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小男孩

斯嘉麗有些納悶地和瑞特並肩坐在開往新奧爾良的火車上, 不管她怎麼明示暗示地想要從瑞特嘴裡套出昨晚談話的內容，後者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絲毫不提和正題相關的東西。

她努力了半天終於放棄，有些頹然地說：“算了, 親愛的巴特勒船長，你總得和我說說這次是去幹什麼吧？辛蒂·萊絲是誰？”

她雖然是這麼問的，但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太過放在心上，大半是出於好奇。毫無疑問，這個女人不是瑞特的情婦，因為瑞特還從來沒有避諱過和一個女性的真實關係，即使是像貝爾·沃特林那樣的女人。這一點讓斯嘉麗覺得憤怒, 同時也倍感欣慰。既然她不是瑞特的情婦, 那麼她也沒有什麼好關心的了。

“先看看這封信吧。”瑞特把那天的信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來遞給斯嘉麗。

斯嘉麗很快把信看完了，因為那張信紙上只寫了一句話：“羅伯特·萊絲肺炎高燒，速來新奧爾良”，署名是辛蒂·貝爾。

“埃蒙德·萊絲？”

“貝爾的孩子, 是個小男孩。辛蒂·萊絲是個約定的假名, 辛蒂是貝爾·沃特林的小名，萊絲是他父親的姓。”瑞特簡短地說，“而我是他的合法監護人。”

“埃蒙德·巴特勒，你居然——”

“別衝動，親愛的。孩子的父親死在一場械鬥中了，我和他只是收養的關係。”

就算是這樣也足夠讓斯嘉麗惱火的了，綠眼睛的姑娘板起臉來, 下巴崩得緊緊的，眼睛裡閃著幽幽的光。

“真看不出來，巴特勒先生身上帶著樂於助人的好品質。”她停了好一會兒，才冷淡地開口。

這樣的反應已經比船長預想中的好多了，斯嘉麗並沒有注意到，剛才她沉默的時候，男人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放在腿邊，把褲兜撐得鼓鼓囊囊的。

瑞特笑了：“我很抱歉。”他說這話時的樣子到像是松了一口氣，還伸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顯得很沒誠意，“那麼，斯嘉麗，你能陪我去看看他嗎？孩子們需要受到保護，他們都是些天真殘忍的傢伙。”

他說到孩子時態度溫和起來，斯嘉麗忽然想起了從前調皮搗蛋的美藍，想起了有些怯生生的韋德和埃拉，還有那個沒能出生的孩子，瑞特一向喜歡孩子。

這回他難得用這種做小伏低的語調和她說話，卻是為了貝爾·沃特林的孩子，這讓斯嘉麗的心被什麼刺了刺。她默不作聲地盯著瑞特，巴特勒船長有些尷尬地舉著拳頭咳了咳，無賴的笑意搖搖欲墜地掛在臉上，顯出幾分患得患失的樣子來。

“我欠你的情一筆勾銷了，你這個該死的騙子。還有，你借給我的錢我也不準備還了。”斯嘉麗忽然抬起頭，有些賭氣似的一揚下巴，挑釁地回看巴特勒船長。她懶得去計較這些了，

“謝謝你。”瑞特輕笑了一聲過後擺正臉色，“孩子們的成長需要一片淨土，讓他們蒙受羞恥只會是大人們的過錯。”

這番話聽上去倒像是男人的肺腑之言，斯嘉麗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譏：“看來這是巴特勒船長的經驗之談空獗收宋壹竅鋁耍憧殺鶼朐俚麼緗摺！

船長以一種感激和寵溺的微笑回應了她惡狠狠的眼神，不過他的微笑之中始終都飽含著淡淡的憂慮，這種神色在塔拉被主人巧妙地控制住，現在和斯嘉麗獨處，就不知不覺流露出幾分來。

斯嘉麗漸漸停止了對瑞特的揶揄，偏過頭開始欣賞窗外的美景。她記得新奧爾良，這是上輩子瑞特帶她度蜜月的城市，承載著著她們婚後最甜蜜的一段回憶。慢慢地，她的眼神溫柔起來。

船長沒有放過美人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不過他雖然感到好奇，卻依然噙著一絲笑靜靜地注視著，這無疑是一副美景，而座位對面的兩個人各自專心於自己眼中的美景。

之後他們下了車，瑞特僱了一輛馬車，熟門熟路地報出地址，馬車載著兩人穿過繁華的鬧市，停在了一處相對安靜的街道上。瑞特拉著斯嘉麗在一個院落前下了車。

這幢房子看上去簡單清爽，一色水磨白灰牆，貼著淺色的壁磚，外圍用深褐色的雕花木欄杆圍了一圈，半點兒也不奢華。

斯嘉麗還在院子門口東張西望的時候，瑞特已經走上前按響了門鈴。很快，門裡響起了一個耳熟的聲音，斯嘉麗聽見瑞特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門應聲而開。

貝爾沒有打扮成平時那種豔麗俗氣的樣子，她穿著一件灰格子裙子，沒搽胭脂的臉色有些暗沉，眼睛底下一大圈烏青。

“你總算來了。瑞特先生，請快進來。”貝爾沒有注意到院門口的斯嘉麗，有些焦急地伸手來拉瑞特。

瑞特側過身伸出手，對著斯嘉麗的方向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動作：“請和我一起，斯嘉麗。”

戴著遮陽帽的斯嘉麗不動聲色地上前了幾步，進入貝爾的視線範圍之內，兩個女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很快彼此都錯開了目光。斯嘉麗看見貝爾苦笑著勾了勾唇角，眉毛垂下去，自顧自轉身先進了門。她走過去瞪了瑞特一眼，和他一起走了進去。

他們攜手走進房間去看那個高燒的孩子。那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子，看上去大概五六歲的樣子，蓋著毯子躺在床上，額頭上敷著冷毛巾。他雙眼緊閉，臉上泛著一種異樣的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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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傭在一旁扇扇子，貝爾坐在床邊，就著一盆冷水用毛巾給孩子擦拭臉、脖子和手臂，她淡淡回頭看了一眼他們交握的雙手。

“前天找大夫來看過了，開了些藥還打了針，不過燒還是沒退下來。”

瑞特皺起眉，走到床邊試了試溫度：“真該死！”

“燒得很厲害？瑞特，我們得帶他去醫院。”斯嘉麗學過一些醫術，戰爭時期也幫米德大夫大過下手，看得出來孩子已經病得不輕。

“這裡的醫院都是北佬開的，我不能把埃蒙德交給他們。”貝爾的眼神凝視著床上小小的孩子，回過頭看著瑞特，“我對這裡……不熟，找不到好的南方大夫。”

“招呼後院的老夥計把馬車趕出來。”說話間瑞特已經用毯子把埃蒙德包著抱了起來往外走，“我認識幾個好的南方大夫。”

斯嘉麗看著他抱著孩子坐上馬車出門，沒有跟上去淌這個渾水，然而之後她詫異地發現，貝爾·沃特林獨自坐在沙發上，竟然也沒有跟著孩子一起走。那雙向來帶著些挑釁和敵意的眼眸裡現在滿布著血絲，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自嘲，看上去十分憔悴。

斯嘉麗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在沙發的另一邊坐了下來，黑女傭走過來給她端上一杯大麥茶。

“他很愛你。”

貝爾的聲音在這一方空間裡幽幽地響起，聽上去像是在嘆氣：“雖然我覺得你配不上瑞特。”她的眸子裡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自嘲，“斯嘉麗小姐，你完全不必為我勞神，我早就知道他從來都不屬於我。但我為他不值得。”

“那也是我們倆的事。”斯嘉麗毫不客氣地說，她覺得有股邪火往腦門上竄，“你那個酒吧和妓院，瑞特說過都要賣給你。”

“誰和你說這個？你總是到處惹事，把巴特勒船長連累個不輕。”貝爾眼皮也不抬地自顧自說下去，“韋爾克斯太太一家已經被劃入黑名單了，你還整天到處跑，上次打死的兩個黑人，巴特勒船長花了多大功夫才幫你擺平？連他自己都差點被布洛克州長懷疑……不，斯嘉麗小姐，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瑞特什麼都瞞著你，讓你好好地呆在籠子裡梳理漂亮的羽毛兒，以為滿世界萬事太平。”

貝爾說到這裡忽然停下來，莫名其妙地笑了笑，“不過也只有你有事的時候，瑞特才來找我。斯嘉麗小姐呵，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他的一切，可我就是得不到他。你看看，該死的上帝有多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