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小妹妹的拒絕

斯嘉麗繼續專心致志於塔拉農場的生產, 除此之外，她也豎起耳朵關注著外界關於北佬的傳聞, 尤其是稅金的事。威爾和艾希禮幫忙料理她在瓊斯博羅和費耶特維爾可能要辦的一些事務，採購所需的農具和木料, 幫著波克帶領黑人們幹些粗活。

自從阿希禮回來之後，這些日子裡，他和威爾在晚餐後關於南方重建的閒談開始增多起來。他們談起瓊斯博羅和費耶特維爾的情況，那裡近來有不少的流氓出沒，共和黨和提包黨人在當政，甚至還常常發生黑鬼把白人從人行道上推下去的事情。這些談論的聲音雖輕，卻也總免不了傳到姑娘們的耳朵裡去, 於是塔拉便籠罩在一片夾雜著好奇的陰雲裡。

“真不可思議！玫荔, 你覺得那些黑人真的會那麼驕橫囂張嗎？要知道我還沒見過一個傲慢無禮的黑人呢！”蘇艾倫和卡麗恩圍坐在玫蘭妮的床邊，三個姑娘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忍不住滴滴呱呱。

“我想艾希禮不會欺騙我們。”玫蘭妮低著頭縫製一雙嬰兒小鞋，“不過, 這些和我們也沒有關係呀。”

“這倒是。”蘇艾倫皺了皺眉毛, “我們的紳士們會讓他們得到教訓的。”她說著瞟了卡麗恩一眼，想要得到妹妹的附和，不過卡麗恩只是回頭溫柔地望了一眼在床上和小博頑耍的小那桑。小那桑拿著幾塊木頭削成的積木逗自己的弟弟，倒是有了幾分哥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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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的積木做得真好。”玫蘭妮伸頭過來看了一眼，“那木頭的截邊一點兒也不粗糙。”

卡麗恩低下頭淺淺笑了。

威爾確實足夠能幹，他整天在家裡走動，坐下來編制橡樹皮籃子, 修補被北方佬損壞的傢俱。他手很巧，會用刀子削刻東西，給那桑和小博做了孩子們僅有的幾個玩具。因此小那桑很早就學會了開口叫“叔叔”，除了跟著卡麗恩和玫蘭妮，他就整天膩在他身邊。家裡有了威爾，人人都覺得輕鬆了不少，連埃倫和黑媽媽也不反對把兩個小孩子留在他那裡，他能像黑媽媽那樣熟練地照看他們，整個家裡就只有玫蘭妮才比他更會哄那兩個愛哭愛鬧的娃娃。

“奧哈拉夫人，這裡的人待我都很好。我給你們帶來過許多麻煩和苦惱，我想留在這裡幫助你們做點事情，直到我得以稍稍報答你們的恩情為止。我永遠不可能全部報答它們，因為救命之恩是誰也償還不了的。”

事實上，威爾不僅留了下來，而且已經自然而然地成為塔拉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斯嘉麗和埃倫都明白，如果以前還可以說威爾只是一個幫手和客人的話，隨著她日漸參與到塔拉的內部管理之中，他已經是家裡的一個重要成員了。

然而，埃倫的眉頭慢慢皺起，溫和的眼睛裡也漸漸積澱起一些謹慎的思量。她注意到，自己的小女兒喜歡和威爾坐在一起交談，她甚至願意整個炎熱的下午都守在他身邊，一聲不響地給他打扇子。終於有一天，溫柔的奧哈拉夫人把威爾叫到了小書房裡單獨談話。

斯嘉麗隱約知道母親和威爾談的是什麼，不過之後埃倫和威爾都沒有提及當日談話的內容。倒是那一天晚上的禱告結束之後，埃倫溫柔地把卡麗恩留在了身邊，用寵溺而關懷的口吻問起她對威爾先生的看法。

她一向是認為這個小妹妹對威爾有意的，上輩子她就一直覺得威爾應該娶的是卡麗恩而不是蘇艾倫。然而出乎斯嘉麗的意料，一向溫順的小妹妹用她一貫低婉柔順的語調說：“媽媽，我不會嫁給威爾先生，也不會再嫁給其他任何人了。”

卡麗恩輕輕把小那桑抱到自己的膝蓋上，低下頭固執地強調了一遍：“我不希望自己連他的姓也不能擁有了。媽媽，我現在是卡麗恩·塔爾頓，是那桑·貝德福德·弗雷斯特·塔爾頓的母親，我現在過得很好。”她的手指輕柔地劃過那桑粉嘟嘟的小臉，在孩子一句不解的輕喚中靜靜地露出笑容。

埃倫朝怔住斯嘉麗擺了擺手，心疼地把自己倔強的小女兒籠在懷裡，柔聲細語地給她以寬慰。最後斯嘉麗也只能輕輕地拍著小妹妹的肩膀，把那些已成型的想法塞回腦袋裡去。

威爾仍然留在塔拉，成為斯嘉麗和埃倫的幫手，莊園很大一部分物資流通的負擔擔到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在棉花成熟的九月，威爾得到斯嘉麗的允許，把自家的馬和車子給費耶特維爾的軋棉廠主借用了兩個星期，使扎棉花的收費就減少了四分之一。此後，他說服莊園的女主人，讓他來管理買賣上的事。他用他那種溫和的同提包黨和北方佬周旋，解決了一個個棘手的問題。

儘管有著威爾的襄助，斯嘉麗還是力不從心地察覺出：南方戰敗之後，她們生存和競爭的規律都已經改變，誠實的勞動不會再得到公正的回報了。

佐治亞州如今幾乎處於軍法管制之下。北方佬士兵鎮守著整個地區，自由人局完全控制這裡的一切，而她們家家從前的監工喬納斯·威爾克森和他的助手、凱瑟琳的丈夫希爾頓正負責監管設在塔拉的分局。斯嘉麗從威爾口中得知這個並不意外的訊息之後，腦袋裡的弦就一下子緊繃著好些天。

而那個噩夢般的日子在兩個月後終於來臨。在一個逐漸轉冷的下午，斯嘉麗坐在客廳裡核對塔拉的賬本，聽到威爾正從後門進來。

他的兩隻耳朵凍得通紅，淡紅色的頭髮一片蓬亂。他站在那裡詢問她剩下的庫存，表示自己在瓊斯博羅那邊聽到，有人要給塔拉增加一筆更大的稅額。

“我還沒有打聽到具體的數目，可能是兩百美元，也可能是三百。斯嘉麗小姐，他們把塔拉的稅額增加得高得離譜——我敢說超過了縣裡的任何一宗不動產。”

“……是嗎？”

斯嘉麗的後背僵住，慢慢在沙發上坐直。綠眼睛的姑娘揉著眉心敷衍了威爾幾句，悄沒聲息地攥緊了自己手中的賬本——看來，是時候回去亞特蘭大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