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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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熙給代駕報的地址並不是自己住的那個小區。

下車後,她俯在路邊的垃圾桶一陣猛吐,吐完後抬頭吹了吹冬夜的寒風,勉強清醒了幾分,至少走進公寓的時候步子還是穩的,不至於像個醉鬼。

她走進的這棟高階公寓位於b市的黃金地段,視野極好,尤其是頂層,可以俯瞰半座城市——所以有時她在窗邊一看就是一整天,從天亮到天黑,從城市甦醒到華燈初上,看車如流水馬如龍,瞬息萬物,每個人都很渺小。

然後她就會想,那個人以前沒事做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這樣,懶懶地坐在地板上,靠著巨大的落地窗,冷眼看著這座城市的繁華喧囂。

室內或許會放著陳年經典的老片,手邊或許會開著一罐未有經冰箱凍過的啤酒。

要是能早點陪伴在他身邊就好了。

這樣的話,孤獨與冷漠就不會在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佔了那麼大的比重。

“叮”的一聲後,電梯到達最高層,梁熙掏出一把備用鑰匙,開啟那扇厚重的防盜門。

門後是一片漆黑,正對的客廳落地窗外是城市繁華的夜景,燈火點點,像是遙遠的夢境。

她緩緩將門關上,細跟的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噔”“噔”的響聲,大概是因為醉了,走得沒有平時那樣穩,聲音顯得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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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客廳的燈被按開,照得視線內頓時亮堂起來,使得她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這是套四室一廳的房子,傢俱不多,裝潢簡單,看起來空蕩蕩的,顯得很寬闊。

東西最多的當屬電視機下的影碟櫃了,只見兩個櫃子裡裝滿了各種各樣的碟片,其中還有一層專門用來放宋夏城的作品。

室內久無人居,但她每天都會抽空來打掃,因此地板上沒有一點灰塵,到處都打掃得整潔乾淨。

只是終究是缺了主人,少了分人氣。

梁熙今晚實在是喝多了,醉意當頭,但她是極為自制的人,即使是昏昏沉沉,下一秒就要倒頭睡去,仍是習慣良好地先去衛生間用一次性紙杯漱了漱口,粗略地用隨身攜帶的洗面奶和卸妝水把妝卸掉,才走到主臥,像是電量耗盡的機器人,扎頭倒在了床上。

被單和床單早就換了新的,散發著清新的洗衣粉和柔順劑的香氣。

——可是有一個枕頭的枕套卻始終沒有換,那個枕頭如今被梁熙當作了抱枕,睡覺時牢牢地抱在懷裡,貼在臉邊,深深眷戀且執著。

上面有巢聞的淡淡氣息,聞著能令她心安。

於是她就這樣側蜷著身體,抱著枕頭,沉沉地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天矇矇亮的時候,有人進來了。

那個人用鑰匙開啟了大門的鎖,許是看到了進門處的高跟鞋,動作停了好一會兒,然後放輕了手腳,進了客廳後也沒有開燈。

他先是去其他地方看了看,最後進的主臥。

來者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甚至因為緊張稍稍屏住了呼吸,不想驚擾到房間內可能存在的人。

看到躺在床上的梁熙,他又是腳步一頓,隨即在面朝女子的一側徹底停下,緩緩地屈身蹲了下來,單膝跪在地板上,面色沉靜,眼眸深邃。

或許是聽到了細微細響,梁熙在睡夢中皺起了眉頭,輕哼了一聲。

男人動作一滯,有些緊張地抬頭,才發現對方並沒有醒來。

藉著透入屋內的微弱的晨曦,他看清了梁熙的模樣。

三個月不見,女人又瘦了一圈,眼下泛著青黑,下巴尖瘦,肩膀胳膊上只有些許肌肉在撐著,令人心生疼惜。她的頭髮已經過肩長了,此時柔軟地披散開來,髮絲又細又軟,襯得她好像只有高中生一般大,睡著時給人的感覺比平日工作時要柔和不少。

而後男子心裡一緊——只見梁熙烏髮之中竟已現出一兩根白髮。

她明明才二十四歲。

男子默不作聲地為梁熙蓋好被子,然後伸手將遮了對方面堂的碎髮撩到她的耳後。

他的動作極其輕柔,眼底冰川早已融成一泉春水,澆灌出一朵冒著春寒的花。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伸出,在對方的眉頭上輕輕地點了點,然後只聽他虛聲道了兩個字:“封印。”

這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懂的無聊的小遊戲。

他單膝跪地著盯了梁熙好一會兒,才從大衣兜裡掏出一個藍絲絨小方盒,取出裡面裝著的東西,悄悄地套進了對方的左手中指處。

梁熙這一覺睡到了天明。

她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只覺得頭有點痛,是喝多了的後遺症。

抬眼看了看床頭的鬧鐘,竟已是九點半,這可真是她這麼多年來頭一回起得這麼晚。

她想要拿過手機來看看有沒有新簡訊或通話記錄,卻在伸手的那一瞬間愣住了。

只見自己的左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銀戒指,上面鑲嵌著一顆藍寶石,顏色如同深海,足有指甲蓋那麼大,寶石周邊沒有鑲鑽,而是刻著三圈圖案,像是什麼古老的文字。

看到這個東西,梁熙瞬間全然清醒,心臟因緊張而加速,她猛然跳下了床,也顧不得穿鞋了,赤著腳走出了臥室,從客廳竄到客臥又跑去書房,來來回回把屋子找了個遍,卻一個人影都沒看見。

難道這是夢?

正當她站在客廳裡出神的時候,身後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她愣愣地循聲望去,在看到來者的那一瞬間,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如果是夢,就讓這場夢稍微久一點吧。

侯彥森應該不會計較自己難得的一次上班遲到。

巢聞穿著一件軍綠色的防寒服,戴了帽子,手裡提著豆漿和小籠包,身上還散著從室外帶回來的寒氣。

“醒了?”巢聞摘下帽子,短髮有些凌亂,“家裡沒吃的,我下樓給你買了份早飯。”

梁熙怔怔地望了他好久,才終於說話了:“我在做夢?”

巢聞把東西放下,脫下外套,露出裡面的黑色高領毛衣,然後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一上來就把彷彿石化般的女人打橫抱起,一邊走一邊皺眉道:“雖然有暖氣,但也不能不穿鞋。”

梁熙已經完全傻了,沒有一點掙扎,只是視線一直落在對方身上。

巢聞把她抱到了床邊坐著,然後轉身在衣櫃裡翻了一雙自己的襪子,跪下來給她穿上。

穿完後,他抬頭看梁熙還在出神,以為她不舒服,於是撫著她的臉問道:“酒還沒解嗎?很難受?”

梁熙又重複了一次:“我……是在做夢嗎?”

巢聞看著她,剛想要說什麼,嘴巴卻被堵住了。

只見梁熙突然傾身覆了上來親了他一口,甚至還故意用牙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是熱的,咬下來還很軟。”梁熙認真地點評道,“我不是做夢?”

“……”

巢聞一下子笑了。

他不笑的時候總會給人留有冷漠的印象,如同一座稜角完美卻無生命的冰冷雕塑,自帶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散著凜凜寒氣,再加上在人前寡言少表情,使人更覺得有距離感。

然而他其實屬於笑起來會很好看的人。

面部變化幅度不大,只是唇角微揚,眉梢輕挑,卻整個人都感覺不一樣了,溫柔又深情。

“你這樣怎麼能區分現實和夢境呢?”他撫著梁熙的臉,湊近對方,“要這樣。”

說著,他扣住梁熙的後腦勺,直接吻了上來。

接下來梁熙只覺得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對方長驅直入,用熱烈而急切的攻勢帶給她強烈的真實感。

所謂小別勝新婚,這個吻熱情而綿長,待兩人分離時皆已氣喘粗重。

之所以會停下來,是因為巢聞發現梁熙在哭。

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頰淌下來,滴到舌上,帶著淡淡的鹹味。

他動作一頓,而後溫柔地親上對方的臉頰,落下密密細吻,把淚珠一一親吮去,最終親上樑熙溼潤的眼角。

“不哭。”他把梁熙抱在懷裡,輕聲哄道,“我回來了,我已經沒事了。”

他的語氣風輕雲淡,對戒|毒過程中承受的折磨與痛苦隻字不提。

他只是慶幸,自己熬了過來,堅持了下來。

不然他就沒有機會再度擁抱懷裡的這個人了。

梁熙揪住他的衣服,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再也忍不住一般,失聲痛哭起來。

思念、擔憂、焦慮、自責、悲傷、憤恨、壓力……

三個月來積攢的所有情緒,在她面對著這個人時,統統如決堤般湧了出來。

世事變幻,人心莫測,但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不畏風雲。

渺小又如何,兩個人在一起,這個世界就不會孤單。

巢聞任她將自己的衣服哭溼,只是用下巴抵著梁熙的頭,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對方的後背,笨拙又不厭其煩地說著“沒事了”。

“我說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哭夠以後,梁熙去洗了一把臉,開始吃巢聞給她買的早餐。

除了那雙哭紅的雙眼外,梁熙看起來與平常並無什麼兩樣。揭開豆漿蓋,她平靜地問道:“怎麼回來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巢聞坐在她對面,撐著下巴看她:“今天聖誕節,想要給你一個驚喜。”

“洋人的節日,有什麼好過的。”

“是,媳婦兒說了算。”巢聞點頭道,“以後咱家不過西方節日。”

梁熙嗆了一下,臉上終於多了些血色:“對了,這戒指你是給我戴的?”

巢聞承認道:“嗯,回來趁你睡著,給你戴上的。”

梁熙心想自己真是退化了,有人走近還動了自己的手,自己竟然沒有半分察覺,簡直愧對當年梁府的培養。

又聽巢聞鄭重其事道:“這是訂婚戒,結婚的時候會另外定製鑽戒的。”

梁熙一下子就笑了:“哪來那麼多名堂?”

“我開始還擔心會不合手。”巢聞沉聲道,“這是我媽當年戴過的,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時機給你。”

聞言,梁熙感到驚訝:“這竟然是巢……伯母的東西?”

“不過不是宋夏城給她的。”巢聞貼心地夾了一個小籠包喂到她嘴邊,“是她在義大利訂做的,寶石周圍三圈文字據說分別是三個古老部落的祝福語。按理說訂婚戒應是男方給女方買,她倒是反了過來,這戒指是專門給宋夏城做的,不過後來她生下我,要離開宋夏城的時候,偷偷把這枚戒指帶走了,將銀環部分融成自己手指的大小,改成自己戴了。”

或許她是覺得宋夏城已經配不上代表她心意的戒指,所以毅然收回。

或許她是想把這個戒指帶在身邊,如同教訓般時時告誡自己。

又或許……

亡者已逝,當時心境思慮再也無法得知。

梁熙看著手上的戒指,正色道:“我會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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