白回來,馬上就更黑。

我知道我和他最大的區別是,我的成績比他好的多,張揚成績很爛,即使他很用心的學習,成績也不夠考軍校,而我則憑藉一些小聰明,即使不努力學習,也能在考試中取得好成績。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高中,我的成績還不錯,考上了一個區重點,而張蒙則是憑藉家裡的關係也來到了這裡,成為了比我小一年級的學弟。

張揚個子高,體力又好,成為了校籃球隊的主力,有一次他去參加比賽,還特意邀請了我。我很奇怪他為什麼會對我這個表哥如此在意——因為自從長大後,我就知道我在家裡的尷尬地位了。無論我怎麼樣,姥爺都看我不順眼,他特別討厭我這樣文文靜靜的白斬雞,他說男人就應該粗野、狂放,怎麼能長的像個小姑娘一樣?

這能怨我嗎?我心裡咆哮道,和張揚比起來我確實是瘦瘦白白,可是無論怎麼樣我就是曬不黑啊!曬不黑就是小姑娘?這他媽還有沒有天理啊!

我討厭這個偏心的姥爺,連帶著也討厭起張揚了。不過張揚不在意,他見到我總是和我打招呼,無論我理不理他。

讓我奇怪的是,每當我用眼睛盯著他,他就會低下頭,很侷促的用鞋底蹭地。

那場比賽張揚出盡了風頭,他投了兩個三分球,因為身高優勢,他又灌了籃,一分兩分球進了無數,旁邊的小妹妹都快為他吼破喉嚨了。

我看的無聊,打了個哈欠,本來看著比賽快結束了,想乾脆提前走算了,誰知道張揚突然衝這邊揮了揮手,一邊喘氣一邊用溼漉漉的眼睛看著我——別問我為什麼我能隔著那麼遠看出來他眼睛溼漉漉的,媽的老子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他全身都是臭汗讓我眼瘸了吧。

張揚打得很激烈,最後掀起衣服擦自己的臉,臉上髒兮兮的都是汗,腹部和胸膛的肌肉線條流暢放肆,帶著那種我絕對沒有的野性狂妄。

“哥,”張揚喘著氣下場,往自己身上套衣服,氣喘吁吁地說,“今天是你生日吧?”

我一愣,沒回答。因為我不知道今天是幾號,而且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我生日到底是什麼時候。

張揚從書包裡掏出一個盒子,塞到我的懷裡,低著頭說:

“哥,生日快樂。你知道嗎?你眼睛真漂亮,我都不敢看著你。”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祝福。雖然我長的帥,有無數小女生送我情書,收禮收到手軟,卻從沒有人那麼真摯的對我說,生日快樂。

在我高二那年,我爸死了。他從手腳架上摔下來,頭朝地,地下正好有臺階,腦漿子都流出來了。

我不知道我媽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因為她單獨在家的時候就會哭,哭得喘不過氣來。可遇到姥爺家的親人她就不哭了,她只是沉默,有時候還會笑,然後一句話都不說。

於是那年我和我媽住到了那個我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房子裡,搬進來那天晚上張揚興奮的一把摟住我,笑得露出牙,大喊:

“哥!哥!”

我對他的傻樣表示無奈,吃晚飯的時候他還膩歪地坐在我旁邊。那時候我應該是感激的——姥爺仍舊記恨著我媽,搬了一個小桌子讓一家人分成兩桌吃飯,其中那小桌上只有我和我媽的碗筷。

姥爺怒聲對張揚吼:

“過來!”

張揚頭也不轉地說:

“我跟著我哥。”

在張揚的強烈要求下,我和他睡在一起。我發現張揚很奇怪,他總是在我洗澡的時候站在浴室外,隔著門和我聊天。有時候我聽不見,就打開門讓他進來,心想反正都是男人,看看也無所謂。

可張揚一進來,他就不說話了,我總感覺他的眼睛像是刀子一樣割在我身上,特別鋒利,那感覺讓我一腳把他從浴室踹了出去。

那天晚上,張揚蹭到我旁邊,壓低聲音說:

“哥,你射過嗎?”

他口中的熱氣就噴在我的耳邊,讓我非常不舒服,張揚說得太含糊,我沒反應過來,問:

“射什麼?”

張揚不好意思了,他沒說話,我也懶得理他,閉上眼睛,心裡亂糟糟的。

我的自尊心在走進這個家門的時候就被踩在了腳底下,我看到我那個一向強勢的母親低聲說話,吃飯的時候,她的手都在抖。

我很難受,又不知道怎麼發洩。

這時候,張揚隔著被子摸了摸我。他的力量有些大,我拍了拍他,說:

“別鬧。”

張揚拱了拱,說:“哥,你幫我弄弄。”

我說:“幹什麼啊,睡覺。”

“不,”張揚拽著我的手,強硬地往他被子里拉。

我一直想不起來,那一天我到底為什麼會妥協,我也許只是想發洩一下,當我滿手都沾滿張揚的東西時,那時候我大概是有些後悔的,所以我的臉很快就沉了下來,張揚還在興奮,一邊抖一邊往我這邊伸手,說:“哥你別生氣,我也幫你弄出來。”

我以為這已經是極限了,可沒想到這小子越來越不知足,他總是在我洗澡的時候進來——儘管我會一腳把他踹出去。

沒過半年,我媽也死了。我猜她很久以前就想死,從她帶著一個拖油瓶回家的時候就想死。她那麼自傲的女人,選擇了一個讓她尊嚴掃地的死法,我媽是跳到旁邊的一條臭水河裡死的,她穿著自己最喜歡的白紗裙,據說那是她和我爸第一次見面時穿的衣服,那衣服有女人遇到危險的恐懼,也有遇到心愛的人的甜蜜。她那麼浪漫,只可惜被人撈上來的時候她已經腫的不行了,那裙子髒成灰色,發著難聞的臭味兒。

姥爺只是說了句:

“沒死在家裡,算她有良心。”

我氣得渾身發抖,心臟‘怦怦’狂跳,幾乎以為自己會發瘋,可我那時候什麼都沒說,因為我馬上就要上高三了,我會考大學,學費已經不能和母親要了,我要找這個冷血無情的老頭子要。

我甚至顯得很平靜,在晚上的時候我都沒哭,等了一會兒,我以為張揚睡著了,那時候我才徹底解放,我咬著牙看天花板,牙根都快咬出來了才沒哭出聲音,我以為我掩飾的很好,可等我終於平靜,張揚才握住了我的手。

我順利的考上了大學,不能算是頂尖,可也是正經的一類本,通知書是寄到家裡的,老頭子拿到通知書還驚訝了一會兒。那是因為他從來沒問過我考試的事情,他以為我和張揚一個年級。

老頭子沒有苛求我的學費,他甚至對我好了些,會給我打生活費。我是那種不被逼到絕境不會輕易奮起的人,那時候老東西給我的生活費雖然少,但是張揚總會給我補貼,我竟然覺得生活很好,在大學的時候還交了一個女朋友。

有一次張揚到了我們學校,他說是來看看我,我告訴他我現在在外面,張揚就問你和誰在一起啊,我就笑著說,我和你嫂子在一起。

那天張揚沒等我回去就走了,女朋友很奇怪地問:

“怎麼走了?真怪。”

我點點頭,道:“大概有什麼重要的事兒吧。”

過了一個星期,我開始放假,張揚打電話給我,讓我回家陪他。

等我坐車到家的時候,他又給我打電話說他在旁邊的酒吧裡,讓我去找他。

我做了好長時間的車,特別累,對張揚說:“那你玩吧,我先回去了。”

張揚那邊很鬧,有人正在撕心裂肺地唱歌,他用吼的音量對我說:“不行,你必須來。”

我一肚子火,火冒三丈地往那個酒吧走,來到了張揚的包間裡,問:

“你找我幹什麼?”

張揚眯著眼睛笑:“來找你喝酒。”

“操,”我罵道,“我回去了。”

張揚從後面抱住我的腰,把我往後面拽,他說:

“哥,別生氣,你都娶到這麼好看的老婆了,還不和我喝一次酒嗎?”

我回頭看他,發現他的笑比哭還難看,於是我用手肘重重頂了一下他的背,聽到他的呻/吟聲,無奈的坐下了。

張揚喝酒很猛,而且還喜歡拉著別人一起喝,他在他爺爺面前絕不敢這樣。我瞪大眼睛看他喝水一樣喝酒,不知不覺也喝下去不少。

最後那杯酒竟然是紅色的,我覺得味道有些怪,那時候腦子已經鈍了,我大著舌頭問張揚:

“這是……紅酒?”

“嗯。”張揚他喝了那麼多,竟然還像是沒事人一樣,聲音很清晰,他說完這句話,立刻就握住我的手腕,說:“哥,回去吧,不喝了。”

“幹什麼?”我惱了,“滾蛋,我還沒喝爽呢。”

“回去讓你爽。”張揚這麼說,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

……

……

最不幸的是,張揚和我做完的第二天,這件事被他爺爺知道了。

老東西怒吼著把我叫回來,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已經是大學生了,他對我有了一點點的尊重,最起碼他沒有一開門就揍我。

老頭子問:

“這是怎麼回事?”

張揚的腿還邁不開呢,很焦急地說:

“不管我哥的事兒,不是他……”

“你閉嘴!”老頭吼,“別給我丟臉!”

那時候我竟然笑了,我猜我的笑容一定是輕薄而且漫不經心的,因為老頭臉色突然就變了。

我說:

“對,就是我。”

很長一段時間,我對那天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只有身上很痛,還有張揚的吼聲讓我回憶。我的東西都被扔了出來,然後我無家可歸了。

那時候剛放暑假,我對玉石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過沒有資金倒弄,所以我就先做那些便宜的加工,最開始擺地攤,沒過幾個月我就退學了。我從來都不知道我上大學是為了幹什麼的,與其混世還不如做些買賣。我也不想用老頭子的錢,我覺得噁心。那些天我就住在我以前的家,最後把房買了,用錢買了個店,然後專門買玉石飾品。

我長得這麼帥,好多小姑娘都願意來我的店裡聊天,她們喜歡紅著臉,手上帶個鐲子或者戒指,羞怯地問我好不好看。

我的回答都是好看。

我應該是喜歡這種型別的。嬌羞,柔軟,清香,像是露水一樣清純。

不是那種肌肉硬邦邦,身上黑得像是索馬利亞難民一樣的老爺們。

我和張揚一年多沒有見過面。聽說他考上大學了,上的是軍校,管得很嚴,連手機都不能帶。

我也不想和他再見面了,只是偶爾打飛機,腦子裡會突然出現他隱忍的表情。

這個加工市場的童工現象很嚴重,我覺得那些小孩兒都挺噁心,拖著鼻涕時不時吸一下,讓我想起我自己。我對他們缺乏最基本的同情心,沒什麼好同情的,這世上誰活著都不容易,何必多管閒事。

不過後來我自己真的收了個小童工。那孩子看起來太冷靜了。我一開始就想逗逗他,問他多大了,他就說他今年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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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他那麼矮,最多也就十二三,還十六,當我瞎的嗎。

不過這麼上道也挺有意思,我就想隨便逗逗他玩,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到後來都到市中心買了個店鋪,也算挺有錢,反正無聊,一天給他二十幾塊錢也不算什麼。

那小孩叫陳啟明,越和他相處越覺得奇怪,他特別淡然,也不愛說話,一旦說話就讓人覺得他特別成熟,而且他數學很好,算賬的時候能幫好大的忙。

以前沒覺得陳啟明怎麼樣,後來他越長越大,我發現他其實是個很英俊的小夥子,只要他在這裡一坐,就能吸引好多蜜蜂似的小姑娘。

就在我生意越來越好的時候,張揚回來了。

那天我剛回家,就看見一個穿著軍裝的人,筆挺地站在我家門口,他皮膚很黑,和我印象中差不多,頭髮剃得只有薄薄一層,劍眉微向眉間蹙,表情很是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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