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葉孤城番外(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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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的人,烏髮披散,凌亂垂落榻上,白衣勝雪,鬆散垮落的衣襟處,裸 露出來的雪色肌膚,卻是比衣衫更白,比美玉更瑩潤剔透。再加上慵懶恣意的睡姿,以及初醒時微帶茫然的黝黑眸子,已經完全無復素日裡冰雪般冷酷凌厲的形容神采。此時此刻的西門吹雪,已不再像是一柄劍,一柄寒意懾人的神兵,而更像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亦有感情的人。

在這一刻,我只能怔怔的看著,看著榻上之人迷茫的睜眼,緩緩的起身,心臟在強烈的鼓動著,體內的血液在急速的奔湧著,目光,卻似是被死死的釘在了西門吹雪的身上。縱然心底亦知不妥,幼時所習訓誡,諸如非禮勿視之流,正不住於腦中心頭迴旋流過 ,縱然心底似正有個聲音在不斷的大聲呼喊著,警告著自己,面前這人,是自己絕不該冒犯的,我亦是挪不開目光,即使西門吹雪的目光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冷厲森寒,此時正直直的投射過來,我的目光,仍是如生了根一般,一絲一毫也移不開。我的心底有太多的不捨,太多的眷戀,畢竟,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如此像人的西門吹雪。不是劍,而是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比湖畔的驚鴻一瞥,比夢中的朦朧相遇,更像一個活著的人。這樣一個西門吹雪,不會令我感到失落、痛苦,乃至絕望,我的失落,他能夠感受,我的痛苦,他能夠理解,便連我的感情,亦讓我覺得,他必然是能夠明了,而這樣一個活生生的西門吹雪,更不會令我只覺得,心在天外,遙不可及。

但是,西門吹雪的聲音無情的打破了,這宛如夢境的一幕:“兩位好高的興致。”冷冽的面色,寒如冰霜的語聲,立時便讓我,自那猶如美夢般醉人的景象中瞬時清醒過來,背脊上一絲絲沁出的冷汗,更是無言的提醒著我,身側尚立著剛剛正與我拔劍相向,誓欲奪命的對手,而我,竟於方才,一時被西門吹雪難得一見的形容所迷,徹底的將之忘於九霄雲外了。我知道,此時我最該做的,便是收劍斂容,示之以禮,但是,見到西門吹雪微現茫然的揉眼之舉,我卻只覺心頭瞬時間,微微的動了一動,顫了一顫。素日裡,只見西門吹雪冷酷孤傲,寒若冰雪,整個人便如一柄出了鞘的劍,鋒利、冰冷、堅硬,無堅不摧,亦無人可迎其鋒芒,但縱然冰冷無情,出必見血,那種璀璨瑰麗、奪神攝心的冰冷光華,亦足以讓人如飛蛾撲火般,殞身不悔。而方才的西門吹雪,所展現與人前的,卻並非是為人們所熟知的冷酷,而是,一種柔軟的感覺。縱然這種柔軟,遠遠不及女子的婉媚,亦不及,一些男子的溫潤柔和,但是,這已然足夠,因為,這一絲絲,一縷縷極其少見的柔軟,是出現於那個如冰雪凝就般的男子身上,出現於西門吹雪身上的柔軟,已經足以讓任何眼見之人,心神俱顫,因為,他是西門吹雪……

我幾如墜入夢魘般,不只周身已若無覺,便連目光亦難以轉移,縱然聞得身畔宮九熱切出言,亦如墜夢中,難以自拔,不但一言難發,便連眼睛亦似被凝住了一般,眨也不眨一下。直至西門吹雪眉眼間冷厲寒意漸濃,冰冷的戾氣更甚,漸漸恢復了平日裡的神情氣韻,我方才乍然間自這難言的夢魘間脫出,而不知何時開始激烈鼓動的心,亦緩緩恢復了平靜。最後,在禁不住的深深凝望了西門吹雪一眼之後,我才帶著心底那一縷莫名的,隱隱的遺憾、失落之感,略略垂下眼去,挪開了目光,轉而望向剛剛便一直在以熾熱露骨的目光,一瞬不瞬看著西門吹雪的宮九,一字比一字更厲:“莊主尚未梳洗,我等待會再來打擾。”

宮九被我的目光一刺,下意識的略略一縮,但他尚未及開言,我的眼角餘光便已瞥見,西門吹雪一掀覆於身上的那一層薄被,竟然只著裡衣便自跨下榻來。瞬時間,我便被這直衝入眼簾的一幕,生生震的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僵住了。葉孤城自幼所習詩書,冊冊俱言裸身不雅,有失體統,為守禮有節之輩所不齒,然而這一刻,我卻不知該以何種表情,面對這樣一個西門吹雪。白皙勝雪,瑩潤如玉的肌膚,結實緊繃,線條流暢而充滿了力量感的肌體,在雪白裡衣的掩映下若隱若現,不知不覺間,令我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些許,熾熱了些許。縱然心知,此時理當非禮勿視,然而目光縱使勉強挪開,卻仍舊會於不知不覺間,又再度閃爍著,落回到那人的身軀之上。但目光落處,略略一觸便似是如遭火灼,直令我不敢視線稍停。有生以來,葉孤城還是初次如這般,便連旁人的身軀,亦不敢稍落一眼。然而,待我的目光於輾轉錯落間,偶一觸到身側宮九的身上時,心底那不知因何而起的惶然驚亂之感,卻是瞬時化作了直衝頂門的血氣與狂怒,你竟然敢!

一時間,我只想衝上前去,將之化為齏粉,又想予他那雙,此時正緊緊盯住西門吹雪胸口,且亮的灼人的眼睛,狠狠一劍,但我此時最欲為之事,卻是以厚厚的布帛、錦緞,將西門吹雪,完全的攏入其中,一絲一毫,亦不想令人看見這樣的西門吹雪……手臂不自禁的輕顫了顫,復又輕顫了顫,我卻終是死死立於原地,寸步未移,此時的葉孤城,終是沒有半分理由,可作干涉,哪怕此刻心內,正似火在焚……

眼底顫動的餘光,不經意間掠過西門吹雪正緩緩拂過雪白胸膛的修長手指,縱然心知,他不過隨意整衣,毫無他意,然眸光滑過手指遺下的動作軌跡,卻是仍不禁的呼吸一滯,心中不可自制的湧起一團火熱之餘,更是止不住的愧疚。即使對葉孤城難控己心,情不自禁的對西門吹雪生出妄念,但亦是發乎於至情,所求的,亦不過有朝一日,那人終能回應此一片至情,而非眼下這般灼心焚身的不堪欲 念。這本不是我能求的,亦不是我該求的。那樣一個人,那樣一個西門吹雪,便是心底暗生的,是最澄澈無暇的至情,亦尚恐汙了他,更遑論這等便連我自身偶然憶起,亦深覺不敬,更不堪的灼烈欲 念。

隱隱有些狼狽的挪開眼去,全神對上宮九仍在發亮的眼睛,心頭怒焰愈熾,面上卻是愈冷,眼睛只微微眯起,冷冷道:“宮少島主,葉某昨晚與閣下的比試尚未盡興,不如今日換個地方繼續如何?”這一刻,我只覺心底在無聲的嘶吼著,狂烈的怒意在隱隱的咆哮著,有昨夜之辱,今日之事,縱然你此刻尚有傷在身,便是破例出手,葉孤城亦絕不容你生離!或許,我的殺意太熾,抑或他胸口的傷處仍未斂,宮九毫無意外的拒絕了我的邀戰。唇角溢位一絲冰冷的笑意,縱然怯戰拒約,葉孤城今日,即便舍了虛名,破了成例,亦會令你明白,對西門吹雪的不敬,於我輩而言,唯血可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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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出手,卻不想,西門吹雪似是比我更加迫切,竟直接開口示意欲親自動手。心中輾轉幾番,我終是壓下了心底澎湃的怒意,以西門吹雪之性情,若說他欲親自動手,誅此不敬之徒,可信度實是不高。自傲如西門吹雪,對宮九這等人物,只怕更多是不屑於出劍,畢竟,愛劍如他,殺宮九,恐亦嫌汙了腰間長劍。如此一來,莫非,是見獵心喜?無論如何,宮九的身手,於當世亦可列入頂尖高手之列,而我和西門吹雪的劍法,練至今日,已然可謂是天下雖大,對手難求,而宮九,終究亦屬難得的對手,若能博西門吹雪一笑,葉孤城又再有何求!及至此時,我已是殺意漸消,或許,留宮九一命,亦無不可。畢竟人生寂寞,高處不勝寒,而葉孤城如今,卻仍無法光明正大的立於你的身側,曉光子夜,與你共解寂寞。

心思一定,我便不再開口多言,只是無聲無息間,向外略略撤出了幾步,但望向西門吹雪的那一刻,心神撼搖之際,心底又不禁泛起隱憂:風拂衣袂,烏髮飛揚,固然瀟灑如仙,令人望之如見天人,但兩強交手,生死只隔一線……而葉孤城縱然厭棄宮九此人,亦不得不承認,宮九,確是方今天下少有的高手,絕不可小視。心頭猶豫許久,欲開口提醒,卻又憂妄做多情,徒惹不悅,輾轉糾結之處,實難以言述。但幾番沉吟揣思,心中疑惑卻是一現即消。劍法之高如西門吹雪,平生亦是久歷生死之決,倘若當真小視對手,他的劍法縱然再高上一些,只怕,亦不能活至今日。是故,縱使如此,我心中之念卻是仍未稍有動搖,那個人,從不會令任何人失望,因為他是,西門吹雪。以西門吹雪之xing情,雖生死一擲屬常事,然而,他畢竟與我乃是同一類人,同樣的愛劍,重劍,忠於劍。這樣的西門吹雪可以死,但絕不可以敗,葉孤城亦是如此!他此刻的散發披袍以應……定然是另有克敵之法,只是葉孤城終是心思愚鈍,對西門吹雪的瞭解,亦還太少,尚無法領會此中深意罷了。

然而腰間無束,終是……餘光微微滑過宮九面上,卻見他目光灼灼,面上紅豔更勝往日,瞬時間,心頭便似被什麼生生梗住,酸楚、刺痛、還有莫名的怒意,更是百般滋味轉圜滑過心底。開口欲言,卻乍逢微風拂過,牽起西門吹雪額前一縷烏髮,浮在唇邊。雪膚、烏髮、紅唇,三種鮮妍的色彩瞬時刺得我便連眼底亦是微微刺痛,心頭,更似是被那飄飛的髮絲輕輕拂過,顫了一顫,癢了一癢,而此時已湧至嘴邊的話,便不知為何,已是再也說不出來了。目光微閃,立時垂下眼,再也不敢多看,我幾是用盡全部定力,方才勉力壓下心底那股急切的想要伸出手去,為他拂去唇邊髮絲的衝動,而心中那仿似一浪勝過一浪的狂潮,卻是仍在瘋狂湧動,似是永難止息,一時間,便連西門吹雪的話,亦未聽清,只餘一句“明日如何”於耳邊縈繞不去。

一時失神,卻是連西門吹雪的話,竟也未曾聽清……心底一時間,只餘苦笑。葉孤城當真是色心太重了些,西門吹雪不過入島幾日,這一縷妄念,竟已是無聲無息間,強至如此。而之前,我尚責孤鴻神意不堅,卻不想今日方覺,葉孤城徒自練劍數十年,身為兄長,猶自持身不正,己之心念尚且不端,卻是何以強責幼弟?目光在西門吹雪面上轉過,只見神色端凝,眉眼不動,內中意蘊,卻是分毫難察。唯略有些狼狽的垂下眼去,心頭疑思於舌面上滾了幾滾,終是俱只化作一句應和:“如此亦好。”

西門吹雪的手,忽自腰間輕輕撫過,鬆散的衣袍附上,立時便勾勒出一道,令人心蕩神馳的線條弧度。心頭正有些難以自抑間,耳際卻是忽然響起宮九的呼息聲,比之前更重,亦更急了些。瞬時間,心醉神搖便俱自化作了冰冷刺骨的怒焰,似自眼中而出,直噬宮九。殺意暴漲間,耳中卻是又傳來一句:“西門莊主。”一時間,卻是讓我不由的有些分神,氣勢稍弱。我本是立時警醒,但不知為何,宮九此際竟亦自氣勢回降,全未趁此良機恃勢出手。面前壓力稍減,顧不得細思因由,我卻是不禁將心神轉投至來人身上了。這語聲似是太熟,與孤鴻的聲音,一模一樣,卻又似全未聽聞過,只為這短短四字間,所蘊含的熾熱情感,這般幾乎能將人整個融化般的情感,我從未於孤鴻身上感受過。縱然自負驕傲,縱然心思不專,但自幼,他便是個冷漠寡淡的孩子,何曾有過這樣激狂的熱情。只是,這樣狂烈熾熱,甚至令人心驚的感情,卻是對著西門吹雪……乍然湧起的憂慮,與心底驟起的那一絲莫名的怒意,讓我幾乎想要不顧眼前的宮九,立時轉眼去看。一個是這世上,我唯一僅存的血親,而另一個,卻是西門吹雪,是我此生唯一所認定的知己,令我心魔驟起,從此念念難消的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縱然再好,可他的心中最愛,永遠只有劍。葉孤城亦愛劍,所以能夠忍受他的目光,永遠追逐著手中之劍。我所求者,亦不過僅僅是那人凝神於劍之時,偶一轉眼間,不經意的一次回眸,如此,足以。可是孤鴻卻是滿腔熾情,於短短一句話間,便已流溢無窮,可想見,他所求者,必然比我更多,於情之一字上,亦必然比我貪心更甚。我該如何,才能讓他徹底的死心明了,西門吹雪本不屬於他,亦不是他所能求的?

勁風乍起,一閃念間,我竟是於猝不及防之際,被宮九自身側探手,捏住了西門吹雪的衣袖,此時此刻,心底懊喪羞怒愈甚,只比宮九略略慢了一步方落於他手腕之上的手,亦是不自禁的急速加力,一聲冷厲的怒喝方要出口,卻是被一聲驚雷般的怒喝,先一步於耳際響起:“別碰西門吹雪!”於是,生生便被梗在了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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