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看著一個個虛弱地趴在桌上的學生，烏間惟臣不得不暫停原本要做的事情，急切地走到櫃檯詢問就近的醫院。

“啊，這個……”櫃檯的服務員被他那架勢給嚇到了，縮著身子回道，“這畢竟只是座小島而已，所以只有一家小診所，值班的醫生晚上會回到旁邊的島上過夜，要等到明天十點才有船……”

聽著櫃檯服務生的話，烏間惟臣拎著袋子的手不自覺緊了下，剛準備想辦法解決目前的情況，放在兜裡的手機突地響了起來。

手機的鈴聲響得急切，他拿出手機，上面的來電顯示是未知號碼，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擰著眉接起了電話。

“哎呀，老師，”電話那頭傳來幸災樂禍的聲音，烏間惟臣似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並沒有露出任何驚訝，只靜靜地聽著那人的說話，“你那些可愛的學生們好像正在痛苦中掙扎呢？”

“什麼人？這些都是你幹得好事吧。”

“嘿嘿，最近的老師腦筋轉得真快。”

對方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即便如此，烏間惟臣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在三年e班的集體暗殺之前，他就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沒想到這時候那些至始至終躲在暗處的人真得展開行動了——那些在六月份無緣無故就失去聯絡的殺手。

偏偏是在這時候，在這個節骨眼上殺出第三方勢力。

烏間惟臣瞥了眼置放在袋中那只該死的章魚的腦袋。

說起這腦袋，還要歸功於e班的暗殺，因為同學們精心謀劃的結果，才能讓那時速20馬赫的怪物此刻只能乖乖裝在袋子裡。雖說由於那章魚的完全防禦狀態——即那層包裹在腦袋外面的橘黃色結晶，而導致任何攻擊都無法傷害他，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成果了。

只可惜現在這樣的成果卻反被對方利用。畢竟若這頭章魚和往常一樣的話，同學們必定不會中所謂的病毒。

是的，按照電話那頭的人所說的話，同學們之所以全部全身無力、發起高燒，全是拜他們人工製造出來的病毒所賜。病毒的解藥只有一種，且只有他們才有。若想拿到解藥，則必須帶著伴手禮——章魚（賞金）腦袋到山頂的賓館去。

“限你一個小時之內，將那個賞金腦袋帶到山頂的‘普久間殿上旅館’的最頂層來。”

烏間惟臣極力使自己保持冷靜，待聽完對方的要求後頗有些氣惱地掛了電話。

把未有中病毒症狀的同學集中到一塊，烏間惟臣簡潔地將方才電話裡所提到的事情敘述了遍。

“……事情就是這樣。”一說完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沮喪，抬了抬手，無可奈何地繼續，“所以說，他們想讓茅野同學和渚君拿著這傢伙去換取解藥。”

烏間惟臣晃了晃手中的袋子，那裡面是包裹著橘黃色透明晶體的殺老師圓圓的腦袋。

看著袋子裡不能動彈的殺老師，同學們大多陷入了沉默中。

“要按他們說的做也太危險了吧，居然讓個頭最矮的兩個過去？”寺阪龍馬說得氣憤，要知道那兩傢伙可比他矮上一個頭不止啊。他上前，又用力敲了敲茅野楓和潮田渚那兩人的腦袋，“那就只能是這兩個小不點了吧？這根本就是在白送給對方人質啊！”

烏間惟臣低下頭，寺阪龍馬說得人質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萬一他們把送東西的兩名學生扣為人質，並帶著解藥直接逃跑的話可就徹底完了。

殺老師早被烏間惟臣放在桌上，露出他那滾圓滾圓的腦袋。見所有的人沉默不語，陷入沉思，他忽得開口說道：“為師有一個主意，起碼比逃往醫院，或者對他們言聽計從要好。”

一瞬間，同學們紛紛將注意力集中到那章魚頭身上。

“委託給律同學的調查工作好像也已經完成了，身體狀況還好的人，請穿上髒了也沒關係的衣服過來這裡。”

殺老師沒有說出具體計劃，卻是明確讓竹林孝太郎和奧田愛美留下來照顧留在旅館裡的病號，而其餘的同學則在烏間惟臣的帶領下來到了“普久間殿上旅館”後門處的崖壁下。

崖壁很高，同樣也很陡，殺老師卻讓同學們在此進行突襲，原因是只有此處由於崖壁的存在而沒有分配什麼保鏢、同樣沒什麼障礙。

三年e班的教科班任，也是最早派來的殺手——伊莉娜·耶拉比琪在看到那陡峭的崖壁後連連搖頭，讓同學們去爬峭壁簡直作死，那麼高，萬一摔下來肯定只有命喪黃泉這個下場。

烏間惟臣也垂下了頭，表示反對。

“渚君，茅野同學……非常抱歉……”烏間惟臣扭頭，可身後哪還有學生的影子，稍稍放遠了視線，這才發現正以非常人的速度攀崖的同學們。

“如果只是攀崖的話還是很輕鬆的。”

“跟平時的訓練相比較的話……對吧。”

遊刃有餘地爬上崖壁，同學們忽得停下動作，回頭看向看向愣在公路上的比琪老師以及烏間惟臣。

“但是我們還沒接受過在未知的旅館裡和素未蒙面的敵人戰鬥的訓練呢，”站在最高處的磯貝悠馬蹲下身子，輕笑著接上之前的話，“烏間老師，我也知道這很難，不過指揮的工作就拜託你了。”

烏間惟臣沒說話，定定地望著處在崖壁上的同學們。

“如你所見，他們並不是普通的學生，”被他捏在手裡的球形腦袋突地開口說話了，他扭頭，正好對上別人百年如一日的笑臉，“老師您手上可是有14名特種部隊隊員的兵力哦。”

烏間惟臣還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讓同學們這樣犯險是不是正確，不過……這一次他願意去相信、去嘗試一下。

他下定決心似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雙漆黑的眸子裡已是一片清明。

“注意，目標是山頂旅館的最頂層。”隨著他堅定的聲音響起，同學們幹勁十足地應了聲。

由14名學生所組成的“特種部隊”在此刻正式向處在山頂的不明敵人發動突襲，目標：搶奪敵人手中的解藥。

夜逐漸趨於深沉，想來這次的突襲不會花費太長的時間，他們很快會把解藥搶到手，然後……救治他們的朋友。

感覺很久沒睡這麼長時間了，也很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凌奈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時候是真的什麼都不用想，也沒有什麼可煩惱的事情，每天所需要做得就是上學、回家、睡覺，然後和小夥伴們打打鬧鬧，或許偶爾會為接連不斷的考試苦惱，也會為試卷上那紅紅的分數掉眼淚。

真想回到以前。不，說以前好像有些不恰當，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也只是短短的十八|九天，卻讓她有種已經在這裡住了好幾年的錯覺，有過快樂，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凌奈縮了縮身體，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泛起了微笑，還好有爸爸媽媽在，還好她不是一個人……對了對了，現在還要算上弦角，雖然是只認識幾天，但的確已經成為了他們家的一員。還有俠客，如果他不是總欺負自己的話就好了；黑崎也很好，總是很照顧自己。

這樣看來，來到這裡以後倒也不算一無所獲。

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家裡，柔和的燈光照在她身上，明明沒有溫度，她卻意外覺得很溫暖。餐桌上，是滿滿一桌的菜，熱騰騰的霧氣升起模糊了坐在對面的爸爸媽媽，旁邊的東弦角一如以往笑得輕柔。

好想回家啊……

“還沒有醒過來嗎？”烏間惟臣站在床邊，低頭瞅著蜷縮在床上的凌奈，神色一陣煩悶。

從敵人手中拿到解藥到今天，已經一天一夜了，在服下解藥以後，有部分同學的確恢復了，但還有些人依舊處於半昏迷的狀態，慶幸的是經檢查並沒發現什麼大礙，只等他們醒來就沒事了。

若放到往常，烏間惟臣也可以鬆口氣了，可今天卻不一樣，在早上看到十八日零點收到的郵件後，他整個人又一次陷入不安的情緒中。

坐在床沿處正照看著凌奈的奧田愛美並沒有發現烏間老師的表情變化，只小聲地回道：“解藥都吃下去，不過藥效好像也跟個人體質有關，有幾個人昨天晚上就醒了，凌同學的話，應該已經沒事了，等睡飽了就會醒來吧。”

“可是……”奧田愛美抬頭，疑惑地看向出聲的烏間。同樣察覺到自己失言了，烏間惟臣偏過腦袋，手指抵著下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烏間老師，怎麼了嗎？”奧田愛美推了推眼鏡，神色間有些侷促。

“沒……”嘴上這麼答著，奧田愛美抬頭卻又看他一臉和回答完全相反的表情，平日裡那張嚴肅一絲不苟的臉上此刻明顯擺出“我有事，但我卻不知道怎麼說”的神情。

她歪歪腦袋，伸手又推了把快要滑下來的眼鏡，正打算開口，卻被突然從窗戶跳進來的殺老師給揭了話頭，“烏間老師是有什麼煩惱嗎？我看你早上盯著手機盯了半天，是和凌同學有關嗎？”

真是敏銳得讓人討厭啊。他抽了下嘴角，右手迅速抽出藏在衣服裡的匕首，向身旁的章魚揮去。

“不要隨便偷看別人，你這只有偷窺癖的章魚。”他的脖子動也不動一下，但手上的動作卻又精準無比，每一次匕首必定是朝著殺老師去的，卻又每每被他閃躲過去了。

對這樣的局面，烏間惟臣早已預料到了，很快，他收了手，放好匕首後轉身出去。

“烏間老師就這麼走了嗎？不喊醒凌同學沒問題嗎？”殺老師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烏間惟臣猛地回身，黑眸帶著驚訝地掃向那頭章魚，“你看到了？”

“沒看到，不過看著烏間老師那麼緊張的樣子，就覺得是很嚴重的事情罷了。”殺老師不再理會站在門口的烏間惟臣，低頭，又伸出自己的觸手去推床上熟睡的人。

正在享受著晚餐的凌奈覺得有什麼東西撓著自己，有些癢，她煩躁地想要甩掉那東西，卻發現拿著筷子的手像被釘死了，她又嘗試驅使左手和雙腳，依舊不能挪動分毫。

凌奈急了，睡夢中的她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她擰著眉，又掙扎了好一會兒，像是被碾壓過的身體總算得以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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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凌奈低叫了聲，倏地掀開眼睛，面前是殺老師的黃色大圓臉。

被那放大的臉嚇了一跳，凌奈猛地翻坐起身，下意識地向後挪去。

“殺、殺老師？”受到驚嚇的聲音還有些顫抖，她深呼吸，離體的意識才陸陸續續回到大腦，“我，我怎麼了嗎？”

“凌同學……”

“等、等……今天幾號？”凌奈放下扶著腦袋的手，豁然抬頭看向殺老師，黑眸中載滿了急切。

“十八……凌同學好像特別在意呢，有什麼事必須要做嗎？”

“十八？十八……”記得最後一次看到的是命令十六，意味著她已經漏掉兩次了嗎？凌奈頓時覺得嗓子有些幹，可還是儘量保持冷靜地開口問道，“我、我的手機呢？嗯，奧田同學，有看到我的揹包嗎？”

奧田愛美有些奇怪，但還是幫她找來了揹包。迫不及待地從包裡拿出手機，凌奈按了好久，卻始終打不開手機，待奧田小心翼翼地提醒後，才意識到是手機沒電了。

充電的過程是短暫而又漫長的，至始至終，烏間惟臣都站在門口愣愣地看著凌奈的舉動，看著她極力剋制著手指的顫抖給手機插上充電器，好幾次他都忍不住主動跟她提起命令十八，但直到她成功開啟手機他都沒能說出口。

凌奈首先開啟的是命令十七，匆匆掃了眼後，她呼了口氣，繼續開啟下一封郵件。

寄件人：魔術師

標題：國王遊戲

內容：命令十八

出席者　4a-19東弦角

……

啪——手機自凌奈手裡滑脫，重重地砸在地上。

“這不是真的……”凌奈不可置信地搖著頭，而後將詢問的目光落到門邊的烏間惟臣身上，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否定的回答。

烏間惟臣被她看得難受，沉默地偏過頭，不去看她受傷的眼神，接著才遲遲開口道歉：“抱歉，沒能在第一時間……”

接下來的話凌奈都沒聽進去，腦海中反反覆覆閃過的只有那破碎的餐桌……

夢裡的景象……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