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在冰封國度的緣故，總覺得這裡的陽光都比別的地方更加冷些。
燦金色的光芒灑在純白的積雪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芒。
奈葉和朝日奈右京漫步在佈滿積雪的街道上，沒有刻意要趕時間，所以步伐中帶上了幾分輕鬆寫意的味道。
長身玉立的英俊男子和輕舒曼妙的溫婉女子並肩緩行的樣子，遠遠望去奇異地構成了一幅和諧的畫卷。
腳下的雪踩下去的時候發出了細碎的聲，奈葉專心地數著腳下的聲響，冷不防，身邊的朝日奈右京卻突然出了聲。
“吶，奈葉。”
“嗯？”
頭也沒抬的，奈葉下意識輕應，卻聽得右京先生的聲音十分認真地說道：“關於玲子的事，我想要跟你解釋。”
“誒？”
咖啡色的長髮這些年除了定期的保養，並沒有剪短過，此際因為主人急遽抬頭的動作而甩開，在空氣中劃出了一道透明而美麗的弧。
“右京先生？”
像是沒有聽清楚對方的話，奈葉不由自主地反問了一遍，而只有女人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好像有一抹微風吹進，草地上有花輕輕搖曳著花莖，細細吟誦著暱語和隱秘的渴盼。
——右京先生話裡的意思，是她理解的那樣嗎？
“我說，關於玲子的事情，我想要跟你解釋，我不希望奈葉你誤會。”
“誤會……是右京先生的現任女朋友才有資格做的事喔，對我說出這麼令人想入非非的話，真的沒有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奈葉，我想讓你——”
“——我想拜託你成為我的女朋友！”
一陣風刮過，在穿著大衣的兩道身影間打了個卷兒，又若無其事地颳走。
奈葉看著一臉尷尬的朝日奈右京，確認自己沒有錯認他額角隱隱抽動的青筋。
“噗。”忍不住，她捂嘴輕笑了起來。
“喂喂，不要笑得這麼明顯啊！”朝日奈右京的聲音滿是無奈，更多的卻是挫敗。
是他挑錯了告白的時機嗎？話還沒說完就被別處不知何人突然喊出的告白搶佔了先機的感覺還真不好，要……再告白一次嗎？
看著奈葉笑成了月牙的雙眼，朝日奈右京輕輕撥出了一口氣。
算了，他也不怕再被這丫頭看一次笑話，而且現在已經快到住宿的旅店了，再不抓緊時間的話，只怕就很難能再找到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了。
“奈葉，我想請你——”
“——請你從今往後都陪在我身邊吧！”
……
這下，朝日奈右京已經不止額角在抽動了，連嘴角也忍不住抽了起來。
這個人是存心跟他卯上了嗎？次次都撞著他告白的點插進來！
“你們倆還真是親兄弟，告白挑了一樣的時間不說，連說話都同步了！”
“奈葉，你這口氣調侃的成分太重了……”他會覺得你是在傷他自尊的啊，難得告白一次，居然還遇到了這麼奇葩的事情，簡直就是——誒？“親兄弟？”
“不會吧，右京先生，你居然沒有聽出來，這聲音是昴君嗎？”
昴？
“——現在的我，已經可以給你幸福了，所以，考慮一下吧，和我在一起！”
的確……右京頗無力地敲上了額頭，他竟然沒有聽出來，雖然被風吹得有些破碎和失真，但那貨真價實，就是昴的聲音沒有錯。
只是，“這個時候，昴他，是在對誰告白？”
“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毫無懸疑才對吧。”奈葉斂下眼瞼，聲音依舊柔和，嘴角卻低了幾度。
“咦，難道說！”昴不可能會對萍水相逢的人告白，而這次來度假的女孩子除了奈葉就只有——
“——我是真的，非常喜歡你，繪麻！”
朝日奈右京低頭看了眼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奈葉，放輕了聲音，詢問道：“你要過去看看嗎？”
畢竟繪麻是奈葉一直放在心尖上重視和寵愛著的妹妹，她現在，應該很想知道事情的發展吧。
豈料，朝日奈右京卻看見面前低著的頭顱緩慢卻堅定地搖了搖。
“誒？不去看看嗎？”
“那孩子……”奈葉有些賭氣意味地說道，“之前跟我說要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不準我干涉她呢。”
撞上了這種場面，她也肯定希望她不要出面，交給她自己來解決的吧。所以，雖然有些不甘心，她還是相信繪麻的能力好了。
“那，我們現在回去？”事情出乎他的意料，右京又提出了另一個建議。不過，奈葉的反應再一次不在他的預料。
“怎麼可能！”
奈葉氣鼓鼓地握緊了雙拳，猛地抬起的面容上棕色的眸子像是粹了火光，讓見識到她的認真和決心的右京忍不住有些莞爾：“可你不是不打算去看？”
現在這樣出爾反爾真的沒問題？
奈葉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口氣輕快一掃先前的沉重：“我是不打算去看，可我沒說我不會旁聽啊！只是偶然聽到了別人告白的話而已，我可不知道是其中的一個人是繪麻！”
喂喂這麼做真的不算犯規嗎？
話雖這麼說，不過既然奈葉已經打定了主意，朝日奈右京也絕不可能阻止她。
因此，雪地上兩行腳印生生拐了一個彎，躡手躡腳地藏身在了隱秘的角落，狀似在看著周圍的風景，兩雙耳朵卻豎得直直地，聽起了身後的壁角來——
“啊喏，昴君。”這是繪麻的聲音，依舊溫柔，不過比起幾年前，又多出了幾分成熟的味道來。
“嗨咿！”這是朝日奈昴的聲音，聽得出來他有些緊張，估計剛才告白的時候雖然話說得底氣很足，不過現在真正面對心儀的女孩的判決，還是會感到忐忑。
繪麻的聲音沉默了一會，接著響了起來，帶著明顯的歉意：“雖然很感激你能夠喜歡我，但真的很抱歉，我沒辦法答應你。”
突然捲起了一陣風來，長青的樹林中枝椏晃動，在地上投射出紛亂的樹影，地面上細碎的光斑迷離地變換著，讓奈葉覺得有些眼花繚亂。
身後，朝日奈昴的聲音停頓了很長的時間，才有些艱難地響了起來，卻不如先前那麼有力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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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其實已經有準備了，不過乍然聽到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些難過。”
“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一開始到我家來的時候說實話我挺不習慣的，覺得家裡多了女孩子很多事做起來都會不方便了之類的，就像是浴室……那次的事情一樣。”
“生日那天晚上我喝了酒，說了過分的話，對不起，結果還是沒有認真給你道好歉，還發生了……那個吻，雖然是意外，但是我並不後悔，現在想想，也許我當時還有過將錯就錯的想法。也許在那件事之前，我就對你生了好感也說不定。”
“後來，我不自覺會注意你，打籃球也沒辦法專心——對了，你能來看比賽我真的很開心，是你給了我贏的動力。沒能夠更清楚地分辨你們姐妹倆真的很抱歉，我想肯定是我對你還不夠用心，但是我還有籃球要兼顧，所以我想，暫時不去打擾你，努力在籃球上做出一番成績，也讓自己有時間更多、更深刻地瞭解你！”
“但是好像，我的不作為，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我今天跟你告白其實也做好了會被拒絕的準備了，關注了你這麼久，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你對我，是真的沒有超越親情以上的感情？只是，這件事，不真的做一次的話，我死都不會甘心！”
“即使失敗，即使會被你拒絕，我也想對你告白一次，讓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繪麻，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絕不只是輕率不經大腦的一時衝動！”
久久。
身後早就人去樓空，只剩下了風聲依舊在盤桓。
“奈葉？”
見奈葉遲遲不動，朝日奈右京忍不住關心地輕聲喚了她一聲。
“啊？”
從紊亂的思緒中抽身而出，奈葉當下還有一些懵懂，傻傻地看著右京發問：“怎麼了，右京先生？”
右京有些無奈地搖頭輕嘆：“是我要問你怎麼了才對吧，奈葉。”
抬手摸了摸奈葉的頭頂安撫她，右京溫柔地詢問道：“還在想剛才的事？”
雖然知道奈葉關心繪麻至極，卻沒想到，連她拒絕了昴，也能讓奈葉擔心至此，又或者是……對於繪麻真的能夠獨立處理好這件事吃驚了這麼久？
奈葉自然不知道那一剎那右京的腦海中竟然想了這麼多，此刻她已經整理好了心緒，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來：“嘛，只是很吃驚而已，沒想到昴君竟然這麼痴情。”
這話自然是敷衍，不過右京也不打算戳破，他看了看天色，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嗯！”
奈葉仰著臉笑開，然而腦中，卻依然迴盪著昴在離開前，對繪麻說的最後那段話。
【謝謝你已經給了我答案，那麼我當然會尊重你的選擇，只是，繪麻，我希望你能夠思考一個問題。】
【你到底為什麼會成為記者？】
【你在明慈大學填報的專業跟這個職業並不相干，就算是你在大學期間自修了記者這方面的知識和技能，但是促使你成為記者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抑或者，我這樣問你好了——】
【繪麻，讓你想要成為記者的那個人，是誰？】
日本多溫泉。
在這個滑雪場附近就有不下五處的溫泉，而奈葉一行人住下的這所旅店中，就具備一個頗大的溫泉。
全身浸泡在溫暖的湯裡，奈葉只覺得自己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舒暢，一天的疲憊漸漸發散，忍不住愜意地輕吟了一聲。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洗好澡的繪麻拉開門看見湯裡的奈葉立刻染上了喜悅：“哦捏醬！”
“喲，”奈葉亦是笑盈盈地抬了手，打招呼道，“你來了啊。”
“哦捏醬可真是的，居然一聲不吭丟下我先過來了啊，好狡猾！”
“你是小孩子麼，不想被我丟下就自己追過來啊，現在不是就好好地出現在我的面前了麼~”
奈葉的話讓繪麻鼓起了腮幫子，和自家哦捏醬如出一轍的棕色眼眸閃過一道慧黠的光芒，突然就一把扯開了胸口圍著的浴巾入水撲到了奈葉的身邊，左右開弓撓起了奈葉的癢癢！
“喂，住手！繪麻，快住手！”
“呀噠！哦捏醬太得瑟了一定要好好調~教~一下才可以！”
“調、教什麼的！繪麻你被帶壞了！”
“嗯~哼~哦捏醬你才發現啊！”
“啊，那邊不行！繪麻你停下！”
……
一陣嬉鬧之後，兩個人總算是平息了下來。
好在現在時間還早，溫泉裡沒有什麼人，不然肯定讓人看了笑話去。
奈葉懶懶地倚在溫泉邊上不想動彈，繪麻貼身靠在奈葉的身旁，抓了哦捏醬漂浮在水面上髮絲不住地把玩。
奈葉眯著眼，突然想起今天白天發生的那件事，微啟開眸，注視了身旁專心致志心無旁騖的繪麻半晌，口氣微頓，問了出聲：“吶，繪麻，你是不是還忘不了風斗？”
繪麻揉弄奈葉頭髮的動作一頓，隔了幾秒後才重新開始了動作：“哦捏醬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
“我……”奈葉沉了一口氣，坦白交代，“今天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昴君對你告白，我也想知道，繪麻你讓人大跌眼鏡選擇了記者這個職業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因為風斗。”
而你拒絕昴的原因，除了對他沒感覺以外，究竟是不是因為，心裡還有著一個風斗？
“不要多想，哦捏醬。”
“唉……”這話的意思，就是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她不願意再深談了。
奈葉也想自己能真的做到不管，可是繪麻的事情，她什麼時候能真的置之不理過？
“繪麻，我記得你曾經很歡喜地告訴我說，你發現自己喜歡上風斗了。你那時候的表情，我至今都沒有忘記過，那是我有史以來見過的，我妹妹最美麗的表情，真的，可是——那個時候，卻是被我親手打破的。”
“我知道你後來跟風鬥那小子分開跟我脫不了關係，我現在只想告訴你，你沒有必要再顧慮著我了，如果那小子真的是你的幸福的話，哦捏醬，絕對不會是阻礙你的樊籬。”
“繪麻，哦捏醬我啊，只是希望我的妹妹能夠快樂，能夠重新露出那麼漂亮的表情來。”
“你的幸福，是我一生最大的恩澤。”
怔怔地看著奈葉，繪麻突然無聲無息地留下了淚來，急急地抬了手不停擦拭，擦的同時還不忘露出笑容，哽在聲音道：“什麼呀，哦捏醬你這樣太犯規了！”
“什麼我的幸福是你一生最大的恩澤，這種話、這麼煽情的話你說出口也不覺得害臊！”
“過分、好過分！人家明明不想哭的！都怪你！平白無故說得這麼感人做什麼！”
手本就是溼的，當下更是擦得臉上滿是水漬，繪麻索性不再徒勞地做無用功，放任著眼淚依舊不停，撲上去抱住了奈葉。
“哦捏醬！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成為了你的妹妹！”
“最喜歡你了！”
“所以，哦捏醬你也一定、一定要幸福才可以！”
旅店某房間內，朝日奈右京正在擦拭起霧的鏡片。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右京順手將眼鏡戴上，起身開門：“奈葉？”
雙手背在身後，奈葉有些忸怩地讓腳踝做著圓周運動，微低著頭說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啊，當然，請進。”
“這麼晚了，怎麼會過來？”
“嘛，因為背負著妹妹要我一定要幸福的約定啊。”
“什麼？”
“不，沒什麼，只是，想跟右京先生談一下，今天白天中止的那個話題。”
“誒？”
當時的對話被中途打斷之後，就沒有再繼續，而現在，她也不過是想借由那個突破口，來聊之後的事情而已。
“右京先生喜歡我嗎？”
雖然怎麼都沒想到奈葉會這麼直白，但右京也不願意拐彎抹角，鏡片微微壓低，薄唇輕輕吐露心跡：“是的。”
“那麼，做我的男朋友好嗎？”
“誒？但是，不是應該由我來告白的嗎？”
“jia，右京先生是不願意嘍？”
“怎麼可能！不是——”從混亂中快速地鎮定下來，右京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鎖住奈葉的雙眼，低沉的嗓音不自覺帶上了醇厚的誘惑，“奈葉，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嗯，我願意。”
雖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但朝日奈右京不免還是感到有些不確定，忍不住再度確認道：“你真的已經想好了嗎？奈葉。”
“還真是少見右京先生這麼不自信的樣子啊，不過我很開心，能夠讓你為了我不自信——嗨咿，右京先生，我已經想好了。”
“百分之一百確定。”
——她確定，你就是那個，能夠讓她幸福的人。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