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拾,是事故的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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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那年,本市首次允許特長生加分,再加上我在中考考場上有點超常發揮。暑假過去,當我穿著標誌性的黃色校服踏上百年名校,大腦仍有點犯暈,進校門前得扶牆先緩會。實在不知道自己是交了好運還是噩運。

但很快,我也就在第一天下午的“摸底”考試中找到答案。當然你可以說,我根本就沒有在考試中找到任何答案。

我將監考老師不動聲色地目光留在教室裡,深喘口氣合上背後的門。因為還沒正式開學,整個高中部也只有新高一來報到。穿過長長走廊,校園裡非常安靜。就在操場邊緣的小荷花池邊,一人正低頭除錯三腳架上的攝像頭和話筒。

路過他沒幾步,對方突然從身後舉著話筒追上我。“同學,能不能抽兩分鍾的時間接受採訪?”

我轉過頭看了眼。叫住我的男的挺年輕也挺文靜,衣著打扮明顯不像教職人員。於是我沒好氣說:“沒時間。”

對方彷彿壓根沒理會我的拒絕,他看了眼我袖口的顏色:“你是高一新生吧?今天第一天西中報到,對新高中印象怎麼樣?”

“西中應該改名。就別叫西中,該叫西賤。如果還沒有開學上課,為什麼現在就要考試?考試就算了,為什麼考的還是高二的內容?!但凡我要懂那些函式的破玩意,早就直接考大學了,幹嘛還來讀高中。重點高中缺德也需要有個限度吧,這麼折騰也真他媽不嫌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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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口氣說完,面前伸來的話筒明顯停頓好一會。

“剛參加完摸底考試?”他後知後覺地問我。

我沉默片刻:“嗯,我交了白卷。”

他動動嘴角:“那怪不得現在只有你一個人走出來。”

我皺眉,不太喜歡那人話裡話外的淡定勁,此刻更不想搭理他。“不關你事吧。”我準備繞開這個人走掉。

他倒也沒攔我。“行,你先走吧。看你也不像很聰明的樣子。”

我頓住腳步:“你說誰不聰明呢?”

“西中每年開學典禮上,都會先播個影片當開幕。而主題就是曾經的校友來採訪今年的新生——”對方沉吟地看看我。我注意到這人戴了一副我奶奶在世前曾經戴過的橢圓型眼鏡。而以我2.5的銳利視力,怎麼看他都不像是能被請回高中做演講的社會精英人士。

“怎麼著?你是我們開學典禮上請來錄影片的師傅啊?”

“我是你曾經的校友。”他倒也不生氣,“你看,你要不然重新我回答問題,咱倆都交差。要不然,我就只能把你剛才的抱怨加到我影片裡。”

我愣了下。像以前接觸的大人,比如家長老師教練這種地位明顯高我一等級的,說話都是權威,更不會諮詢我意見。在被懲罰了n次後,我終於學會陰奉陽違,暗中做事。但眼前的人說話平聲淡語,更沒命令我,我卻乖乖回答了他之前的蠢問題——這不符合常理。

我估量了這男的身材和力道,百分百確定如果把我和他同時扔到道場上,五秒內我就能打到他四面朝天。

“我沒什麼好回答的,你怎麼不去找那些‘聰明’的高中生問?”話雖然這麼說,但我一時站著沒動,直直瞪著他。

這人在我的打量中突然笑了:“哎,我收回我剛才那句話。”

然而後來,我依舊沒回答那三個狗屁問題。

——你對新高中印象怎麼樣?你對高中有什麼規劃?你認為高中和初中有什麼不同?

——沒什麼印象。對高中真沒什麼規劃。剛上高中哪知道和初中有什麼不同。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痛痛快快地交了白卷,就是想早點出校門買根冰棒,然後坐上810一路晃回家。沒道理出了考場,又被莫名其妙的人堵住回答問題。

反正我沒搭理這不識相的人,直接走了。

第二天開學典禮,我一眼就看到昨天那男的高高坐在臺上。校長介紹他的職位時拿著演講稿,念的特別漫長而含糊。以至於到校長說了最後一句,我才勉強聽清:是什麼……什麼傑出的媒體文字工作者。

……媒體文字工作者是什麼混飯吃的職業啊?我不由對西中的就業前途產生濃重懷疑。但身邊的同學在聽到他名字的瞬間,已經熱烈鼓起掌來。臺上的人依舊很鎮定平穩的面孔,朝下面微微點了點頭。雖然不冷漠,但也不太好接近的樣子。

臺上的大家再意思性扯幾句,就開始放迎新影片。看來昨天在我走之後,那名叫錢唐的又成功攔住幾個新高一的學生。而每當有人接受他的採訪,原本鴉雀無聲的新生群裡就傳來一小陣轟動。大家對能上螢幕感到吃肉般的興奮。只有我在大會堂的冷空調中感到口渴,沒水喝,像著火了。靠,這人不會真把我昨天的胡說八道放到影片上了?早知道,我就應該把他那破話筒也搶走,估計他都追不上我……

正在亂想的時候,有人突然拍了一下我肩膀,班主任滿臉嚴肅地示意讓我出來一下。

我低頭道:“老師,我錯了。”

班主任愣了愣:“說什麼呢?李春風,你的名字是叫李春風吧?待會由你上臺代表高一新生給校友頒獎。”

“李春風-2013屆-體育特長生”。

我盯了會牌子,在老師的催促聲中不情願地把這標牌戴到脖子上,跟著一個梳著羚羊髮型的學霸,一個在熒屏上小有名氣的少年演員,還有一個據說去過五大洲做義工的女生,走到主席臺前。西中要派四個“德智體美”的高一新生,上臺去給曾經的老校友贈送禮物。而我,顯然就代表那個“體”字。

老師囑咐了我們幾句暫時離開。主席臺的側面根本看不到螢幕,而迎新影片(居然)還在繼續播放,觀眾席裡傳來一陣又一陣會心的笑聲。我可拿不準他們在笑什麼,內心不由詛咒多事的西中以及錢唐的祖宗十八代。

正在這時,我突然聽到旁邊一人不識趣地開口:“……以前是西中的模範生。”旁邊的羚羊學霸將手指伸得和下巴一樣高,點了點坐在主席臺上的錢唐,“這人初中高中都在這學校讀的,哼,就跟我一樣。我初中也是西中本部,現在直升到了高中。對了,你們初中哪個學校?”

先是義工女生矜持回答:“我在美國上的初中。媽媽非讓我回國念。”

小演員也輕輕一笑:“我?我一直在拍戲,劇組替我請的私人教師。”

然後三個“德智美”的眼睛齊齊看想我,我一個一個看回去,沒打算參與這遊戲:“……幹嘛?我也要自我介紹?”

他們仨都沉默,幸好老師走回來示意不要閒聊。隨後,他分別遞給我們鮮花,禮物,榮譽證書和——唯獨我兩手空空地瞪著老師。

老師想了想:“李春風同學,你到時候先留在臺上。等老校友演講完要回贈學校禮物,你負責接受。”

八毛錢的包子能有多少油,居然還全沾在我的白衣服上!等我從這個噩耗中回過神來,別說迎新影片,迎新演講都已經結束。臺下掌聲熱烈,噼裡啪啦跟打雷似得。但現在,我也只得跟在那三個人身後,慢吞吞走上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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