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你有曾經後悔過麼？”舔著溼漉漉的唇角,我滿足的喟嘆一聲,“若不是我,你會過得很好。”

卓揚懶懶的枕在我的膝蓋上,閉上眼睛,似乎熟睡了一般。許是逃避,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喂……你睡著了麼？”我問了一句。

“沒有。”他牽著我的手,溫暖襲來,我頓生錯覺。再多的問題,已經不成問題。

“和你說的一樣,沒有你,或許我的人生會是另外一個樣子。但是,沒辦法啊……我遇上的就是你。你不也是麼？這輩子若不是我,你也會過的很好……”

我們,彼此都是對方的劫數。

這是從來都否認不了的事實。

“宋昱那邊……”我忽然不知道怎麼開口。終究,我還是做了壞女人。

“我知道。”捏著我的手慢慢的收緊,卓揚似乎很疲倦,輕聲的嘟囔了一句,“等他好了,就去和他說明白吧。”

我嘆息,宋昱和我一樣是偏執狂,我害怕的是……

永遠都說不明白。

恐怕,傷痕早已經註定。

“今晚,我可以在這裡睡覺麼？”卓揚眯著眼睛,看了我一眼,頓了頓又做了保證,“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是睡覺。”

我笑,從旁邊扯來一條毯子,蓋在他的身上。

“睡吧,今天才發現你……廢話那麼多。”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在床上,而卓揚已經不在。

我心裡一驚,慌忙起床,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他的人。到底去哪裡了……

明明手術的時間不是今天？他去哪裡了？

就在我到處找電話的時候,進電話了。

那頭是一段時間沒見的李晨。

我心裡著急卓揚,恨不得馬上掐了電話。

“李石頭,我有點忙,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先掛了……”

那頭李晨似乎愣了愣,很快的他笑出聲,“那麼,安悅,如果可以,來看我最後一眼唄。”

李晨是個吃貨。

我想大約是因為他是食品大王的兒子,每當出了新食品,他是最先吃到的,所以也造就了他嘴巴刁,還毒舌,說話總是滿口滿口的噴大糞。

我曾經無數次生氣,無數次詛咒這個男人吃吧吃吧,總有一天會吃死他。

只是,當這一刻真的發生的時候,我沒有想象的那麼豁達。也是那一刻,我恍然明白,吸血鬼的哀傷,擁有美好容貌並獲得長生不死,但是卻每時每刻的看著周圍的朋友一個個遠離自己的世界,永生不見,這樣是何等的悽苦。

我去見李晨的時候,李晨正躺在白色的大床上,靠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如果不是進門的時候遇到了他的主治醫生,我都會覺得李晨說的得了胃癌只是我的幻覺。

是,昨晚睡得太晚而沒有精神,所以產生的幻覺。

李晨戴著一頂挺傻的帽子,因為化療讓他的頭髮都掉光了。

見我過來,目光還集中在拿頂醜到爆的帽子上,李晨摸了摸帽簷,“很醜麼？”

我想笑,卻發現笑容是那麼的勉強。

“不……很好看。比你以前順眼一百倍。”

“是麼？”李晨開心的笑起來,手卻還是壓了壓帽簷,說道：“我也覺得自己這個樣子不錯……沒辦法,人的底子好,就算……就算沒頭髮也是帥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我想笑,嘴角隱隱上翹,不用拿鏡子,我也知道我的笑容是那麼的勉強。

“安悅……”見我那副樣子,李晨過來拍我的肩膀,“幹嘛啊,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樣子,你不是總是盼這一天麼？”

見我瞪他,李晨停止了嬉皮笑臉,“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那些胡話不說了。不過……或許真的是報應……上一輩做了多少孽,這些全部都報應在下一代上。”

“李晨……”

“別介,你別哭,我最怕女人哭了,尤其是你……看著煩,你知道吧。”可是,李晨這麼說,目光卻慢慢的轉了過去。

“我一直在想,我們國家的食品到底放了多少添加劑,有多少是不是吃的……小的時候我去我爸的工廠,我總是問這些吃了會不會死人,我爸總是打我,一邊還說,反正死的不是我,和他有什麼關係。我爸這輩子花心風流,做事還黑心。他一直教育我,在這邊,心不狠就賺不到錢……只是……哈哈哈……”李晨說著,忽然笑了起來,扭頭過來,看了我一眼,才說道：“安悅,你說這是不是報應。我們的食品放了那麼多的添加劑,那麼多可以致死的東西……國家的法制不能奈何我,但是人在做天在看……我爸總說他的東西都是我的,所以他做的事情都報應在我身上……我曾經無數次想死,人生真沒意思,真是太沒意思了……可是,安悅,你知道麼？在真正這一刻到來的時候,我居然害怕了……安悅,我不想死……”

誰都不想死。

我明白的。

拍了拍他的手,這是我現在能做的。

雖然從來我都覺得李晨是一個紈絝,總是花費家裡的錢,成天無所事事,只是沒有想到,他一直生活在一種無力改變現狀只有自我放流的狀態。

“沒關係……你會慢慢好起來的……”

“安悅,你的安慰真是無力。算了……事到如今,我也想通了,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過程真痛苦,現在看到那些好吃的,我連口水都不敢咽……疼啊……那種感覺真難受……”李晨閉上眼睛,似乎在重複體驗那種痛苦,我心裡微微一酸,喉嚨裡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李晨,你……你別……”我哆哆嗦嗦,一段時間不見,李晨消瘦了很多。其實我騙了他,他皮相不錯,但是任誰暴瘦個幾十斤,臉上瘦的只剩一張皮了,再好看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可是,我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撫著他的手,一遍一遍的告訴他沒關係,世界還有無數機會。

我自己都知道,這話說的是那麼的無力。

“哎……真是丟臉。”李晨松了我的手,摸了摸我的鼻子,“我這一生一無建樹,本來想臨死之前做一件好事,可是,居然不匹配。我現在唯一有用的就是腎臟,不過宋昱虧了……我和他不匹配……哎……算了,看來我天生就不是做好事的料。”

李晨打了個哈欠,似乎很疲倦。

“安悅,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不用了。”李晨揮揮手,閉上眼睛,“我只是來還個心願的。原來,想在臨死之前在我喜歡的妞面前表現一把,不過沒有想到……呵呵……”

李晨又笑了,然後卻沒有睜開眼睛,“走吧,安悅,好好的和卓揚過日子。不要再來看我了……”

“李晨……”

“走吧,我真的累了。”李晨緩緩的閉上眼睛,手還不忘拉了拉帽簷,徹底的藏住了他悲慟的情緒。

我還想再說點什麼,說點什麼啊,我從來不知道我是那麼詞窮的人,到這個關頭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晨呼吸慢慢的勻淨起來,似乎真的睡著了。

我在門口站了許久,看著床上的男人。似乎有些東西是我做的噩夢,閉上眼睛,醒來後他還是會正常健康的站在你面前,刻薄你毒舌你。

只是,睜開眼睛,發現那不是夢一場,只是我潛意識無望的渴望罷了。

再見李晨。

可是,我多麼的不想說再見。

出醫院的時候,卓揚已經等在門口。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卓揚掐掉煙,過來牽我的手,“李晨的事情我剛才知道,他們家現在一團糟,他住進醫院後家裡忙著誰繼承李家,一個人都沒有過來。”

“這些人,真是良心被狗吃了！”我憤憤不平,卓揚揉了揉我的腦袋,“他自己也早就知道的,說不定比我們還想得開。”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可是,雖然卓揚這麼說,我還是覺得李晨很可憐。

回憶在他大海上的那段時間,就算是過年,都不想回家,是不是因為他早就明白。

家——從來都不是他溫暖的港灣,而是束縛他的枷鎖。

“他真的沒有……”沒有辦法治療了麼？雖然癌症現在醫學上是無法治癒,但是總有特定的例子。

“晚期了。”卓揚說著,聲音有些低落。我能理解,自己兒時的朋友慢慢的離開自己的生活,到一個自己從來不能去的世界的悲哀。

“卓揚……”我主動的去握這個男人的手,“我忽然明白,這個世界上或許有很多心靈的傷害和折磨,但是遠遠比不上病痛。所以……卓揚,你給我保證,你會是健康的,你說的,我們還會天長地久的……如果你辦不到……那麼,就不要……”不要給宋昱換腎……

手被捏緊,卓揚側頭,衝我笑了笑。

“我說過的,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不管怎麼樣,你欠下的債,都只能由我來還……而,對你的承諾,從來都不會違背……相信我,我不會食言,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