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葉孤城番外(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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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看著對面那人,縱使已然定下心意,然而我的目光雖平靜,心底卻仍是不由得,為自己即將所為之事而如浪急湧,畢竟,我所欲言述心意那人,是西門吹雪……默然良久,直覺已然心神凝靜,我方才欲開口,卻不想,西門吹雪反倒於片刻沉默之後,先一步坦然直言,他說,他對我的心思,其實並非一無所覺……縱然自己亦明了,葉孤城其實並非擅於掩飾自己心意之人,縱然明曉,這世間能看穿葉孤城心意之人,其實並未如己所想的,那般少,縱然已於有意無意間的忽略中,曾有一剎那間的揣思,那人冰雪凝寒的面容下,究竟又是否曾覺察過葉孤城夙夜難熄的情思,然而這真正將自己心底最不可告人的妄念,直現人前之時,我仍是不自禁的,心頭輕顫,通身血液更是瞬間為之一凝。西門吹雪,你當真,已然心下明曉,葉孤城因你而生的這一番痴心妄念……

一時之間,我幾欲將心底最深刻,最強烈的感情,都在這一刻,向對面的那人盡數迸發出來,一吐這段時日來,滿腔相思之念,以及心底每每憶及他冰峰雪崖般的身影時,那股無以言述的,亦在之前,從未於自己心底浮現過的溫柔,與甘悅之意。西門吹雪,你今日言及此事,容色語聲中,卻全無冷厲怒意……葉孤城是否可以順從己心所願的以為,你的心中,其實亦有情,或者,至不濟,於你的心底,對於葉孤城這般情思妄念,並無厭惡之意?

然而,在這本應狂喜失措的一刻,我的心頭,卻仍是不自禁的罩上了一層陰影。世事豈會這般易順人意,西門吹雪與葉孤城一般,此生俱可謂為劍而生,亦同樣在時時刻刻的等待著,等待著為劍而死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是劍,他的人亦是劍,葉孤城為劍而動,更為人而動,縱然西門吹雪確然有情,卻終不知,自己是否亦能打動那人,真正的打動西門吹雪……於情之一字,葉孤城終究還是無法如手中有劍時那般,胸有傲凌天下之意,心懷絕勝無咎之念,只為,情實是天下間最難掌握的劍,亦是天下間傷人至深,亦最鋒芒無匹的劍,更因為,葉孤城的對手,是你……

然而,正當我心為情擾,難以自制之時,卻是不由得忽然憶起,方才,南王世子曾於我所無以察知之處,與西門吹雪的那一番密談。心下瞬時一冷,滿腔為剛剛西門吹雪那一句有所覺,而驟生乃至熾極的情火,一點點的冷寂下來,心神亦自一清。這般想來,或許,葉孤城為西門吹雪所察的,其實並非兒女私情亦未可知。這些時日來,我只顧徒為心魔所困,卻是忘記了,葉孤城不欲為西門吹雪所察的心思,並非只唯這一腔本不該有的痴心妄念,亦有,那傳襲於葉氏歷代先人的復國之願。

忽喜忽悲,欲樂又憂,心中的紛亂雜擾終是俱化為了一句:“……莊主何時察覺的?”此時此刻,我的心頭直如被一隻無形的手,一分分的捏緊,便連渾身血液亦似在這一刻忽的凝滯起來。我想知道,西門吹雪,你所察覺的,究竟是什麼?是葉孤城不得不為的祖先之願,抑或是,葉孤城強自壓抑於心底無數時日,便連輕觸一下,亦深覺有愧己心,更愧對你我這一份知己之情的,那一絲宛如心魔般的妄念……然而這一刻,我甚至連直言相詢的勇氣,亦似已然盡消,心下唯餘苦澀。若你知曉,你面前看似孤傲寒漠的葉孤城,亦不過如尋常世人般,汲汲於名利權勢,而非你所想的那般,心如皎月,除劍之外皆不入眼內的絕代劍客,你又該是如何作想的?

若說你所察的,乃是葉孤城的那一腔敢示天下人,卻唯獨不敢為你所知的私情……葉孤城近些時日所為,確然大異往常,但卻不知,究竟是何時、何地、何事,竟露形至讓你察覺了端倪。縱然我滿心希望此事並非我一人之願,卻不願我心底那般不堪的念想亦就此直露的現於你的眼前。而此時此刻,我幾是無法自制的去回想,莫非,是我大異素日冷絕寡漠,不顧地主待客之誼,寒夜中厲然一劍,向宮九揮出之時?莫非,是我目光在滑過你面容之上時,不可自抑的流連於那兩瓣粉色,又透著決然無情之意的唇上之時?又莫非,是我臥於幾近於你身側的房內,午夜夢迴之際,為迷霧中冰雪寒梅所擾,難以自制的於喉底輕嘆般溢位西門吹雪四字之時?

西門吹雪靜靜看了我一眼,似在斟酌不會刺傷我的語句,而他輕吐出唇的,卻是雖句句皆迥異於他那犀利如劍,直刺人心底般的性情的溫和暗示,但所帶來的,卻終歸是字字句句皆如金石般重重擊於我的心底:他確然察覺了!只是,葉孤城從未想過,他所察覺的,竟當真是葉氏復國之謀……心底驚震之餘,隱隱的,竟是起了一絲莫名的失落與酸楚。葉孤城此番情動,便連自己這身在局中之人,亦深覺所為大異往常,卻不想……相處雖短,我卻業已看出,西門吹雪與我本是一般性情,於權勢富貴之事俱是毫不掛心,此番卻是如此……難怪先賢俱言近墨者黑,莫非果然,唯有陸小鳳才是葉孤城此生最大的對手嗎?

我幾不可控的禁不住面色微微一變,心中更是一時間五味俱全,難辨酸甜苦辣。西門吹雪並未察覺我所心生的不敬之念,我本該心喜兩人之間,這純粹的知己之情得以繼續維繫下去,畢竟,葉孤城所求者,亦不過是,能比旁人,離那人更近一步……然而在這一刻,卻不知為何,我幾乎完全忘卻了,兩人方才所言及的究竟為何事,為心底隱隱瀰漫開的苦澀和不甘之意所驅,反是直如賭徒般,不自禁的,瞬時只作孤注一擲:“那莊主對葉某的心思作何感想?”這一刻,沒有先人之願,沒有皇圖霸業,更沒有,陸小鳳……葉孤城只想知道一件事,西門吹雪,於你的心中,又是如何看我,如何看這份,令我自苦至今日,幾成心魔般的情思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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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話剛一出口,旋即就見西門吹雪微微擰起了眉,便連眼底亦現出一絲隱隱的礙難之色,便不覺心下略略後悔,或許葉孤城這般幾不顧惜顏面的窮底直追,於真相揭開之時,亦讓西門吹雪心中尷尬,甚或難堪。然他本可縱不勃然大怒,亦可拂袖而去,卻終究是為全知己之情,強自壓下了心底那或許已然為葉孤城的乍然冒犯之語,而生出的一絲不悅,思量再三,仍只婉言道:“其實城主有此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此事必然遭人非議,且有損於城主清譽,我亦不希望與城主之間是這種關係。”

……正當我心底,幾已對西門吹雪能夠真正察覺到我心底這一番異樣的感情不報希望之際,卻忽然聽得,自西門吹雪的口中平靜的吐出了這麼一句,難以名狀的狂喜,混雜著深難透底的悶痛瞬時淹沒了我,雖然西門吹雪所言的,乃是拒絕之意,但這一刻,我的心中,卻仍是不自禁的,喜悅之情壓倒了被拒的傷痛。默默體味著正於心底湧動著的,那難言的複雜之意,我的心中卻是隱隱的若有明悟,或許,於我而言,自己心底這份不可告人的妄念竟分毫不為那人所察知,才真正是更不能為我所接受的。正如兩人交手,無論是敗是死,都要遠遠強勝於不入對方眼內……而葉孤城既敢生此念,心中亦隱隱有所覺悟了,非生即死,不過如此。畢竟,這世間,若只有一人能將全部的感情俱付與手中劍,不為分毫旁人外物所動,那人必然是西門吹雪,而這世間能於葉孤城傾心之際卻仍是不為所動的,亦唯有一個西門吹雪。

縱知西門吹雪如此作想實是意料中事,畢竟,多少次午夜夢迴,葉孤城亦曾於夢中幾番直言相問,而那於混沌迷霧中只隱現一身似雪白衣的冷峻男子,由來便只一意,從無轉移……西門吹雪,你可知,你並非第一次拒絕我了,西門吹雪,這亦是你第一次,真正的,直白的拒絕我。心底隱隱悶痛,只可嘆便在此時,葉孤城卻仍是禁不住,想要將你冰冷無情語聲深深掩於心底,只為,自此之後,或許,葉孤城再也無法如當下這般,能夠靜靜聆聽這冷酷,卻牽心動情的聲音了。但無論如何,縱使今生無緣,縱然亦自知心魔已深,再難斷情,但對你這一番隆情厚意,葉孤城卻仍是不能不為之所動。葉孤城終是私心太重,只為一己這不該有的多情,便全然忘卻了,縱是自己不在意虛名,但畢竟,你我二人若當真從此朝夕相伴,情意永結,卻終歸是你的清譽受損最重……

想及此處,我心中頓生愧意。葉孤城竟只顧自己一時悅樂,妄念便為之日夜難消,卻全然忘記了,西門吹雪,你亦是男子,亦不甘雌伏於人下……若你當真一如葉孤城所感一般,心中亦自有情,又甚或,若葉孤城這副形容尚能入得你眼內,你此刻,或許亦為自己心底這男子天性中的欲 念而強自壓抑,婉言相拒,或許不過是念著葉孤城那一點可有可無的虛名……心中一時間悔愧交迸,更覺難以直視對面之人,我垂下眼去:“察覺葉某有此心思,想必莊主心中必是大怒吧?”西門吹雪的孤高冷傲天下俱知,若知曉自己視為平生最堪匹敵的對手,乃至所引為知己之人竟起了貪戀之心,如何能不怒?便是葉孤城自己,若知此身為人所念,亦必一劍誅之,而能讓葉孤城心中無怒之人,這世間亦唯有一個西門吹雪……

但直至此刻,那人卻仍在為我而想,仍舊違逆本xing,以過往從未有過的和煦之語,溫言而慰。聽得他言及我生出此心,有負手中之劍,一時間,我亦不由得念及昔日所聞的那一句斬釘截鐵的“不誠”,心中更是不可自抑的一震,莫非,當真早在那時,你便已透過劍,看穿了葉孤城已在無聲無息間生出的,便連自己那時亦未察覺的一縷情思妄念?這便難怪,葉馨要告訴我,西門吹雪雖心中只有劍,但卻並非心冷如冰,亦是懂得人,懂得感情的,所以,你的身邊尚有陸小鳳,有花滿樓,將來,或亦會有痴戀你的女子,亦未可言……

或許,葉孤城當真不該生出此情,或許,此情確不為世所容,更不為你所容,或許,此情實只是葉孤城一番妄念,徒只負手中劍而已,於人於己皆無意,但是,我仍然記得,那一日,你曾經對我說個,對劍,當誠心正意,對心,亦當至誠無偽。不論劍道極境葉孤城此生能求到幾分,但今時今日,葉孤城已不願再以知己之情強抑本心,更不願再繼續欺瞞己心,我終究是,對你有情。抬起眼,我定定的看著西門吹雪,眼中更似有火焰在灼燒著:“葉某自知不該對莊主心生妄念,只是……葉某雖心中有愧,卻並無悔意!”此生所求,唯結髮共枕,生死同行!

我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肺腑之言,似是大大超出了西門吹雪的預料之外,一時間,便連眼中一雙幽深如潭般的眸子,亦是不由得滯了一下,或許,從無人膽敢如葉孤城一般,敢於向西門吹雪,向這個宛如冰凝雪結般的男子如此直言示愛吧,只是,我話音一落,西門吹雪那雙瞬時就變得空寂冰冷的全無感情的眸子,讓我的心底於堅定決絕的心念之外,更陡然升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心慌。但到了此時,我已然顧不得心底那絲慌亂,只略頓了頓,便旋即沉聲道:“今日之言,雖是葉某一時孟浪但亦是發自肺腑,只望莊主不要因此事有所疏遠,更加不要介懷。莊主既然早知葉某心意,卻容忍至今,葉某實是深為感激……”既已心神通明,我輩便當生死無懼,勇猛精進,更遑論葉馨曾言及的死纏爛打之語雖不堪為之,但以情動之卻不失為上策,行之亦佳。

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西門吹雪,這一刻,我幾如於決鬥中,觀察即將與自己一絕生死的對手般,細細的關注著他面上的每一點神情變化,甚至,每一分肌肉的顫動,很快,便覺出他雖然仍是神色不動,心神卻似是明顯的動搖了,便連眉眼間那似是萬載不變的冷厲寒意,亦於眼神微微波動間,不知不覺的略略緩和了下來,而隨後,便連他的拒絕之言,亦是現出了難以察覺的和緩之意,迥異於往日的冷絕與犀利。看著西門吹雪再也無法真正冰冷堅硬起來的面容,我自剛才起,便一直無意識中,被緊緊揪起的心終是緩緩落了下來,心底亦情不自禁的湧起了一絲笑意,口中卻唯以誠心正意四字回之。你我俱是愛劍之人,昔日你亦曾謂我當誠心正意,為何唯獨自己,此時卻是不願誠於己心?單看你此時形容神色,葉孤城便不信,自己未曾令你動心,或許,你此刻便正等待著,一個能夠真正讓你承認自己心中感情的機會,承認自己對我,亦非無情……

聽著西門吹雪的話漸趨無力,我心中直如激浪狂湧,便連心尖都似在陣陣發顫,但於這一刻,我卻如昔日無數次將手中劍刺入對手的胸膛之時一般,整個人都冷靜的可怕,一字一句的駁斥著西門吹雪每一句辯駁之言。此時此刻,冥冥中,我忽然產生了一種難以言述的感覺,我與西門吹雪之間的關係,或許自今日之事後,便真正轉向了一條與以往截然不同的軌跡,亦真正的有了未來。

當我最後一句話音落下之時,西門吹雪似是終於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沉默了下來,而後,他說,他需要時間來考慮。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的放下了心來,若西門吹雪當真對我絲毫情意也無,定然是完全不會稍予理會的,而如今……我強自抑住自心底透出,幾令自己整個身軀都不禁發顫的狂喜,勉力以最平靜的語聲應答之後,才覺出,只在這寥寥數語之間,宛如歷經一場生死決戰,便連背脊之上,亦已被沁出的冷汗浸透。

目光緩緩掠過他如冰玉般的面上,滿心難褪的喜悅令我終是忍不住開口:“那日早上,莊主曾言要與葉某切磋劍法,不知明日如何?”我只希望,在這一刻,你亦能與我一同分享這份喜悅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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