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在辦公室等楚易的時間,張浩把要問的問題又反覆組織了一下。警方現在的調查進展非常的混亂,已經有部分人提出將新發生的兩起案件當作獨立的案子處理,也就是說儘管新案件有部分特徵與連環兇案吻合,但卻有更多的部分不吻合。
在警方既沒辦法找到足夠的相關證據,與兇手的犯罪動機之時,這樣模凌兩可的判斷是極容易混淆警方視線的。在這種情況下,警方也不得不重新考慮案件是否為相互不關聯的可能,或者又是否會出現多人作案的情況。這讓原本就推展困難的案件更加無法繼續往下展開調查了。
但包括連環兇案在內的幾起案子,不論兩兩之間的相關性是否達到較高的水平,這些案子都奇特的隱藏著一個關聯性人物,這個人就是楚易。
這個認識讓整個刑偵隊都覺得很頭疼,從一開始的連環兇案,楚家就被牽連了進來,當然那個時候楚易只不過是作為案件中一個當事人的親屬出現,但是後來的幾起案子楚豐反而是越卷越深了。張浩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確定,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巧合,可是要他把楚易徹底的歸為嫌疑犯罪人員,他卻又同樣缺少證據。
不過,在證據之前,還有另一個需要求證的東西,那便是動機。而在警方現有獲得的情報當中,楚易倒是有相當符合的犯案動機,並且這種動機從一開始的薄弱到現在越來越強烈。這也是警方內部提出的獨立後續案件的原因之一。
因為如果以陶媛案件作為一個分割,後面案件與楚易的緊密度呈現出極大的上升趨勢,刑偵大隊內部也因此將調查力度進行了重新分配。
“你認識他嗎?”張浩抽出一張照片放到楚易面前,照片上的人很瘦,看起來健康狀況很糟糕。
這個人楚易見過一面,給他留下的印象也很深,是莫凌東。楚易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了:“見過一面,不過談不上認識。”
張浩拿出另一張照片和剛剛的並排放到一起,“他死了。”
照片裡的人同樣是被割喉而死,和前一名死者一樣,他的手裡也握著一張罪惡的字條。楚易皺著眉,愣愣的瞪著那張照片,他突然覺得反胃,因為那具乾瘦的軀體看起來太可憐了,即便莫凌東活著的時候也深陷在毒品當中,可是死亡仍然讓人發顫,對任何人來說,死都絕對不是一種解脫。
“這和我沒什麼關係。為什麼你會來找我?”
張浩觀察著楚易的表情,“發現死者的地點是在離天利不遠的一個小巷子的垃圾桶旁邊。死者死的時候口袋裡裝著一張你的照片。這是我為什麼會來找你的原因。”
“我的照片?”
“是。所以告訴我,你和死者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告訴你的是實話,我只見過他一次,是在你們警方的外聘犯罪側寫人員秦睿那裡見到的,也許你去問秦睿比問我的收穫更大。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口袋裡會有我的照片,也許有人特意放進去的,也許那根本不是我。對了,我的那件案子你們警方至今為止仍然沒有得出任何結論,我對你們的任何分析和猜測也表示懷疑。”楚易對把他被當作嫌疑人員看待的警方愈加不滿,他覺得這些情況表明的都是他的安危存疑,一個只見過一次的癮君子死之前還揣著自己的照片?
“或者你們也可以找秦剛再瞭解一下情況,畢竟上一次我見到莫凌東的時候他是和秦剛在一起的。”
張浩沒應聲,他在來見楚易之前,實際上就已經找過秦睿了,並且莫凌東的身份還是秦醫生幫忙確認的。令張浩都有點驚訝的是,秦睿也主動承認了他曾經與莫凌東有過一段關係,當然這樣的坦然並不是不好,只是如果秦睿不說,刑偵隊裡是沒有人知道的。
張浩自己揣摩過秦睿主動提出來的用意是不是為了在某種程度上避嫌。與其等到警方找到楚易問話之後再說明他與莫凌東的關係,還不如早點承認的好。
但值得玩味的是,楚易口中提到的秦剛所透露出的訊息卻頗為令刑偵隊驚詫。
“啊。原來秦睿已經告訴你們他和莫凌東的關係了,這倒是沒想到。”秦剛笑笑,“不過他肯定沒告訴你們他和楚豐集團大少爺的關係吧。他們也算是情人關係吧。張副隊長,我希望我的配合能讓警方找到一個明確的方向,但是你也知道秦老爺子不喜歡參和到這些事情當中,所以關於莫凌東的調查還希望你們警方保持低調。”
“他們是情人?”
“是啊。不然當初秦睿怎麼會因為彭家的事情受傷?不過最近他們之間倒好像是出了些問題,說起來還差不多就是上次見到莫凌東那開始的。”秦剛對於這番言辭會帶給警方什麼樣的暗示和干擾豪不在意,最好是把警方的注意力全部引向楚易。
實際上,莫凌東的死讓秦剛很意外,在秦老頭子交代要把莫凌東送出國之前,秦剛稍微透露了點給彭家的人,他當然沒蠢到自己出面去給秦睿添堵,但是彭家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角色。可是一轉眼,莫凌東就死了。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這個結果反而將了秦剛一軍。這個看似綁著連環兇案光圈的殺人案到底是彭家出手做的,還是說是秦睿呢?他不怕這僅僅是個巧合,他只怕這事當真和秦家有關係,那麼他肯定不能引火燒身,況且有秦老頭子壓陣,秦家首先就不會允許自己捲入這種哪怕只沾了一隻角的醜聞當中。
但秦剛又怎麼會白白放走這個機會,殺人案不能和秦家扯上關係難道還不能和楚豐扯上點關係嗎?
不得不說秦剛並不是唯一有這種疑慮的人,在知曉莫凌東的死後,還有一個人同樣抱著相似的懷疑。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秦英烈。
秦老爺子第二次踏入秦睿那個棟複式結構小樓時,臉色變了又變。整棟房子幾乎完全空了,前院和後院空蕩蕩光禿禿的一片,連顆草都看不見,以前種的一片花樹早已經只剩下泥土。屋子裡也沒多大的差別,基本看不到任何的傢俱,連一具燈也沒有。
唯一還留著物品的地方大概只剩下書房了,不過也僅僅是留著一疊一疊的書整齊的放置在靠牆的地方。
秦英烈進到書房的時候,秦睿正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發愣,好像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僅僅是發愣。
“莫凌東是怎麼回事?”
過了好一會兒,秦睿才把落在牆角的目光收回來,凝神注視著秦英烈,他攤了攤手,道:“他死了。”
“你處理的?”
“不是。”
“那你最好解釋一下眼前的狀況。我們之前談過對不對,你告訴過我,你的狀態很穩定。”
秦睿點點頭:”大部分時候是。”
秦英烈猛的咳嗽了一聲,操起手上的柺杖啪得一下打到那些貼著牆壁筆直如一條線的書上,紓切┒訓靡蝗爍叩氖櫓15滔穸嗝著倒橋埔話鬩槐窘右槐廄愕瓜呂礎
秦睿臉色刷的一下就陰沉了下來,但他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只是看著那些書。
秦英烈也沒在說話,兩個人好像都在等一個結果。終於秦睿還是站了起來,他繞過秦英烈把那些倒在地上的書都一本一本的重新堆疊起來,他的動作非常的仔細,每一本之間的距離,書本對齊的線縫都相當的工整。當一疊碼完之後,他會伸出雙手從小倒上順著邊緣小心的摸上去,好像是在確保這一列書絕對的整齊。
秦英烈看著他一本一本的疊,他那張精悍的臉龐上慢慢露出了一種不合時宜的悲涼。他那麼看了一會兒,轉身出了門。
“死了,就一了百了。我活不久了,秦家就算完了,我也早看不見了。”
秦睿摞完最後一本書,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他從來沒試過推翻之前所有的設定和計劃,這無異於挑斷他身體裡的所有神經再重新接起來,他不知道這對於其他人來說困難還是不困難,可對於他來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他非常極端的害怕失控,而推翻之前的套路本身就意味著他行為的失控。
也許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問題出在哪裡,可他卻無法解決,他甚至連重新調整思路都要藉助外部的假定力量。就好像一個長期處於失落狀態的人必須時刻為自己加油鼓氣才能控制陰霾的情緒不至於時刻籠罩在身上一般,他同樣要靠規整這些書來保持思路的清晰和穩定,一遍一遍的去整理,靠絕對可見和可觸碰的條理來剋制和約束精神層面的混亂,其實他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
秦睿笑了一下,抽起一本書砸到牆上。厚重的書角在牆面上磕出一道凹痕,如果沒辦法理清楚,是不是統統毀了更好些。
他一腳踩到翻落在地上的書背上,他很用力,摺合在一起的書頁被擠壓得呲呲的響。他聽著那響聲,突然覺得痛,好像被踩的不是書,而是他的心。
他想到那天沒揍下去的一拳,和楚易看著他的眼睛。
他移開了腿,蹲下身把那本書撿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撫平書頁上那些已經沒辦法再和原來一樣平整的折紋。
秦睿有些自嘲的想,也許書不會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