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聲勢浩蕩,急匆匆趕過來的並不是旁人,而是礦場派來迎接領導的工作人員。由於這次檢查來的迅速突然,時機也不大對,礦場這邊滿是不能說的秘密,已經被打得措手不及,此時小心謹慎得很,天天有人在這裡蹲守著要迎接安德裡亞他們倆。
只見領頭的小青年很客氣地笑了笑,昂著聲音問:“請問安德先生在不在這?”
伊維斯沒立刻應答,而是等了片刻才在後頭伸出長手臂擺了擺,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在這。”
雖說伊維斯是偷偷摸摸帶著安德裡亞溜出了霍爾頓,這過程頗有些見不得光,可出門在外,就不必再如此掩人耳目了。何況克爾瓦礦場作為一個價值極高的藍晶礦,一般人是進不去的,伊維斯自認自己沒有那麼高超的本事,能夠單槍匹馬把這裡頭的貓膩查不出。所以兩個人在飛船上聯絡上了達芙妮,也就是那個天天在外代表著安德裡亞的女助理替他們倆捏造了一套完整的假身份。
時間緊任務重,這身份肯定沒那麼精細,有不少沒完善上的馬腳,但把眼前這群人糊弄過去肯定是綽綽有餘。
那位領頭的小青年並不在意伊維斯的態度,隱秘地挑了挑眉,熱情地領著一群人走過來,彎下腰對輪椅上的安德裡亞問,“您就是安德先生?”
安德裡亞扶了扶眼鏡,也沒施捨給他一個眼神,面色是說不出的冷淡,晾了那人好一會,才答應了一聲。
那個小青年也算耐得住冷臉的人了,可場面還是有點尷尬。
伊維斯看著安德裡亞的反應,忽然就有點牙痛。不過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出來笑呵呵地打了個圓場,挺身而出,“我是伊維斯,是先生的保鏢。我們家先生身體不好,不太能說話。”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要過多打擾
那個小青年暗暗瞅了安德裡亞一眼,順著話裡鋪好的臺階下來了,“安德先生身體不適,是我們沒做好接待準備。我們的錯,我們的錯。”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耍了幾句花腔,算是達成了表面上的和諧友好。
這都要源於兩個人目前的身份,安德裡亞表面上說是達芙妮一個體弱多病的遠方親戚,而伊維斯是保護這個柔弱的安德先生的保鏢,兩個人一個扮演瘸腿小殘廢,一扮演個沒腦子小智障。達芙妮還特意交代過,兩個人也沒打算做查出些什麼,就是下鄉來湊一湊資歷。這些話大概能讓眼前人放心不少。
那個青年人轉了轉頭,用一個眼神示意,最後頭的人很快明白,悄悄地退了出去。
而一旁還滯留著的遊客也聽得差不多了,顯得這兩位和自己不一樣,顯然還有些身份,不必和自己這樣,恐怕要靠著兩條腿走出去。
沒過一會,只見一艘飛艇旋轉著螺旋槳,自遠處駕來,但由於這條小路太窄,在上面停了好半天,最後用鐳射折了好幾棵高樹,才束手束腳地停在一邊。
“克爾瓦的條件不好,懸浮車抽調不開,只能暫時委屈兩位了。其餘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那個青年人接著介紹,“晚上還有一場迎接的宴會。”
伊維斯抬頭向後看了一眼焦慮不安的人群,他們裡頭有許多老人孩子。
“這倒是很好,我們家安德先生也很□□會。不過,這些遊客還滯留在這裡……”
那人笑了笑,願意賣這麼一個小小的人情,“不是什麼大事,我再叫人抽調一艘飛艇來。”
坐上了飛艇,漸漸騰空。
安德裡亞總算放下了在外頭面無表情的臉,低聲問:“你不是不喜歡那群小孩子嗎?”
伊維斯側著身,用大半身體遮住四周隱約打量的目光,看起來漫不經心,其實一直仔細周圍的動靜,“他們都是些狗都不理的年紀,這時候做的蠢事以後想起來都得打自己耳光,懶得和他們計較,總不能真叫一群快二百歲的老頭老太從那裡走出來。”
安德裡亞知道,他就是這樣的好心腸。
“對了,”伊維斯偏頭問了一句,“你在外面怎麼一句話也不說,那個小年輕表面上看不出來,背地裡得把你從頭罵到腳。”
“我不喜歡人類,”安德裡亞皺了皺眉頭,像是回憶起什麼不好的事,很任性又很認真地解釋,“不想和他們說話,浪費時間。”
伊維斯“哎呦”了一聲,懟人的本能都沒經過腦子,“那你這麼講還和我說話,難道我不算人類了?”
安德裡亞往他身旁貼了貼,輕輕笑著,“你又不一樣。”
他是不一樣的。安德裡亞始終是這樣覺得。
不知怎麼的,這話叫伊維斯的心肝連著脾肺腎一齊顫抖了幾下。
大概這句話太叫人心動了。
伊維斯不敢再說話了,一邊盯著周圍一邊胡思亂想,忽然就回憶起了以前看到的資料。安德裡亞不是沒有出現在公眾場所的,只是他出現的時候,身邊都豎著一層厚厚的屏障,外面看不到裡面,科技十分超先,沒人能夠破解。所以不要說安德裡亞的模樣,這麼多年來就連他不良於行的訊息都沒人知道。
從前不明白的事驟然明白過來,伊維斯忍不住笑了笑,竟然覺得這份任性還有點可愛,說不喜歡人類真的和外面的人類隔絕。
下了飛艇,沒休息一會,安德裡亞和伊維斯就換上正裝,趕赴那場意味不明的宴會。宴會辦在一個露天的花園,周圍滿是盛開的夜來香,頗有情調地點了幾盞模擬蠟燭的燈光,衣香鬢影之間,模模糊糊。
來的人但是很多,克爾瓦礦場從低到高各個層次的員工來了個遍,每個人都想和這兩位“關係戶”打好關係,最起碼混個臉熟也不壞。
安德裡亞獨自一人待在一叢夜來香前面,任憑對方來來往往,好言相勸,全程冷漠臉,沒施捨這群人除了“嗯啊哦”這三個音節外的別的詞。
和這麼個不通情達意的悶葫蘆相比,伊維斯簡直善解人意過了頭,雖說只是個保鏢,可得到上面的照看,特意下來撈資歷的保鏢和普通的保鏢自然也不同。
待到晚宴結束,安德裡亞和伊維斯回了房。
伊維斯喝了不少酒,似醉非醉,有些上了頭,此時臉頰間染上了層醺然的殷紅色,身上還縈繞著淡淡的菸草味,那是他刻意收斂起的alpha資訊素。
很好聞。
伊維斯扯了扯勒在脖子上的領帶,和安德裡亞調笑著,“今天還真是糖衣炮彈一起來,那些人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說這裡的風景多好,適宜旅遊度假,回去的報告已經替我們準備好了。”
“還真是,”伊維斯垂著眼,“上下一塊鐵板。”
安德裡亞擰乾了毛巾,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沒有關係,那我們就去看看山看看水好了。”
“什麼……你不是過來查缺漏的嗎……”
伊維斯醉的迷迷糊糊的,一時半刻沒有明白他的話。
他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安德裡亞原來的打算也許就不是過來管這件事。就像他所說的,這個藍晶礦只是個小事。
恐怕原來的目的就是帶自己來遊山玩水的。
伊維斯覺得自己的腦殼更疼了。想起達芙妮莫名其妙對自己不太客氣的態度,估計是怪自己帶壞了安德裡亞,不在家好好處理分分鐘上億萬的大生意,而是偷溜了出來。
真·腦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