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話 廣場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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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睡覺之前,虞錦瑟照楊醫生的指引,打來一盆熱水,往裡面放了艾草和紅花,讓沐華年泡了個熱水腳。

沐華年一邊泡腳一邊喝著虞錦瑟端過來的牛奶,問:“這是在幹什麼?”

虞錦瑟道:“中藥泡腳和牛奶都是助眠的。”

水冷了虞錦瑟再換熱水,泡足二十分鍾才算夠,然後幫沐華年腳擦乾,躺到床上,蓋好被子。

倒完洗腳水後虞錦瑟回屋來,在床頭點了一盞薰衣草的精油香薰燈,然後拿手機放了一段輕音樂,接著給躺在床上的沐華年按摩,主要是按摩頭部的百會穴與後頸窩的一些穴位。她的力度不輕不重慢慢揉,沐華年問:“這也都是助眠的嗎?”

虞錦瑟點頭,“我不想你吃太多助眠的藥物,那些都有副作用,我更相信這些健康的助眠方法。或許一天兩天沒有什麼效果,但時間一長總有改善。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沐華年道:“感覺很放鬆,很舒服……”

虞錦瑟笑了笑,“是嗎?這是個好兆頭。”

接下來,她一邊給沐華年按摩穴位,一邊跟沐華年聊天。說的都是很輕鬆的話題,比如某一部法國愛情片,比如曾經在旅行中看到的某段美麗風景,她將聲音壓得輕而柔,在這岑寂的夜色裡娓娓道來。沐華年靜靜聽著,精神狀態越發舒緩,隨著夜色加深,他漸漸有些倦意,虞錦瑟便關了燈,將陪護床推到沐華年的床旁邊,她平躺在上面,跟他並肩,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說:“你睡,我就在你身邊,做噩夢了你不用怕,有我在。”

床頭只剩香薰燈還在幽幽燃著,適中的亮度讓人一睜眼就能安心瞧見周身事物而又不影響睡眠,空氣裡氤氳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氣,她的手握住他的掌心,有溫暖的觸感傳來。安靜的夜,她的呼吸綿長平穩,她的側顏恬靜安詳,沐華年忽地覺得從未有過的踏實與安定,那曾經讓他倍受煎熬的漫漫黑夜,那些令人揮之不去的陰影與雜念,似乎不再那麼恐懼惶然。他閉上眼,慢慢睡過去。

半夜裡沐華年醒過幾次,混混沌沌中做過一次噩夢,意識在與回憶做鬥爭,他喘息著想醒來,然而一隻手立刻伸了過來,撫過他的臉與額頭,又輕緩地拍著他的胸口與背脊,緊接著一個親切而柔軟的身軀貼了過來,帶著她熟悉的體香悠然繚繞,輕輕擁抱住他。有輕柔的呢喃在他耳畔響起,“別怕……好好睡……外婆只是來夢裡看看我們,沒什麼的……她愛你,她關心你,她希望你過的好……你看,外婆見我陪著你,她放心了,也開心了……哪,夢裡的外婆在笑……很開心……她很欣慰,她走了,你繼續睡吧……”

這溫聲細語像是四月的淅瀝春雨,帶著春風和煦的溫度,絲絲悠長綿軟滲進心間,沐華年潛意識裡的思緒居然就這樣跟著她的話語一點點走遠,那些恐懼逐漸消散,他的心緒緩緩平和下來,慢慢又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虞錦瑟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沐華年,“昨晚有好些嗎?”

沐華年答:“醒了幾次,做了一會噩夢,但又睡著了,睡眠狀況比以前好很多。”

虞錦瑟兩眼熬的通紅,表情卻欣慰極了,“真的嗎?那說明楊醫生的辦法可行,我們繼續。一會我上街再去買點更好的薰衣草精油跟中藥。”

又一笑,一邊起身一邊穿衣服,“今早你想吃什麼?”

“我想讓你睡一會。”

虞錦瑟笑著伸了個懶腰,“不睡,我精神狀態好的很。”又道:“你盯著我幹嘛?”

沐華年只是看著她,目光深邃而眷戀。他在回憶昨晚的事,她肯定守了他一夜,所以才能在噩夢的開端第一時間就出現,輕聲細語予他安定。

“你怎麼了?怎麼這麼看著我?”虞錦瑟摸摸自己的臉,再揉揉自己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忽然有些窘迫,“是不是我蓬頭垢面的樣子很難看?”

“不。”沐華年搖頭,“我只是很感激那一日從天而降的磚塊。”

“啊?被砸到差點掛了你還感激!”

“真的。”沐華年道:“之前你對我不理不睬。可被砸了後,我一睜開眼,你就在我面前,圍著我前前後後,我好像回到了大學時代……”

“這麼說你還是因禍得福啦?”

“還真是。”

……

中午吃過了飯,虞錦瑟上街購買精油,沐華年沒說什麼,目送她離開。虞錦瑟出了房門,忽地一轉頭,看著沐華年呆在病房一個人孤零零又於心不忍,最後諮詢了主治醫生,醫生批准沐華年離開醫院兩個小時,三點鐘打針時必須回來。

能和虞錦瑟一道出去,沐華年心情很好,邁出去的步伐都比平時要輕快幾分,虞錦瑟擔心走太快影響腦袋上的傷,忙將他的速度拉下來。

兩人去了大洋百貨,人來人往的商場裡,腦袋上纏著繃帶的沐華年自然引得路人頻頻回首,但兩人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十指相扣往裡走。

虞錦瑟找到樊歆推薦的那家精油店,直奔薰衣草精油櫃檯,細細挑選。

沐華年安靜坐在一旁,就那麼看著她,看她一面仔細挑選,一面向專業的導購員請教香療的問題,譬如怎麼用精油滴在熱毛巾上進行熱敷幫助睡眠,譬如芳香按摩是否有助眠的功效,再譬如除開夜裡用薰衣草外,白天能不能使用其他精油幫助人放鬆心情,舒緩壓力……

導購員一樣樣詳細的解答,虞錦瑟如好學的學生般認真記住,最後,除了薰衣草精油外,她挑了好幾瓶有助於讓人身心愉快,緩解抑鬱的橙花,玫瑰,佛手柑及鼠尾草精油。

買好以後,虞錦瑟又牽著沐華年去了下一家店。

是一家男裝店,很大的規模,從體面的外套襯衣到貼身的居家睡衣一概齊全。虞錦瑟是這家店的vip客戶,導購員小姐一見她就滿臉堆笑,殷勤地迎了上來,問:“虞小姐,好久不見您,又給您先生挑衣服嗎?”

“嗯。”虞錦瑟微笑,拉著沐華年慢慢地衣櫃前走過,“你看中哪款就試哪款。”

沐華年搖頭,“你挑就好,挑什麼我穿什麼。”

導購員小姐豔羨一笑,“虞小姐,您老公真是個好說話的,不像別的男人,挑三揀四不好伺候。”又道:“您也很好,總見您來給他挑衣服,你先生娶了你真幸福!”

身後的沐華年介面:“是很幸福。”

虞錦瑟笑笑,牽著沐華年在導購員的指引下,沿著衣櫥挨個挑,看到中意的她會拿出來,沐華年身上有傷,不方便試衣服,她便手拿著在他身上比比看看,然後詢問導購員衣服的材質面料。她對面料要求比較高,在乎的大多都是衣服是不是純棉的,貼身穿親不親膚,透不透氣,爽不爽汗之類的問題。在得到了確切的回答後,她會將衣服貼到自己臉上試試柔軟度,覺得舒適她才會放進購物籃。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虞錦瑟給沐華年挑了兩套住院換洗的睡衣——醫院的病號服她嫌不夠柔軟。想著馬上要交秋了,她又挑了幾件入秋後可以穿的薄針織衫和長褲,還有一些零散的襪子與內褲之類的貼身小衣物。

她在衣櫃前細緻挑選,眼神專注,表情認真,偶爾徵詢沐華年的意見,偶爾低頭看衣服裡的面料成分表,時不時低聲自語:“不行,這面料洗幾次會縮水,穿在身上肯定會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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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嗯,這衣服是純棉的,透氣親膚,穿著舒服……”

……

某一霎那,一縷劉海從她額上滑下來,落在她臉頰旁,被店裡的燈光一映襯,像鍍上了一層暖暖的柔光,可她絲毫未覺,還在糾結哪一件能讓他穿得更舒適。沐華年在一旁注視著她,想起這一陣子她掏心掏肺的照顧與陪伴,想起她昨夜的溫柔與守候,胸臆間在這一瞬似被她眸中的柔光盈滿充沛,暖暖一片。他走上前,將她臉頰旁的那撮劉海勾到了耳邊。

虞錦瑟抬頭衝他一笑,素淨清秀的一張臉,沒有任何張揚豔麗之意,可當她彎起唇角,微笑便如蒼穹裡和煦的陽光,映出一個疏闊而明朗的世界。恍惚間,周身倏然變得極靜謐極安然,眼簾裡的畫面像電影裡的慢鏡頭般緩緩拉開,光影被定格的霎那,沐華年的腦中陡然蹦出一句話——他整個的生命,是因她的出現,才被賦予光明的意義。

是的,倘若說,在遇見她之前,他的人生是荒蕪而晦暗的原野,那麼她的愛,便是那滿室陽光。她為他開啟陰暗的天地,一步步引他走出悲涼幽深的過往,將命運的光亮與豐沛,點燃生命的華彩星光。

他忽然間很想握握她的手,於是就這麼做了。她沒說什麼,就這麼讓他握著,在導購員一口一個“你們感情真好”的豔羨中,十指緊扣地去前臺結了賬。

……

買好衣服後,兩人又去超市買了些瑣碎物品,這才走出商場。

商場外有一廣場,兩人路過時聽見很多人在歡笑,原來前方有個噴泉,一群十幾歲的早戀小情侶們在那玩水。其中一個微胖的可愛女生說:“聽說在音樂噴泉旁許願會很靈,因為天使們也喜歡噴泉,她們會在空中舞蹈,我們許願,她們聽得見。”

一群男生鬨笑,沒人肯相信這種小兒科的童話。

遠處的虞錦瑟看著噴泉對沐華年說:“這個故事我從前也聽過,我覺得很靈。”

“你許過?”

“嗯,十六歲那年,我許我以後要嫁一個又高又帥又聰明的男人。當時同學們都笑我,可如今我真的實現了。”

她笑笑,“既然這麼靈,我再許一個。”

她迎著噴泉,眸子緊閉,一臉虔誠,雙手合十。十秒鐘後她睜開眼笑,“許好了,希望你的病快快好!”她晃晃他的胳膊,“你也快許一個,天使聽得見。”

沐華年牽著她就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我不需要許願。”

虞錦瑟覺得是他是在笑自己幼稚,嘟起嘴道:“不相信就算了。”

沐華年停住腳步,用一種很專注的眼神看著她,須臾,他鄭重其事地說:“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天使,那一定就是你。”

這忽如其來的情話讓虞錦瑟愣在當場,她有些不好意思,扭過頭去,“說什麼呢!”

沐華年將她的臉扳過來,雙手搭在她的肩,目光堅定而執著,“如果天使可以聽見人類的禱告,給許願的人帶來幸福與快樂,那我的天使,一定是你。”

旁邊人來人往,虞錦瑟越發不好意思,捂住他的嘴,“別說了,別人笑話呢。”

沐華年拉開她的手,道:“我要說。”

是的,從來沒有一刻,他的表達欲這麼強烈,他想說。

最近太多猝不及防的事接踵而來,從眼睜睜看她離去的絕望,到醫院四十八小時的生死驚魂,再到睜開眼後的冰釋前嫌,一切彷彿歷經極致生死的破繭重生。無數念頭在他胸臆間席捲拍岸,擊撞著他的腦海,他想說。

這一路上,他都在想,想這些年。

在他近三十載的年歲裡,他一直在與各種事物做鬥爭。兒時是與家庭的貧困,溫飽線上的掙扎,年少後是世俗的壓迫,命運的不公,愛上她之後,又變成對血親的歉疚,以及漫長病痛的煎熬……他疲於應對輪流不休的折磨,從來不知道幸福是什麼概念,對他來說,幸福是一種模糊而遙遠的奢望。就如他對她,在四十八小時生死危機以前,他愛她,他清楚知曉自己對她的心,卻更明白,有多少東西阻隔在彼此之間,他對她的愛,更多的停留在幻想之上,用卑微不實際的臆想當做幸福,如望梅止渴畫餅充飢。

他曾以為那就是幸福,能遠遠的看著她,為她而努力奮鬥,就是幸福。

而這些天,她就在他身邊,照顧他,陪伴他,鼓勵他,她和他一起吃飯休息,一起聊天談心,一起逛街購物,他看她為自己挑衣服買藥品,選購各種零碎的生活品,她做著種種瑣碎的小事,偶爾微笑,偶爾靜默,偶爾皺眉,她離他這麼近,咫尺的距離,他可以牽她,摟她,吻她,她的一顰一笑,她的香氣呼吸,他觸手可及。一切有別於從前的虛渺與幻想,所有的皆真真切切,實實在在。

原來這才是幸福。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感受到這兩個字的涵義。

熙熙攘攘的廣場上,音樂噴泉的水流還在噴灑,飛濺的水珠折射出彩虹的光芒,嘻哈的小年輕們早已走遠,不斷有新的面孔走過來,人潮如梭。

廣場中央,沐華年凝視著虞錦瑟,再多的人來人往也阻礙不了他緊鎖的視線,世間萬物彷彿在他幽深的眸中靜止,凝成永恆,他靜靜看著她。

虞錦瑟仰起臉,也在看他。

沐華年倏然一笑,快走一步,捧起虞錦瑟的臉,微微低頭,將一個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在她紅臉的霎那,他張口說:“謝謝你,讓我這麼幸福。”

廣場上的行人紛紛駐足,聽見這一句告白。

下一刻,他提高嗓音,用很洪亮很洪亮,彷彿想讓整個世界都聽見的聲音說:

——“虞錦瑟,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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