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叮叮跟著寧為謹走出十九號樓,外面的空氣隱隱浮動著廣玉蘭的香味。
鄭叮叮看了看手機時間,快五點了,肚子也應景地“咕咕”了兩聲。
寧為謹的腳步放緩,轉身看了她一眼:“肚子餓了?要不要去學校的食堂吃點東西?”
鄭叮叮點頭。
寧為謹帶鄭叮叮去了食堂二樓。因為是週末,食堂裡的學生不多,菜式也少,寧為謹做主點了幾個炒菜,一碗湯和兩份米飯。
“寧教授,您好。”
“寧教授,週日還有課啊?”
“寧教授,你今天這身襯衣很好看,是什麼牌子?”
“寧教授,你點的是什麼菜?”
“寧教授,身後的這位是……?”
來來往往的學生和老師看到寧為謹都會停下來,笑著和他聊幾句,過了好一會,一位中年女教師才注意到跟在寧為謹身後的鄭叮叮,好奇地問她是誰。
“她?”寧為謹將飯卡收回,神色未有一點突兀的變化,“她是我朋友。”
女教師沒有多問,只是投向鄭叮叮的目光非常的意味深長。
兩人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安靜等候上菜的途中,鄭叮叮環顧一下周圍,發現十幾道或精亮,或閃爍,或詭譎的目光正往自己這裡打過來,她有些尷尬,只好轉回頭,輕聲對寧為謹說:“原來你在學校裡是焦點人物。”
“焦點人物?”寧為謹淡淡地回應,“我怎麼從不知道這回事。”
也是,像寧教授活得如此自我,驕傲的男人基本不會有空轉一轉脖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這一頓飯,鄭叮叮吃得不自在,周圍時不時有人藉故路過,和寧為謹打一聲招呼,並奇奇怪怪地看一眼鄭叮叮。
終於,一位拎著水桶,提著拖把的大嫂快步走來,笑容熱情,嗓門很大:“寧教授,帶女朋友來吃飯?”
寧為謹放下筷子,拿起紙杯喝了口水,目光輕輕一斂,沒說話。
鄭叮叮立刻湊過去,壓低聲音:“你為什麼不澄清事實,說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寧為謹放下紙杯,認真地凝視鄭叮叮不解的神色,風輕雲淡地糾正道:“這樣的事情一向是多說多錯,何必多此一舉去澄清?他們誤會是他們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
“……”鄭叮叮放棄反抗,繼續埋頭吃飯。
等吃得差不多了,寧為謹抬臂看了看錶:“已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鄭叮叮正欲起身,寧為謹說了聲“等一下”,然後伸手往她披散的一側頭髮輕輕一拂,將黏在上面的一顆米粒處理掉。
“走了。”寧為謹一手提起公文袋,一手拿起外套。
鄭叮叮在原地怔了幾秒鐘,然後跟著他出去。
傍晚的校園別有風味,晚風中廣玉蘭的香味更濃郁,騎車載著女朋友飛去的大男孩正急促地打鈴,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女學生說說笑笑地走回校內宿舍。
一切都是獨屬校園的青春氣息。
鄭叮叮和寧為謹並排並地走著,不知是不是寧為謹飯後有些懶散,他的步伐特別慢,受他的影響,鄭叮叮也放緩了腳步。
走過一家校內便利店,鄭叮叮看見門口有一對男女正在吃蛋筒冰激凌,此情此景,她若有所思。
大二的時候,鄭叮叮跟著陳做完校內活動,他們回去的路上,他請她吃了一隻香草味的蛋筒冰激凌,當時他們也站在便利店門口,他很客氣地遞給她蛋筒冰激凌,她一手扶著肩膀上的挎包,一手提著袋子,騰不出第三只手,他見狀笑了一下,幫她剝下冰激凌的紙殼,又接過她手裡的袋子,再將冰激凌給她。
那個冰激凌很甜,奶油味很濃,非常好吃。
“你想吃冰激凌?”
一道冷聲打斷了鄭叮叮的神遊。
“啊?”
“你一直盯著他們手上的冰激凌看,再不滿足你,你就要流口水了。”寧為謹提了提手臂上的外套,“等著。”他說完折身走向便利店。
鄭叮叮留在原地,過了一會後,寧為謹就拿著一隻香草味的冰激凌蛋筒出來,回到她面前,遞給她。
鄭叮叮接過,說了聲謝謝,小心翼翼地扯開外面的紙殼,紙殼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霜,手指碰到後化成了清涼的水珠。
“寧為謹,你談過幾次戀愛?”她一邊吃冰激凌,一邊問他。
“我談過幾次戀愛,這個很重要嗎?”寧為謹反問,一副不屑回答貌。
“不想回答就算了。”鄭叮叮說,“我只是好奇,你有沒有體驗過一種感覺,就是一直很嚮往,但離你很遠的東西偶爾就和你近在咫尺,你真實地看得見,摸得著,那種難得卻短暫的美好,你感覺幸福之餘又擔心眨一眨眼睛就不見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寧為謹直接看穿了她:“你指的是你喜歡的那個男人?”
猛不丁被戳穿心事的鄭叮叮很尷尬,又不想撒謊,只好預設。
“沒有。” 寧為謹的聲音涼薄,“我不會喜歡一樣東西喜歡到如此卑微的程度,作繭自縛,有何意義?”
“……”
“況且。”寧為謹收回目光,直視前方,語氣鎮定自若,卻給人一種壓迫感,“我想要的東西都不難得,只要我去爭取,那一定是我的。”
鄭叮叮:“你不會從小到大都沒有遇到過難事吧。”
“難事人人都會遇到,就看如何解決了,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碰到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解決不了的事情。”
“哦,你很能幹,也很幸運。”鄭叮叮嘴上應和,心裡想的是,那是因為你不懂愛情。
感情涼薄淺淡的人怎麼會知道情深人的執念。
“走了。”寧為謹加快了步伐,到停車場取了車送鄭叮叮回去,一路上,他沒有再主動說一句話。
等紅燈的時候,受不了冷壓的鄭叮叮沒話找話:“考你一題,海為什麼是藍的?”
寧為謹修長的手扣在方向盤上,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因為海里有魚啊,魚會吐泡泡,blue,blue,blue……”鄭叮叮自報答案。
“我讀大學的時候就聽過這個笑話了。”
“……”鄭叮叮嘟囔,“那你說一個厲害的。”
寧為謹想了想後開口:“穿山甲為什麼每天都在挖地?”
天,這個冷笑話更老好不好,鄭叮叮沒法裝作第一次聽說似的配合他絞盡腦汁地猜,直接報出了答案。
“這個不厲害嗎?”寧為謹說,“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覺得很有意思。”
鄭叮叮突然笑了:“說真的,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適合講冷笑話?”
“謝謝。從來沒有。”
“你真的很適合,非常適合。”鄭叮叮掩不住笑意,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你這個人本身就很冷,再說一個很冷的冷笑話,完全不用加特效,很逼真……哈,我沒見過比你更擅長說冷笑話的人。”
寧為謹成功地蹙起了眉頭。
這個意思不就等同於寧教授你本身就是個冷笑話麼。
……
到達鄭叮叮的公寓,寧為謹開鎖的時候問鄭叮叮:“說實話,你今天究竟為了什麼趕來學校聽我講課?”
鄭叮叮坦承:“一是閒著沒事,二是我想嘗試瞭解你。”
“閒著沒事來過來瞭解我?”寧為謹深邃悠遠的目光和背景的夜色一模一樣,良久後沉聲道,“很好。”
鄭叮叮實在聽不出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當然也識趣地不多問。
上樓後,鄭叮叮開啟筆記本的日誌,敲了一行字:
“寧教授講課很精彩,也很有意思,不過他說的冷笑話更有意思。”
這晚睡覺前,鄭叮叮將手機按在沙發邊的充電座上,隨著“叮叮”的一聲,跳出一條新的未閱簡訊。
“叮叮,很抱歉這段時間沒和你聯絡,等我回來後會和你解釋的。”——陳
過了一會,螢幕上幽藍的光散去,鄭叮叮再次伸手指點了點螢幕,陳兩個字清晰映入她的瞳孔。
這是近三個月,陳第一次主動聯絡她。
另一頭,陳發完簡訊,起身去衛浴室,出來的時候他看見穿著單薄的溫梓馨坐在沙發上,兩眼空茫,不知道又在想什麼。
“你要回去找鄭叮叮?”溫梓馨緩緩地轉過頭,輕輕地問陳。
陳拿著一塊毛巾擦手,聲音有些冷:“你偷看我的簡訊?”
“對,我偷看了,有什麼不對的嗎?我們以前不都是這樣嗎?”溫梓馨說,“難道現在我們之間有什麼不能攤開來談的秘密嗎?”
陳走到溫梓馨面前,丟開手裡的毛巾,俯下身,雙手圈在她身側的沙發背上,認真地對她說:“那我們就來談一談。”
“好,你說。”溫梓馨看著他的黑眸,聲音有些發顫。
“這段時間我想過很多次,我們絕沒可能繼續下去。”
陳的最後一個字消匿,溫梓馨突地尖叫出來:“沒可能,什麼叫沒可能?沒可能你為什麼要跑來照顧我,你給了我希望現在要收回?理由是什麼?不要試圖編任何借口欺騙我,我知道你就是為了那個鄭叮叮,那個無恥,卑劣,不要臉的女人,是她趁虛而入,是她不折手段勾引……”
“夠了。”陳粗暴地打斷溫梓馨,提聲,“她從沒有趁虛而入,別忘記,分手是你提出的,在我最失意的日子,沒有人看得起我的階段,只有她,”他頓了頓,撇過臉,冷峻的臉上浮現一抹溫柔,“她支援我。”
溫梓馨噤聲,眼眶泛溼,慢慢地抽泣:“是我提出分手的,是我對不起你,你就不能原諒我一次嗎?以前你不是這樣的,無論我做錯什麼你都不會計較,為什麼這一次就不能讓讓我呢?”
“有些錯可以讓,有些不行。”陳緩緩站直,俯視溫梓馨,“關於這件事,我早給過你機會。”
“我沒有把握機會,所以你現在要懲罰我?你要回去找鄭叮叮,你不要我了?”溫梓馨抬頭,兩行清淚滴落至精緻的下頦,“這段時間的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我早就想和你說,但你一直拒絕和我交流,一提這個就來情緒,拖到現在不是我的初衷。”
溫梓馨屏氣斂息,對視陳那雙清冷無盡的眼眸,片刻後問:“那我怎麼辦?我為你流產,醫生說我以後生育都會成問題,這些你都不負責了?”
陳的眼眸似有瞬間的掙扎,下一秒,他背過身,低沉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內顯得有些突兀:“好,我負責到底。你開個價,包括你生理和心理的創傷,我一次性賠償清楚。”
門突然被推門,端著湯碗的溫母走了進來,見狀故作驚訝:“怎麼吵架了?梓馨,醫生不是說了你不能哭哭啼啼的嗎,你別不聽話;陳,你多擔待點,她病了,難免情緒波動比較大,你儘量讓讓她。”
溫梓馨木然地流淚:“媽,他要走了,他不要我了,他要回去找那個鄭叮叮。”
溫母放下湯碗,走到女兒身邊,取過紙巾幫她擦淚:“怎麼會呢?他回去是要處理公事,不是你想的那些,你別整天疑神疑鬼的,搞得他的壓力很大,相信媽媽,他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溫母說著轉頭看陳,“是吧,陳?”
陳蹙了蹙眉,心底竄出一點嫌惡,但沒有再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