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雙.飛西園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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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訂閱還不足50%哦~~~二十四小時後才能檢視正文  不僅是外在, 周衝把家裡的裝潢也換了一番,尤其在書房花大價錢種了矮竹,根根翠綠如玉,重重葉片交疊, 次第展露出雋永的挺拔。

周自恆坐在高腳凳上,一隻腿伸長, 一隻腿擱在橫檔上,抱著吉他,漫不經心地撥動琴絃。

他一張臉工整綺麗,琉璃般透亮的深黑眼眸尤其漂亮,疏落的竹影落在他的眉眼間, 宛如黑白的映畫。

小助理想, 周總也不必日日去上沒什麼用只能裝門面的精英教程了, 他只用把他家小少爺領出去轉一圈, 就能博得個家風甚好的名聲來了。

周衝也確實常常帶著周自恆出去見世面,他只有這一個兒子,愛如珍寶,就是對著公司最瞧不上眼的小保安都會不自覺翹著嘴說一句:“我兒子周自恆, 讀書好,年年考第一。”

他說話間,連煙都忘記抽,笑容滿面, 志得意滿的情緒洋溢出來。

周自恆也給他長臉, 十歲的少年郎比一般孩子高大, 成績優異,周衝還讓他學馬術,學高爾夫,又學跆拳道,怎麼好,怎麼對周自恆。

他是個再驕傲不過的男孩了,總有著什麼都是“我說了算”的蠻橫。

小助理忍不住又看了周自恆好幾眼,心頭唏噓,感嘆時光匆匆。

他第一次來周家時候,周自恆還是驕縱不懂禮貌又可憐巴巴的小矮個,包子臉像麵糰,穿恐龍睡衣,走路大搖大擺;幾乎就是眨眼之間,小少爺就長大了。

小助理抹了一把臉,感嘆自己逝去的青春。

“誒,叫你呢,嘆什麼氣!”周自恆踢了踢小助理凳子,胡亂在吉他上撥動,眼角眉梢都寫滿了不高興,“接著說啊,你是來這教我練吉他,不是叫你來這乘涼的啊。”

小助理一不留意,差點被他踢翻椅子,不禁啞然,回過神,好生教周自恆下個指法。

周小少爺是長大了啊,長成了……大少爺。

周衝裝修地高雅清貴的書房,整個就是周自恆的娛樂天地,地上散落擺著模型和遊戲機,凌亂不加整理。

而現在,周自恆叫了小助理在書房教他學吉他,原因無他,隔音效果最好。

小助理這一教,就教了一個下午。

夕陽斜照。

周自恆把吉他擺正,腳踏著地面,打著節拍,重複了一遍新學的旋律。

小助理沒敢走,傾聽著。

半晌,周自恆抬起頭,隨意地開口,笑著問他:“誒,蔣文傑,你大學不是學經濟嗎?吉他也那時候學的?”

他只是漫不經心地問一句。少年郎還沒有成熟到進入變聲期,聲音卻不是幼年那樣軟軟糯糯,大抵是人過於驕傲,聲音也讓小助理覺得抑揚頓挫。

周自恆笑意聊勝於無,極其淺淡,他的臉融進金橙色的夕照裡,眼睛黑亮瀲灩。

他生的很像個女孩,唇紅齒白,但眉毛如刀,鋒利濃黑,沖淡了一些柔軟的精緻。

蔣文傑,也就是小助理,他這麼些年來來去去周家這麼多回,直到前天他上門教周自恆吉他,這位大少爺才嫌棄巴拉地從桌上拿了他的人事檔案,又嫌棄巴拉地,一字一頓叫他名字:“蔣……還和蔣校長同姓啊,文……”大少爺打量他一眼,“是挺文氣的,傑……也沒看見哪傑出啊。”

蔣文傑直接想撂挑子走人。

周自恆又笑了笑,驕矜地同他說了句:“文傑,不錯。你爸媽取名字比周衝有文化水平。”

蔣文傑哭笑不得,想著威風八面的周總被他兒子這般埋汰,心裡不由得多了一點得意來。

周自恆靠著椅背坐著,等著蔣文傑的回答。

蔣文傑有些赧然,出大學進社會好幾年的人了,這時候摳著手指,道:“那時候年少輕狂嘛,流行那樣的。”蔣文傑比了個手勢,示意長長頭髮,“還流行搖滾,民謠,就學了下。”

“就學了下?”周自恆玩味看他,“你這樣可不算就學了下啊。”

說實話,這些年蔣文傑給周衝做助理,從小助理做到大助理,從大冬天跑很遠給周自恆扛箱子送牛奶,到西裝革履出入大型會議,一步步從一個穿平價不合體西裝,臉上青春痘滿滿的小年輕走到今天,在公司也算是一號年輕有為的人物了,周自恆——

愣是沒有記住他。

直到公司年會,蔣文傑彈了一首吉他曲,周自恆才上了心,叫他來教吉他。

蔣文傑學吉他當然不止“學了下”,為了在一眾大學男生裡出彩,他下了狠功夫。

被周自恆戳穿,他有些不自在,但還是道:“是學了挺久,我……”

“那女孩子喜歡嗎?”周自恆沒聽他說完,直接打斷他,下巴支在吉他上,問他。

他的問題直接又突兀,蔣文傑愕然看他。

周自恆正在長高的時期,臉上嬰兒肥褪得飛快,露出尖尖下巴。他搖頭晃腦,頭上有一撮小小的雜毛立著,時不時輕輕動搖,眼睛裡寫著對問題的探究。

——這才像個真正的十歲男孩。

他平日裡驕傲又自大,語氣成熟,加上單親家庭,周衝教育又不得當,他的心智成長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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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文傑想著,斟酌字眼,回答他:“應該是都喜歡的吧。女孩子都喜歡帥帥的,酷酷的。”

他以大學生的視角來看待這樣的問題,年輕的女孩追求浪漫,在夜間的草地上彈吉他是一件格外拉風的事情。

“帥帥的?酷酷的?”周自恆來了精神,又踢了蔣文傑的凳子一下,“你看我呢?”

他才十歲,還不能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但為了不惹毛他,蔣文傑昧著良心,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周自恆收下誇讚,眉梢飛揚。

“那你說我彈個什麼曲子好?”周自恆又問。

這下蔣文傑說不出話。周自恆才學三天,剛認全譜,識得音階,就想著能彈曲子了?

蔣文傑問:“那看你彈給誰聽了?”

周自恆臉突然有些羞紅,頭上一點雜毛都跟著搖擺,黑亮眼睛低下去。

他支支吾吾半天,道:“彈給我同桌。”

噢,同桌,還得是個小女孩。

蔣文傑瞭然,想著應該就是隔壁小月亮了。他想到這個小女孩,臉上就忍不住有了笑容。

是個懂事又講禮貌的小女孩啊。

“那彈《同桌的你》唄,小姑娘都喜歡。”蔣文傑道,他又彈了一小段前奏,唱了兩句。

周自恆儘管早熟,但也不太理解歌詞的含義,只覺得這個歌名煞是符合他的要求,便點頭道:“那行,就同桌的你,你明天就教我,我得在開學前學會。”

“開學?”蔣文傑掐算時間,不由得驚訝。

“我說開學就開學,你哪那麼多問題。”周自恆不知道是羞惱,還是真生氣,沖沖地回他一句。

蔣文傑閉上張大的嘴巴,問出他早就想問的問題:“你怎麼不去速成班學?”偏偏要找他?

那不是怕小月亮發現他在學吉他嘛!不然他挑書房來練習做什麼?不就是怕隔壁聽見聲音嗎?

再次被戳到痛處,周自恆怒瞪蔣文傑:“你管得著嗎?小助理!”

小助理再不多問。

之後幾日,小助理日日來,乘涼風,還能順帶著被周衝大總裁誇獎,只覺得南城的暑熱都消減下去。

周自恆是真聰明,腦子靈活,手也活絡,開學前還真把一首《同桌的你》學會了。

周衝心疼兒子手指上長滿繭子,手背上還有被細細琴絃不慎劃傷的痕跡,道:“不就是彈個曲子嘛,用得著這麼用心嘛!我天天聽你練,耳朵都快炸了!也不知道練個什麼鬼,難聽死了。”

周自恆也不惱,癱在沙發上吃蘋果:“我在書房你都能聽見,那你書房的隔音材料一定是假貨!”

他爬起來嘲笑他爹:“周總,您不會是被騙了吧?”

要不說長得好呢!周自恆就是嘲笑,臉上也好看,眼睛更是黑漆漆亮。

周衝不敢說他總偷聽周自恆練習,佯裝生氣,拿了煙盒抽菸。

周自恆吃了蘋果,擦手就去練吉他。掰著手指頭算,還有幾天是明玥生日。

他想得很周全,要在生日當天請許多人來給明玥過生日,他要在人群面前給明玥彈個吉他,叫明玥崇拜死他。

周自恆想著她眼神,就覺得開心,綺麗的眉眼都暈著一層暖意。

等到開學,周自恆和明玥升入四年級。

這時候小女孩小男孩的心理像是一夜春風,忽然就開始生長。

性別之分突然明晰。

也不知道是誰起了個頭,在桌上畫了所謂的“三八線”,漸漸眾人都應和。

男孩瞧不上女孩的嬌氣,女孩看不起男孩的邋遢。

連一塊橡皮擦都不能越過三八線。

小女生圍著明玥,一本正經告訴她:“明玥,你得跟周自恆分開,在桌子上畫三八線。不然,我們就都和你絕交。”

三八線,這在現在是個立場問題,小女生看得很重,連絕交都擺在口頭。

明玥努力想了想,道:“那好吧。”

小女生們都開心,準備拉明月手。

明玥繼續說:“我還是不畫了,不然週週不高興。”

小女生們都驚住了,說明玥大笨蛋。

“周自恆一直對我好,我不能對不起他。”明玥有些心痛,但在最後還是站在周自恆這一邊。她的爸爸常教育她,人要懂得感恩。

明岱川是個看重恩情和感情的人,當年給他捎過哪怕一分錢大學學費的人家,明岱川都用大禮相贈。

他用嚴格又溫柔的方式教育女兒,希望她成為正直樂觀的人。

小女生喊住明玥的同時,周自恆也被小弟們纏著。

“老大,你得同明玥劃清關係,咱們不和她們女生一起玩!”

“對!”

“就是!”

“……”

周自恆覺得這三八線實在幼稚,正想反駁。

小弟又起鬨道:“老大,你可是我們老大!你得以身作則!”

周自恆一時陷入兩難。

他思量許久,拿了一支粉筆。

明玥呆呆看著他,突然就沉默了。

周自恆垂下眼眸,在桌上畫了一條筆直的“三八線”。

像是楚河漢界。

明玥出生的當晚,朗月當空,皓銀光輝如瓊華流瀉。

那還是九月,南城微微泛黃的篁竹裡尚有蟲聲繁密如落雨,間或有疏朗的歌聲從對面的高塔上傳來。天上就掛著一輪白玉盤似的月亮,再無多餘的雲朵,也再無多餘的星子,那些旁物,都不能給月亮添一絲的彩。

南城被罩在了輕霧一般的月光裡。

整一年裡,最美的月色不過如此了。

明岱川珍而重之地給他剛降生的小女兒起名叫——“明月”,又加了個王字旁,做“玥”,用神珠這樣的字眼,寓以掌上明珠之意。

明岱川還給女兒起了個應景的小名,叫“小月亮”。

他一貫是個嚴肅穩重的人,現下女兒出生,跟個得了寶貝的小孩似的,抱著女兒不肯撒手,笑眯眯地叫著女兒的名字,什麼甜蜜話都往外頭說。

江雙鯉的父母看見明岱川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心就徹底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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