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番外—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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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初夏,天干物燥,東宮一處偏殿走了水,雖然很快救了下去,沒出大事,但畢竟是國之儲君所在,總要重新修繕。

皇太子顯裕便暫挪到了保和殿,卻是太子自己選定的地方。無他,保和殿為仁孝文昭皇後之居所,他仰慕已久。

本朝皇后太后,諡號皆為二字,以孝為首,另鋪以佳字,唯有曾祖母不同,她的諡號為四字,且以“仁”字為首,從歷代皇帝之例。

朝中向來不乏酸腐梗硬之臣,每有不合常例之事定要一諫再諫,甚至不惜性命以死諫威脅君上,博得身後之名。但是,對於仁孝文昭皇後的諡號,卻從沒有人跳出來反對。

只因仁孝文昭皇後的經歷早已經成為神一般的傳說,再沒有人敢對她有一點微辭。

還在少年時,仁孝文昭皇後便以“孝悌賢淑,才堪為妃”被當時身為太子的仁孝文成皇上鍾愛,虛太子妃之位數年以待仁孝文昭皇後。

及經父皇親口提親,岳父武定侯許親之後,已經即位的仁孝文成皇上令禮部制定新儀注親迎仁孝文昭皇後於武定侯府,傾慕之心,天下皆知。

及仁孝文昭皇後入宮,二聖情合意恰,居保和殿,起臥如同民間夫婦,育五位皇子,二位公主,天家子女,皆為一母同胞。

比起令仁孝文成皇帝終生不二色的閨閣故事,仁孝文昭皇後真正的功績卻在朝政上。

仁孝文昭皇後自小在遼東長大,通百書,擅騎射,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女紅更為一絕,不過這些於她亦為小技,她最長於著眼天下大局,籌劃謀略。

仁孝文成皇帝即位時正值帝國平定遼東、收復西南之際,天下大統,四海昇平之時。然則仁孝文成皇帝並不以此為功,登基以來任用賢能,改革官職,整頓吏治,勵精圖治,仁孝文昭皇後從旁鋪之,重修兵制,開疆拓土,提倡文教,鼓勵通商,竟使天|朝達到從未有過的繁盛景象,人口繁衍,家富國強,四夷來朝往來不絕。

可以說,仁孝文成皇帝打造的盛世,仁孝文昭皇後有一半的功勞,特別是在中年之後,帝后二人力壓朝中眾臣之議,攜手臨朝,共商國政,將仁孝文昭皇後先前許多幕後之功昭之天下。

自仁孝文昭皇後之後,天下女子的地位大升,就是宮中,亦再無後宮不得幹政之禁,只是大家卻都以仁孝文成皇后為例,鋪政議政,不謀私利。若借參政之機為一已利,只能貽笑於他人。

顯裕太子年幼時曾時常隨父皇母妃拜見仁孝文昭皇後,依稀記得曾祖母雍容的風度和睿智的言談。及長,亦不淡忘,自今歲朝中開始提及選立太子妃,便更是時常回想起仁孝文昭皇後。如果自己亦能如曾祖父一般,有如此一位志同道合的伴侶,那該有多好!

因此,這一次顯裕太子便懷著如此之情進入了保和殿。

先前每逢節日、文成皇帝文昭皇後忌日等時,顯裕太子皆前來殿前焚香祭奠,只覺得殿堂森森,滿心敬仰之情。及今日搬了進去再看,保和殿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這裡不屬於後宮,離皇上日常大朝的正殿亦近些而已。至於日常陳設,並非奢糜,甚至一反宮中的常有的富貴氣氛,倒有些尋常家居的風味。

這裡的一切都是仁孝文昭皇後親手佈置的,自仁孝文成皇帝和仁孝文昭皇後離世後,保和殿不一直維持著當日的格局,再無人入住,顯裕太子還是第一個。

保和殿的太監宮女並不多,亦經過多少次的更替,對於保和殿的過往知之甚少,只知道這裡是歷代皇家人都十分重視之地,每日裡只按慣例進殿灑掃一番,便關閉殿門退出。顯裕太子進入後,方才多了一些人氣。

因後人對仁孝文成皇帝和仁孝文昭皇後的敬仰,保和殿的養護十分精心,顯裕太子亦不欲做大的改動,只帶了些許日常用品。

畢竟離開慣常的住所,顯裕太子原以為一定會有幾分不適,再想不到,他住進來竟覺得十分舒適自在。

令人感覺到舒適的自然是這裡的用具,外表看著尋常,卻極體貼,紫檀鑲玉石桌面十分寬大,正好在摺子上面再擺開一張勘輿圖,文房四寶早是齊備的,又有一盒硃砂,皇家專門的硃批所用;佔滿了一面牆的多寶櫊子上除了幾樣玩器點綴,盡是書籍,整齊地按序排列,略有疑惑之事便可以隨手翻閱查證;至於各種細處,正因為適意倒不容易察覺……

而自在,卻是一種心境,想到與先祖仁孝文成皇帝和仁孝文昭皇後同樣伏案看摺子,寫硃批,查典籍……,顯裕太子無端地渾身輕鬆,他正沿著赫赫威名的祖輩們走過的路向前走。

搬入保和殿的第一日,顯裕太子精神特別的足,比平日裡早許多處理完畢公事,便在保和殿內隨處轉轉。

皇家一直有一個規矩,那就是會給嫁入皇家的女子按品級準備嫁妝,但是仁孝文昭皇後又不同,保和殿內所有的物品都是她自孃家帶來。當年武定侯府事先派人到保和殿量了尺寸,然後按照殿堂的佈局再打傢俱、佈置陳設,完全與民間相同。

牆上掛著的四幅古畫應該是仁孝文昭皇後父親的收藏,聽說他收到的古畫比宮裡都要多;而桌旁大屏風上萬里江山圖的錦畫,一定是仁孝文昭皇後母親所織,她心靈手巧的故事已經流傳了幾代;而床上的蘭花床帳正是仁孝文昭皇晚年後親手所繡,聽說她專攻畫蘭繡蘭,自古至今,堪為畫蘭繡蘭第一人……

顯裕太子與許多人一樣,對於仁孝文昭皇後會有如此多的才華萬分驚奇,甚至還有些疑惑,畢竟,似乎仁孝文昭皇後就沒有不擅長之事,她實在太美好太崇高了!

但是在這間瀰漫著淡淡古舊氣息的大殿內,顯裕太子突然相信了,然後他又堅定了自己的信心,世上一定還會有驚才豔絕的女子,有如仁孝文昭皇後,與自己一同譜寫一段流傳後世的情緣。

因此他躺在了床上,卻越發不肯睡去,倒讓人點了蠟燭放在桌上,自己藉著燭光看帳上的蘭花和題跋。

突然,顯裕太子猛地坐了起來,起身端了燭臺,先在帳外照了又照,然後進了帳內再照,原來帳前的蘭花一部分是雙面繡,兩面的圖案略有些不同,裡面竟藏著幾個字,“床下、秘道、京外。”

不錯,就是這幾個字!

顯裕太子再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令身邊人守在殿外,不許任何人進來,然後仔細打量起這張紫檀大床。

上好的紫檀木在燭光下閃著光澤,一一摸過去,上面雕刻的吉祥花紋裡並沒有機關,床欄一直垂到地面,前面放著腳踏,人鑽不進去,想拆下也頗不容易。

那麼?顯裕太子將床上幾層氈墊捲起,露出紫檀木的床板,當初打造這架床恐怕就花用了不知多少銀錢,連外面看不到的床板都用了與外面同樣上好的紫檀。

揭開床板,正是床廂,顯裕太子在裡面四處摸索,終於觸到了機關,突然聽到一聲暗響,地面出現一處黑洞,可見蜿蜒而下的臺階。

顯裕太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執著蠟燭走了進去,然後就是漫長的地道——不過一人多高的路並不甚難行,每隔一段還有夜明珠照亮,不知哪裡還有通風的孔洞,忽聞道帶著槐花香氣的風吹過,他便猜到此時自己正在御花園下面……

走了很久,前面突然出現一道小門,小門上掛著一把鑰匙,正是開門鎖用的,原來這處門只能自裡面開啟,外面卻進不來。鑰匙上又垂著一角皮子,上書“荼蘼架下有金銀”幾個字。

顯裕太子開了門,外面就是洞口了,向外一望,上面竟是一片圓圓的夜空,幾個星星眨著眼望向他,空氣中帶著濃烈的溼氣。

原來是一處水井,拉著系在水桶上的繩子爬出,顯裕太子便到了一處園中,黑暗中見牆壁一側依著茂密的灌木叢,應該就是那荼蘼架子了,而園中種的卻看不大清是什麼菜,但見菜畦整整齊齊,估算一下方位,便重新自井口回去,又把一切皆恢復成原狀。

畢竟是出了城,所以一個來回亦走了幾個時辰,顯裕太子只淺睡了一會便又起身上朝,卻不忘記先遣人打探城外那處小院子。

朝會結束他坐到了保和殿中,人也回來稟告,“到了太子所說的方位,那一處有許多一樣的院子,都是前面是房舍,後面有園子,園子裡又都打了井。原是武定侯為當年跟隨他南征北戰的將士們修建的。”又拿出一張單子,“這是小人抄錄當年所賞院子的名單。”

顯裕太子接過來,只見密密的人名,其中“荼蘼”兩個字首先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再細看,“湯阿虎,原為武定侯府奴僕,跟隨武定侯征戰遼東、西南,後脫籍……娶妻江南盛澤人,名荼蘼……”

固然仁孝文昭皇後亦有能力修建一條自宮中到京外的秘道,以庇護後世子孫,但是顯裕太子卻已經根據現在所見到的蛛絲馬跡斷定這條秘道恐怕並非仁孝文昭皇後所建,而與仁孝文昭皇後的父親武定侯有關。

那麼武定侯又是為了什麼?

宮裡許多人都發現,自顯裕太子入住保和殿後,他突然開始對許多年前建造皇宮的圖紙感興趣,又自館藏中調出許多史料翻閱,不令人費了許多心思找來宮中宮外的老太監老宮女,讓他們講各自聽到的宮中奇聞。

據說前朝的皇帝經歷了無數的苦難才奪得大寶,因此他格外思慮甚深,在建皇宮時修了一條秘道,為後世子孫留下一條生路。他的孫子果真在藩王逼宮時藉著秘道逃出了宮中,得保天年。

這則傳聞並不新鮮,而在坊間廣為傳頌,就連顯裕太子年少時也曾聽過。但其實不論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沒有真正把這則傳聞當真。

現在看來,秘道之事就是真的。

便是雄才大略的武定侯也不大可能在幾年之內在皇宮之下建成一條秘道,他應該是發現了前朝的秘道然後重新修整並在保和殿的入口和城外的出口處設了更加嚴密的機關,使得這個秘密重新能為人所用,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從此便能夠自由出入皇宮。

重新修繕的工程十分龐大,甚至不比當年初建時容易,但能在皇宮嚴密的守衛下順利完成,更是說明武定侯的能力,他如果願意,甚至可以藉助這條密道謀反,成功的可能性亦不小。畢竟以他的經歷和威望,羽林衛、遼東鐵騎以及天下諸多將士們都唯他馬首是瞻。

可是他卻沒有,而繼續將這個秘密保持了下去,接收了秘密的人就是仁孝文昭皇後。

那麼,武定侯告訴仁孝文昭皇後這個秘密有什麼用呢?難道他是為女兒準備了一條隨時可以逃出後宮之路?

顯裕太子一時不能理解武定侯的思路。

仁孝文昭皇後所處的時期,天下太平,仁孝文成皇帝又是先帝唯一的嫡出皇子,受禪於父王,完全能掌控天下,根本不存在被藩王奪去皇位的可能。

畢竟顯裕太子從小便按嫡皇孫養大的,不只熟讀經書,對皇家的往事也瞭如指掌,他可以肯定在仁孝文成皇帝年幼時,雖然亦有幾位皇子窺伺皇位,但其實他們並沒有多少實力,特別是到了仁孝文昭皇後入宮之際,那幾位皇子早已經發至各處就藩,完全不能對仁孝文成皇帝有一點點的威脅了。

但是,顯裕太子的曾曾外祖父武定侯卻是一個文才武非凡的人,他絕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

顯裕太子一時想不明白,卻也不想拿這件事去問別人,只暗地裡思索,倒與平日一般按時去母后那裡請安。

卻見母后正與外祖母說話,“太子的親事還沒定下,本宮雖然急,但還壓得住,總要他娶了心愛之人才能過得好,倒是更擔憂玉容公主。”

“皇后娘娘有什麼可擔憂的,玉容公主又不是嫁到外處,是嫁回孃舅家,不說你哥哥嫂子,只母親就會替你照顧好外孫女!”

“雖說嫁回孃舅家,母親和哥嫂定然會照顧,可是皇上和本宮還是難免擔心,只怕駙馬年少不懂事,兩個人生氣吵架。”母后嘆了聲氣道:“嫁女兒不同於娶媳婦,我心裡總不自在。”

外祖母便笑,“當父母的嫁女兒都是這樣的心思,想想你被選為太子妃時,你父親和我雖然欣喜萬分,可是又不免難過,只怕你在宮裡過不好,我們卻沒有辦法,又不能像民間一般打罵女婿一回!如今駙馬是你孃家侄兒,有什麼不好的你只管傳了他來訓斥,他還敢不聽?”

一席話說得母后笑了,“那我便把這話告訴皇上,也免得他夜裡也睡不著。”

門外的顯裕太子沒有進去,就讓母后與外祖母多聊一會兒吧。不過他轉身離開時,卻忽地笑了,將心比心,難道武定侯只為了寶貝女兒就弄了這樣大的陣仗?

恐怕是真的。

顯裕太子突然對他的曾曾祖父,那位武定侯十分好奇起來。他先前早知道曾曾祖父的許多事蹟,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知道的還是太少了,除了赫赫戰功,除了收藏愛好等等寫在史書上的東西,曾曾祖父一定還是一個特別有情有義的人吧!

想打探武定侯的事並不難,湯家是本朝的著姓,支派繁盛,眼下京中羽林衛中亦有武定侯府嫡派子孫在。顯裕太子平日裡看摺子,又知遼東、東南等亦有許多湯家子弟為官,至於零散到各處的,不可勝數。

但是,顯裕太子突然又發現,湯家固然顯赫,卻沒有子孫伴讀的,因此他一時間竟不能找到一個往來較密切之人前來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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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根基如此深厚的家族,想送到宮中幾個子弟伴讀完全沒有什麼難道,只能說明武定侯府有意離皇家一定的距離,即使本朝已經出現過兩位湯姓的皇后,湯家也不肯完全依附於皇族。

而且湯家人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出仕的時間不會太長,十幾二十年間立下功勞便多急流勇退了,這也與他的曾曾外祖父相同,他當年便正在盛名與盛年之時離開了朝中,與他的夫人開始了有如傳說般地遊歷。現在他寫的幾本遊記在坊間依然熱賣,顯裕太子也都拜讀過。

只是顯裕太子身為一國儲君想拜訪武定侯的打算竟沒能成行,原來現在任的武定侯剛辭了五城兵馬司都督之職,帶著府裡所有的人去了京外的莊子上消暑去了。

直到秋風陣陣之時,顯裕太子才得知武定侯一家人自莊子上回來了。他把玩著手裡的一張單子,輕輕地笑了。

母后開了菊花宴,請的客人中便有武定侯夫人以及武定侯府的次女。經過這些日子的用心,顯裕太子對武定侯府的情況很瞭解,侯府的規矩男子不許納妾,女子與男子一般教養長大,到了嫁人之時,必要自己同意。

如今武定侯的長子娶了靖海侯家的小姐,長女嫁了上一科的狀元郎,而次女也恰好到了許親的年紀,聽說上門提親的已經踏破了門檻,可是二小姐不想成親,無論哪一個也不點頭。武定侯竟隨著女兒,他們全府去消暑也有躲著媒人的意思。

還真有趣呢?

顯裕太子很想認識一下武定侯二小姐。

儘管他平日裡不喜歡參加母后的種種宴會,她其實就是打著賞花觀景的旗號請京中的閨秀們入宮,希望自己能看中一個,但是現在,他覺得母后的宴會也可以去坐一坐。

到了那一天,顯裕太子早早醒了,竟有些莫名的緊張。當然他不肯承認的,是母后為宴會定下的時辰太早了,他才睡不好的,一定是如此!

匆匆用了早膳,看到宮人拿來的衣裳,顯裕太子就皺了皺眉,“今天沐休,不用穿蟒胞,換一身常服吧!”

常服拿來了,顯裕太子又皺了眉,“這一件玄色的穿著不大起眼。”

換了一件,“青的太俗了。”

宮人有些無措了,這都是平日裡太子常穿的呀!再換回來,卻抱了許多件。以太子的常例,每年常服便要做四十八件,各種顏色各種花紋都有,幾乎都是新的。

大大的穿衣鏡裡,顯裕太子瞧著自己一身的大紅,不行!換成黃色團花的,還不行!又換……一時間五顏六色地扔了一地,大家都呆住了。有一個憨憨的小宮人忍不住了,“太子穿哪一件都很好看呀!”

顯裕太子便轉向他,“可是哪一件最好?”

“最好的嘛?”小宮人認真在一堆的衣裳裡指了一件,“我覺得寶藍色最好,尤其今天宴上有許多菊花,紅黃白綠,就是沒有藍的。”

顯裕太子覺得十分有道理,“好,就寶藍的了!”

比母後約定的時間提前兩刻鐘就到了坤寧宮門前,顯裕太子整了整衣裳,心想正好先悄悄在大殿屏風後瞧一瞧那位小姐是什麼樣的。

不過,顯然裕太子一進坤寧宮,便大吃了一驚,宮裡竟然連一個客人也沒有,而母後連衣服都沒換,正在塌上翻書。

顯裕太子上前將母后手中的書拿了過來,正要丟出去,可隨意掃了一眼,竟然也是他正讀的那本遊記,“母后也喜歡看這書?”

“誰能不喜歡?想想武定侯帶著夫人遊歷四海的所見所聞,真是跟著心潮起伏。聽說當年武定侯和夫人每寫好一卷,都派人快馬送給仁孝文昭皇後一份,而文昭皇後總是看得愛不釋手,有時看得動容還說要離開文成皇帝隨武定侯和夫人四處遊歷呢!”

文昭皇後若是想走是可以走的,可是她終究沒有走。顯裕太子突然問:“母後,你想過要離開皇宮嗎?”

皇后娘娘便笑了,“母後其實也想過,但是我還是捨不得離開你父皇和你們這些兒女,更何況你父皇總怕我悶,也曾帶我去過好多地方呢!”

顯裕太子便撇了撇嘴,父皇和母后最喜歡在自己面前顯示他們恩愛了,雖然不是假扮的,但其實卻是想讓自己早點成親。

今天他倒有這個意思了,但是,顯裕太子便問:“菊花宴呢?”

“你真是來參加菊花宴的?”皇后娘娘趕緊從塌上起來,認真地看了看打扮得英俊非凡的兒子,突然氣憤起來,“上上一次宴會你晚來了一個時辰,上一次你根本就沒到,這一次母后想了想就將菊花宴的時間提前兩個時辰告訴你,誰知道你竟早來了!你是不是誠心找母後的麻煩!”

是的,還有一次顯裕太子到了只行了禮就走了,如果母後繼續斥責下去,她恐怕要說上一個時辰,因此顯裕便明智地轉移了話題,“父皇呢?”

“你還問?”皇后娘娘恨不得打兒子一頓,“你父皇昨天與母后打賭,說你今天一定會一早就去騎馬,然後他也早早去了馬場,說要與你賽馬,順便好好給你講一講道理!誰知道你竟然一大早就進了宮!”

可憐顯裕太子起了個大早,卻被母后罵了一通,想辯解一番,他今日完全是按母后的諭令來的,為什麼要被罵呢?可是再想想自己過去的劣跡,又不敢說了。

雖然挨了罵,但卻沒有走,用心哄了母后,陪著她一同讀了半晌遊記,又好心提議,“母後,過幾日讓父皇帶你去馬場,秋日裡跑馬十分地有趣。”

皇后娘娘想想一早就去了馬場的皇上,氣總不能順,又罵了太子幾句,好在她終究是一國之母,在眾位誥命到來之時總算重新恢復了賢良雍容之態,由太子扶著她的手進了大殿接愛眾的拜見。

顯裕太子就站在母后身邊,神情十分地莊重,聽著宮人的通傳,按說武定侯夫人一定能排在前面,可是到了最後也沒見到武定侯夫人覲見。喚了人悄悄打聽一番,原來武定侯夫人昨日突感風寒,今日便沒能成行。

顯裕太子突然覺得無趣起來,不顧以後還會被母后罵,在開宴之前溜了出去。

轉眼就是冬日,顯裕太子決定要單刀直入了,他平日裡很忙的,沒有太多的空閒和機會,再這樣蹉跎下去,好女子都嫁人了!早聽說武定侯府有一片梅林,是京城雪後賞梅最佳之地,他直接送個帖子進去,看看傲雪的寒梅和同樣孤高的武定侯府——以及那位小姐。

貼子送去了,還有兩天就是約定的時間,一向有決斷的顯裕太子突然患得患失起來,自己是不是太魯莽、太隨意了?而且自己憑什麼認定武定侯府的二小姐,就是自己心目的那個人呢?

拜見母后的時候,顯裕未免有些心不在焉。

皇后娘娘只得提高了聲音向兒子喝道:“你去看看玉容,她有身孕了,問問她有什麼需要的,駙馬對她好不好。顯裕,聽到沒有?”

顯裕太子趕緊點頭,“是,是,我就去。”他要去看姐姐,順便問問姐姐,她一定認識武定侯府二小姐的。至於面子什麼的,現在就顧不得了。

承恩侯府的路顯裕早走得熟了,又因他的身份亦沒有敢攔,長趨直入到了姐姐的院子,卻在門前放慢了腳步,裡面有客人。

玉容公主正笑著說:“多虧了你,這件衣裳再沒有別人能補得好的,到時候弟弟免不了又要被母后斥責。”

前幾天自己舞劍時不小心將冬祭的禮袍劃了一道,那可是江南官織廠用一年時間才新織出的太子蟒服大禮袍,並沒有多餘可替代的。姐姐當時便說瞞著母后拿走補好了再悄悄送回來的,原來就是這樁事了。

“這又算什麼,我從小就喜歡繡花、織錦,這件蟒袍雖然難補些,但也不是沒法子。”

極好聽的聲音,軟糯糯的,似乎帶了江南的味道,顯裕太子本要走的,卻被這聲音一下子留住了。就聽玉容公主笑道:“你呀,整日一心弄針啊線啊的,難道真要學那些自梳女,一輩子不嫁了嗎?”

“那要看緣分了,遇到了合意的人就嫁,沒有合意的就不嫁。”

“滿京城這麼多俊才,就沒有能入你的眼的?”

輕輕地笑聲傳了出來,有如仙樂,“你怎麼嫁了人倒與我娘一樣了?”

顯裕太子再挪不動腳,立在門前聽了半晌,忽聽裡面傳出告辭的聲音,急忙向後退去,卻忘記後面的有一個博古架子,那架子便撞倒了,上面的古玩用器全都落到了地上,雖然有厚厚的地衣,但難免還是發出一片叮噹之聲。

隨玉容公主一同出來的女子正如正裕太子在心裡認定的,身姿嫋娜,容貌清雅,而且,她的氣度十分出眾,見門前突然出現一個莽男子,沒有半絲驚慌,一雙黑白分明的秀目還在他臉上掃了一眼,才轉身出門了。

顯裕太子被姐姐訓了幾句話終於有機會問:“那是誰家的女子?”

“弟弟竟不認得?你不是最喜歡打探武定侯府的事情嗎?”玉容公主笑道:“那就是武定侯府的二小姐。”

“原來如此,”顯裕太子想,“也許本朝又要出一位湯姓的皇后了。”

玉容見了弟弟的神色,卻提醒了一句,“湯小姐不喜歡皇宮的,她看著溫柔,其實心裡卻剛強,騎射劍術也都會的,不過最喜歡女紅,立志要做自己的獨特的織品,就算嫁人也要嫁沒有那麼多束縛的人家……”

皇家束縛是多了一些,但是顯裕笑了,那麼自己便將那條秘道做為聘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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