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改嫁了，雖還是在一個村兒，離得也不算遠，淑寧還是覺得家裡莫名的有些冷清。華子成天呆在那邊，三天兩頭才回來住一次。

淑寧每天也會去那邊，但不管怎樣，晚上還是會堅持回這邊屋裡睡覺，過了年她就十四了，離及笄也不遠了。等她及笄，杜鴻瑾來提親，她娘那會兒會是個啥反應啊？淑寧有些糾結，可還是不敢告訴家裡人，實在不知如何開口，再說瞧著娘上次那樣子，怕是對杜鴻瑾說不上喜歡才是。淑寧可犯難了，只好決定還是先瞞著，等以後再說吧。

過年的時候，一家子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過了個好年，娘瞧著氣色也不錯，臉色也紅潤了不少，想來衛叔還是挺疼她娘的。

正月十六淑寧十四歲生辰，戴氏倒是好生給自家閨女操辦了一次，衛蹇桓也給淑寧置辦了套頭面，讓淑寧宓貌恍校還庹娼鳶滓畝鰨涫撬灼誦丶焙蛉從杏玫媒簦縋涫遣揮茫掛埠蒙拋擰

正月十七淑寧才進了城去，買了些女兒家用的東西，去了杜家的鋪子瞧了瞧，卻見沒開門兒，一時有些沮喪，也沒啥精神頭，隨便買了些東西就草草回家去了。

淑寧懶洋洋地騎著小毛驢走在路上，心裡把杜鴻瑾給罵了個遍。

“寧姐兒……”

淑寧皺皺眉頭，聞言抬起頭來一瞧，卻見杜鴻瑾在前方朝她招手。淑寧嘴巴一嘟，騎著毛驢上前道：“有事？”

杜鴻瑾見她心情不太好，討好道：“我今兒可是專程關了店門來瞧你的，沒成想你沒在家，我就想你怕是進城來了，又怕跟你錯過了，就一直在這兒等著。”

淑寧道：“我就說你家鋪子怎的就關了門了，哼，你這樣幹你爹知道了還不罵你？”

杜鴻瑾笑嘻嘻地道：“我爹一天坐坐茶館，聽聽小曲兒，他那日子逍遙著呢，哪有閒工夫來管我。來，上車來咱倆說說話，裡面我放了暖爐。”

淑寧翻個白眼，道：“那我的驢咋辦？”

杜鴻瑾道：“先拴在這兒，跟我的馬做個伴兒。”

淑寧左看看右瞧瞧，道：“趕車的馬伕呢？”

杜鴻瑾道：“我讓他先出去轉轉。”

淑寧忍不住抽抽嘴角，這前不挨村後不挨店兒的，轉個屁啊。

杜鴻瑾笑道：“好啦，好啦，我見他拿了壺小酒，這會兒怕還在哪兒躲著偷偷喝著呢。”

淑寧哼了一聲，自己下了驢背，手腳並用一下子就爬到馬車上去了。馬車倒也還算寬敞，裡面還墊著塊厚厚的皮子，暖爐裡還燒著水。

杜鴻瑾也跟著鑽進來，一邊取過一隻茶杯給淑寧倒水，一邊道：“那邊盒子裡有你最喜歡的零嘴。”

淑寧倒也不跟他客氣，直接開啟來就吃，看著杜鴻瑾道：“你這馬車雖是算不上華麗，倒也還湊合。是比我那毛驢強多了。”

杜鴻瑾笑出聲來，道：“咱們小老百姓，能有輛馬車就不錯了，你還想要華麗，怕是剛上車就被逮去坐牢了。”

淑寧笑道：“我不過是說說罷了，咱們又不是那些高官侯爵，可不敢破了那制度。就像你說的，咱們小老百姓的能有輛馬車就不錯了。還求那些虛的幹啥。”

杜鴻瑾笑道：“我就喜歡你這點，有什麼就說什麼，不會藏著掖著讓人摸不著頭腦。”

淑寧聞言撲哧一笑，繼而哈哈大笑起來，道：“好你個杜鴻瑾，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貶我呢？我瞧著怎麼就像是在貶我來著？我在你手上可是吃了不少虧。”

杜鴻瑾笑了笑，道：“寧姐兒，昨兒是你生辰，我給你買了件禮物，你看看可喜歡。”一邊說著一邊爬過來，將一個紅漆木盒子給開啟。

淑寧見是一隻玉鐲頭，翠綠翠綠地，很是好看，邊上還配了對耳墜子。淑寧瞧了瞧，道：“成色品相倒是不錯，潤色也好，是一品閣的東西吧，那兒的東西還挺貴的，你還真是捨得。也不拍你爹知道了揍你一頓。”

杜鴻瑾道：“我辛辛苦苦賺的銀子，我愛給誰花就給誰花，我爹也管不著。”

淑寧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這個呆子，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你倒是說說，你怎麼就知道昨兒是我生日了？我記得我沒跟你說過吧？”

杜鴻瑾臉色微微有些發紅，道：“這個你就別管了，總之我知道就成。”

淑寧也懶得問他是怎麼知道的，坐起身來，道：“杜鴻瑾……”

“哎哎，還敢叫我的全名兒？你這婦德學哪兒去了。趕緊換換。”

淑寧嘴角一抽，道：“那我怎麼稱呼你？瑾哥？小杜子？鴻哥兒？那行……這三個之中你選一個吧。”

杜鴻瑾氣道：“不成，三個都不成，另外想一個。你要是想不出來，我給你想了一個，要不要聽聽？”

淑寧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就不信你還能想個啥好的出來？”

杜鴻瑾嘻嘻一笑，狗腿地道：“先說好，你可不能惱了。”

淑寧翻了個大白眼兒，道：“我又不是小心眼兒的人。”

杜鴻瑾坐進了些，道：“那個，要不你先叫聲夫君來聽聽，反正以後也要叫，先讓我過過乾癮。”

淑寧將手裡的吃食一扔，上去就一手扯著他的耳朵，道：“好你個杜鴻瑾，竟打這主意。你說，你錯了沒？”

杜鴻瑾假裝唉唉幾聲，嘴裡道：“哎呀，哎呀……娘子大人饒命，小的疼啊，娘子大人就原諒這次吧。”

淑寧臉一紅，手裡加重幾分力道，道：“呸呸呸，說啥呢？再亂說，我揍扁你。”說著還一邊揚了揚拳頭。

杜鴻瑾趕緊求饒，道：“姑奶奶，放手啊，疼……”

淑寧倒也真怕把他給捏出了啥毛病，趕緊放了手，道：“讓你亂說話，想佔我便宜，沒門兒。”

杜鴻瑾一邊揉著耳朵，有些受傷地看著淑寧。淑寧還以為真把他捏疼了，道：“可真是疼？”

杜鴻瑾點頭，繼續一臉委屈地看著淑寧。淑寧有些內疚，道：“你躺著，我給你揉揉。”

杜鴻瑾心裡笑翻了天，面上確還是裝模作樣地躺下，淑寧跪在一邊，伸手去揉他的耳朵，道：“好像是有些紅了，那個，對不去。還疼啊？那……那我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杜鴻瑾沒說話，閉著眼睛，耳邊是淑寧熱乎乎的呼吸，撲在他臉上倒是心裡癢癢地緊。淑寧倒是沒注意他的變化，一邊吹著一邊道：“應該不疼了吧？怎麼這耳朵是越來越紅啊？”

杜鴻瑾暗歎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趕緊翻身起來坐好，臉色有些潮紅，結結巴巴道：“沒……沒事兒了。你……你也別吹了。”

淑寧哦了一聲，道：“你這臉怎這麼紅？可是熱著了？要不我給你扇扇風？”

杜鴻瑾趕緊搖搖頭，道：“不……不用了，我出去吹吹風就成了。”

淑寧嗯了一聲，道：“我還是叫你瑾哥可好？”

杜鴻瑾這會兒哪裡有不答應的，趕緊直點頭。淑寧又道：“瑾哥兒，那我先回去了。這既是你買的，那我就收下了，還有這些零嘴，想來你個大男人也不吃這些女兒家吃的零嘴，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下吧。你也快些回去把店鋪門給開了，不然你爹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杜鴻瑾見她那貪財的小模樣，有些想笑，微微咧了咧嘴，道：“也好，路上自己小心些。”

杜鴻瑾扶著淑寧下了馬車，給她理了理衣服，道：“路上風大，把帽子戴好，別受了寒。”

淑寧嘻嘻笑了幾聲，道：“瑾哥兒……”

“怎麼了？”

淑寧皺皺小鼻子，道：“把頭低下來，我可沒你這麼高。”

杜鴻瑾道：“我的小姑奶奶，這風這麼大，你也不怕冷。”

淑寧臉都紅了，氣鼓鼓地道：“你這個笨蛋，我不跟你說了。”說完就氣沖沖地翻身上了驢背。

杜鴻瑾見她突然發了火，一時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一把拉住繩索，道：“我的姑奶奶，剛剛還好好的，這又是怎麼了。好，好，好，我低頭，我低頭。”

淑寧氣鼓鼓的道：“晚了。”

杜鴻瑾道：“我的姑奶奶喲，你就原諒小的可好？以後你讓我往東，我定不敢往西。”

淑寧道：“哼，不敢往西，你是說你敢往北，往南？”

杜鴻瑾頭都大了，搞不清楚這丫頭怎麼突然就這麼難搞了，有些頭疼地道：”不敢，不敢，以後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

淑寧臉色緩了緩，也不再亂發脾氣，道：“那我走了，你自己也早些回去。”

杜鴻瑾點點頭，拍拍淑寧的腦袋，道：“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淑寧笑道：“真的？那你頭再低些。”

杜鴻瑾無奈，只得將頭再低些。淑寧見他無可奈何的表情，噗的一聲就笑出聲來，又趕緊止住笑，趁他皺眉頭之際，飛快的往他臉上啵了口，便紅著臉一拍驢屁股趕緊跑了。

杜鴻瑾一手摸著臉，悶悶地笑出聲來，見她溜了，在後面大聲道：“以後再要這樣，直說就是。我下次保證不動。”

淑寧一聽差點從驢背上摔下來，咬牙切齒道：“好你個杜鴻瑾，得了便宜你還賣乖。”

三月裡，淑寧家總算傳來件喜事兒，她老孃懷孕了。這訊息將一家子給打了個措手不及，衛蹇桓成天笑呵呵的，就沒見他不笑過。小雄整天圍著她乾孃的肚子瞧，恨不得鑽進去研究研究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淑寧和華子倒還算正常些，一家子都很期待這個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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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突然出了件大事兒，里長召集全村人，宣讀了上面的文書，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北方在打仗，現在要徵兵。一時間整個村子都陷入混亂之中。

文書裡說，凡十五歲以上四十以下男子應徵入伍。家裡有多個兒子的，允許留一子在家奉養老人。凡應徵入伍者，免全部賦稅三年，另國家每年會給這些家屬一筆錢。

淑寧很是擔心，畢竟衛叔不過三十幾，衛蹇桓道了句他非本族人，不用履行這個義務，淑寧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有錢的人家都在託人到處找關係，沒有關係的人家，只得認命。淑寧有些擔心 杜鴻瑾，他也不過十八歲，若是被應徵了去，這可怎生是好。淑寧心裡急得不行，偏她娘最近害喜害得厲害，她又走不開，這憂思過重，沒幾天倒是生了場大病，可把戴氏給嚇壞了。

修養了半個月才好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這病一好，哪裡還坐的住，趕緊就往城裡去了，這剛進城，就聽見周圍的人都在談論徵兵的事兒。淑寧心裡急，趕緊就往杜家鋪子去。

杜鴻瑾倒是在，店裡的生意不太好。杜鴻瑾見淑寧好似瘦了不少，道：“你這是怎麼了？”

淑寧道：“我還不是擔心你。這上面要徵兵，你……你說，你會不會被選去？”說著說著眼圈兒就紅了。

杜鴻瑾拿了帕子給淑寧擦擦眼睛，道：“傻丫頭，快擦擦，看看真是醜死了。”

淑寧跺跺腳，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逗我玩兒。”

杜鴻瑾趕緊拉她坐下，道：“好了，你聽我慢慢說。這應徵的事兒，我雖年歲到了，可你也知道，我早年腳受過傷，就是想去也去不成啊。”

淑寧聞言破涕為笑，道：“哼，你就逗我開心。”

杜鴻瑾趕緊伸手保證道：“真的，我騙你幹啥？這上面徵兵也是要有個章法的。此番有三不徵：有疾者不徵，獨子不徵，鰥夫不徵。我正巧佔了兩項，還能騙你不成，再說了，你以為所有人都會去，傻丫頭，這凡是有些關係的，還不是拿些銀子就過去了，這所謂徵兵，不過是對窮人家而言罷了。”

淑寧呆了呆，道：“這……這也太黑了吧。還好我兩個弟弟還小，要不然……要不然可咋辦？”

杜鴻瑾摸摸淑寧的腦袋瓜，笑道：“我還不知道原來你這麼關心我啊。”

淑寧啐了一口，道：“呸。誰關心了。”

杜鴻瑾道：“這些日子有北方的逃難來的人，你晚上別一個人住，去跟你娘住一起，知道不。別讓我擔心。”

淑寧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杜鴻瑾道：“待會兒我送你回去。這些天別來城裡，要來也讓你衛叔陪著。”

淑寧見他說得這麼嚴肅，也不敢說笑，趕緊點頭。杜鴻瑾見嚇著她了，道：“別怕，我也只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罷了。說不準過些日子就好了，這新兵啟程的日子也沒幾天了。這場仗目前看來，我方還算佔優勢，一時倒也打不過來。”

淑寧道：“也不知這仗要打多久。”

杜鴻瑾道：“少說也得要個一年半載。”

淑寧嘆了口氣兒，道：“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遇見戰爭，我還是太單純了，還以為是太平盛世，卻忘了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

杜鴻瑾道：“我們不過是小老百姓，所求不過一日三餐，哪裡懂那些當權者的心思。放寬心，別想太多。”

淑寧點點頭，道：“那我先走了，我今兒是偷偷來的，我娘還不知道。”

杜鴻瑾拉著淑寧的手，道：“你既如此待我，此生我杜鴻瑾定不負你。”

淑寧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道：“這好聽話誰不會說？哼，我告訴你，你以後敢給我亂搞，我非得鬧得你雞犬不寧不可。”

杜鴻瑾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這娘子就是個醋缸子，哪裡還敢動那些心思。再說了，就你一個我就吃不消了，還來我還要不要命了。”

“好你個杜鴻瑾，你這意思是不是說我粗魯？”淑寧氣道。

杜鴻瑾眨眨眼兒，道：“你對我不就粗魯麼。好，好，好，以後換我對你粗魯可好。”

“你這什麼意思？”

“沒啥意思。好了，你不是說要回家麼，我送你回去吧。”一邊說著就拉著一臉呆滯模樣的淑寧走了。

期間鄔氏來過一趟，哭著喊著求淑寧救救她兩個堂兄，大伯雖是沒說什麼，然面上還是蒼老了不少，阿婆也來求過，淑寧沒轍，只好答應拿一百兩銀子出來。這銀子可能是再也拿不回來，然到底是親人，阿婆和大伯年紀也大了，能幫的就幫著些吧。

六月初的時候，村裡新徵的士兵就去了。臨前，強子來找了淑寧一趟，說不能再在場子裡幹活兒了，但成哥兒還會留下來。又拜託淑寧多多照顧下大梅，將大梅的親事也一併託給了戴氏。

淑寧雖是傷感，卻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只得對強子道：“強子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村裡有恢復了平靜，然大家的情緒都有些低落，畢竟自己的兒子或者親戚就有人去了戰場。

臘月二十九，戴氏生了個女兒，取名衛淑嫻。淑寧更喜歡叫她“妞妞”。小雄很是喜歡這個小妹妹，有人來看，都一臉防備的盯著人，深怕別人搶了去。村民們就打趣說這小崽子這麼小就知道護著媳婦了。於是在小雄幼小的心裡，就把新生的妹妹當成了媳婦了，成天都說著“我要抱我媳婦”、“不準抱我媳婦”之類的話，讓淑寧一家子是苦笑不得。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淑寧十五的生辰也要來了，她就要算是真正的“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