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噩夢

米德大夫匆匆趕來給斯嘉麗診斷, 確認了三個人猜疑的結果。

“沒有錯，她是懷孕了。”大夫低聲說, 顧慮到周邊不遠處有人群在，他只是簡短地給出了結果。

“我就說嘛。”巴特勒船長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氣, 與此同時，他搓手的頻率加快了不少。他停了一會兒，又彷彿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米德大夫……你、你確定斯嘉麗是懷了孩子嗎？”

“當然。”米德大夫嚴肅起來，說話時山羊鬍子一抖一抖的，“這樣的宴會她本來就不適合參加，她需要好好休息。”

“這是我的疏忽。韋爾克斯夫人，麻煩你扶她上樓好嗎？米德大夫, 請您過來, 我有些事情想要和您諮詢。”

米德大夫和玫蘭妮都用一種深以為然的眼神看著瑞特，斯嘉麗無奈地起身，扶著玫蘭妮的手上樓，乖乖坐到床上蓋上毯子。玫蘭妮笑容滿面地坐在床邊, 緊緊握住斯嘉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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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啊, 親愛的，巴特勒船長一準要歡喜瘋了。”

斯嘉麗也露出笑容，短短的幾分鐘之間，她已經從胸悶氣短的懨懨狀態扶搖直上，飆升至興奮和喜悅的巔峰。這樣一種情緒讓她蒼白的臉上又湧起了血色，兩腮都泛起淺淡的荔紅。

她擺了擺手，口不應心地說道：“什麼呀, 他才不會像你那麼高興呢。”說起來瑞特也不是第一次照料孩子了，新奧爾良不是還有一個埃蒙德嘛。

“這話我可不會相信。”玫蘭妮笑著推了推斯嘉麗的肩膀，戳破了對方不堪一擊的薄弱偽裝，“我看到他緊張得要命呢。”

斯嘉麗想起瑞特剛才的的樣子，也感到十分有趣地笑了起來。玫蘭妮幫她把毯子拉好，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斯嘉麗，你想要個男孩還是女孩？”

“唔，這個嘛……”

斯嘉麗猛地想起了美藍，想起了那個孩子一頭烏黑的鬈發，明亮湛藍的眼睛裡透出為所欲為的倔強。幾乎沒有猶豫，她的回答已經先於她的意識衝出了口：“……要個女孩子吧。”

這時候米德大夫和瑞特走進門來，玫蘭妮打住了話頭沒有繼續往下說。大夫仔細給她診斷了一遍，又告誡了一些孕婦要注意的事項，在此過程中，瑞特一直溫柔地望著斯嘉麗，眼神裡盛滿了寵愛。

之後玫蘭妮十分識趣地把米德大夫送下樓，瑞特馬上快步走到斯嘉麗的床邊，俯下身來親了親她的額頭，接著他坐下來，張開雙臂把自己的嬌妻輕輕攏進懷裡。

瑞特的動作很小心，注意不壓到斯嘉麗的肚子，這樣溫柔地抱了一會兒之後，船長小心地把妻子背後的枕頭扶好，讓她儘量舒服地靠在床頭。

斯嘉麗被他的細心的小動作弄得有些癢，縮著肩膀扭了扭，忍不住笑著拍開瑞特的手，自己調整好坐姿。

“別大驚小怪的，我和之前沒什麼不同呀！”雖然這麼說著，她臉上的笑容止不住地加深，兩個酒窩顯得十分迷人。

“親愛的，你剛才說的話我可聽見了。”瑞特坐到床邊，伸出一隻手攬著斯嘉麗的腰，衝她擠了擠眼，“我比你更加急切地等待著小女娃娃的降生呢。”他笑意深深地看住她，眼睛裡流露出專注的期待，“想想看，她有個挺漂亮的母親，生下來一準可愛得像個公主。”

瑞特的目光像是一片掙脫不開的沼澤，斯嘉麗不由自主失陷進那一雙漆黑的眼眸裡，上輩子的記憶忽然被喚起，像洶湧的浪潮一般在腦海裡湧現出來。他們的美藍，公主似的小人兒，滿頭柔軟的黑頭發，愛爾蘭血統的暴躁脾氣，兩條粗壯結實的小短腿，穿著一身沾滿泥漬的騎馬服挺直腰桿揚起腦袋……

最後，美藍坐在馬上衝著他們飛馳而來，捲曲的黑髮在空中飄揚，藍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媽媽，看過跳過這道欄！”

往昔的記憶像閃電般轟過她的腦袋，恐怖的木頭劈裂聲真真切切地傳入耳中，嬌軟的藍色天鵝絨亂作一團攤在地上，美藍被甩出去，只剩下小馬倒在地上四蹄亂蹬……上輩子夢魘般的場景又一次在腦袋裡重演，斯嘉麗忍不住紅了眼圈，手指發抖地按在不斷跳動的太陽穴上。

“斯嘉麗！親愛的，你怎麼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瑞特慌了神，船長皺起兩條黑眉毛來，伸手圈緊自己的妻子，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柔聲勸哄著。

“別怕，寶貝兒，我在這裡，什麼事都不會有……”瑞特小心翼翼捧起斯嘉麗的臉蛋，像凝視著一件珍寶似的，他的嘴唇輕柔地親吻著她的眼角，不動聲色地把她臉上的淚痕消磨掉。

他的聲音柔和而堅定，像一劑舒緩鎮定的良藥，安撫了斯嘉麗的情緒。她從剛才那種鮮明的痛苦中暫時迴轉過來，蝴蝶般的睫毛上沾著兩顆將落未落的淚珠，眼睛裡顯出一種不知所措的慌亂和迷茫。

巴特勒船長看著一向精明要強的小貓咪無措地縮在自己懷裡，像受了什麼大驚嚇似的，不禁感到十分擔憂。何況他剛才好像並沒有說什麼出格的話呀，怎麼會忽然惹得太太傷心了呢？

斯嘉麗把頭埋進瑞特胸膛裡，緊緊地抱著他勁壯的腰，心裡感到安慰多了。重生以來，她已經走過了漫長艱辛的道路，往昔那種沉重的記憶已經離得越來越遠了。現在這個孩子給了她無限的希望，而現在她緊緊抱著的這個男人，也正在緊緊地抱著她。

“沒什麼。瑞特，我只是很高興……會是個漂亮的小妞的。”她破涕為笑，抽了抽鼻子抬起頭來望著他。

瑞特輕輕地把斯嘉麗在床上放平，幫她蓋好毯子之後自己也半靠在一邊，什麼也沒有追問。他柔聲督促她閉眼睡覺，又半支著頭輕輕哼起舒緩的歌謠，漸漸地，斯嘉麗放鬆了身心進入夢鄉。

一晚上很快就過去了，瑞特很敏感地察覺出自己的太太睡得很不安穩。這一天巴特勒先生沒有出門，而是專心致志地在家陪著嬌妻，旁敲側擊地打探她不安的原因，只可惜最後還是無功而返。

斯嘉麗的狀態不算很好，不過這一天裡大家都聽說了她懷孕的喜事，很多老鄰居和舊朋友都來拜訪，斯嘉麗還是勉強打起精神來和瑞特一起招待著一批又一批的賓客。最後巴特勒船長實在心疼起來了，草草應付了一番，就勒令自家憔悴的小貓咪躲進房間裡，再請了韋爾克斯太太過來和她做伴兒。

這天晚上，斯嘉麗再次做起了噩夢，噩夢的內容卻是上輩子流產的經歷。整個過程中疼得要命，所有的悲哀和甜蜜都化成疲憊和心酸……她的眼裡不知不覺湧出了淚水，順著臉頰流淌，浸溼了柔軟的枕巾。

她迷迷糊糊地流著眼淚，口中斷斷續續地輕聲唸叨：“我要你，瑞特……瑞特……”

巴特勒船長是被枕頭上的冰涼和妻子翻來覆去的細碎聲響驚醒的，自己的小妻子拽著毯子在床上蜷成一團，臉色蒼白，模樣憔悴，在月光下皺著眉呻吟。她淚溼了的臉頰蹭在他睡衣的衣襬上，那團被揉得稀皺的衣襬還被她緊緊地攥在手心。

“斯嘉麗？”

瑞特迅速坐起來，俯下身傾聽他的小妻子含糊不清的話語，他的神情漸漸溫軟如水，默默像抱起一個孩子那樣抱起了斯嘉麗，下巴抵在她微微顫抖的肩膀上，不厭其煩地磨蹭。

“親愛的，我一直在這裡，我陪著你哪，親愛的……”

他胸膛上結實的肌肉隔著衣料貼著她的背，兩條胳膊健壯有力，抱起她坐在床頭，輕輕呢喃著安撫的話語，不斷親吻她的耳垂。

斯嘉麗在瑞特的懷裡逐漸清醒過來，停止了小獸般的掙扎和啜泣。瑞特低沉的嗓音讓她感到安慰，她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腰，淚眼迷濛地和他對視。她忍不住想要和她傾訴自己的夢境，嘴巴喃喃地張合，只能說出些凌亂破碎的詞語。

“沒事了，我勇敢的小姑娘，那只是個噩夢。”瑞特耐心地等待斯嘉麗停下來，這才捋順斯嘉麗肩膀上的亂髮，再次牢牢從背後抱住她。

他的聲音柔和，態度小心而溫柔，漆黑的眼睛裡沒有一絲嘲諷，反而盛滿了讓人安寧的力量。他的身體強壯，身上散發著白蘭地和菸草的淺淡氣味，這氣味也讓斯嘉麗感到安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斯嘉麗終於在瑞特的輕聲呢喃中沉沉睡了過去，她的頭枕在他的大腿上，兩隻手臂牢牢地抱著他的後腰。瑞特一動不動地靠坐在床頭，專注地凝視著妻子逐漸安穩下去的睡顏，終於放下心來，靜靜地等候著曙光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