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誰虧欠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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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卿覺得,這可能是個假顧湄,顧湄可從沒像這麼膩歪過,所以自己一定是碰上假的了。這幾天下來陸卿差點沒能從床上爬起來去公司,氣得差點跳起來先把顧湄揍一頓,可是她跳不起來了,她連走都跟個瘸子似的。

一部劇拍完後顧湄就閒了下來,這一閒是真閒了下來,除開肖笙回來後讓她去參加了一個平面拍攝,花的時間短,不費什麼力氣,所以時常到陸卿的跟前來搗亂。

分開的時候那時常掛在心頭的念想此刻就跟打自己耳光似的毫不手軟,陸卿覺得顧湄實在是太閒了,閒得自己無時無刻都能看見她在自己的眼前蹦噠。

陸卿回過頭來瞪了眼坐在自己面前,也不好好看劇本,時不時抬起頭來瞥一眼自己的顧湄。

“我覺得……肖姐給你找的戲太少了點兒。”

顧湄抬頭隔著桌子伸長了脖子探頭親了陸卿一口:“所以得好好謝謝肖姐讓我能陪你這麼久。”

這不是沒聽懂陸卿的話外音,而是變著法子繞著彎地堵陸卿的話。

陸卿好不容易喘上氣兒來,抬手輕輕推開了顧湄:“你就沒個正經事兒做了嗎?”

“我天天看著你,這不就是正經事兒嗎?!”

陸卿笑笑,也不和她貧,只拿手點了點她的眉心,寵得沒了天:“你呀。”

顧湄又將劇本板正仔細讀了讀,但到底讀了些什麼鬼,她大抵也是不太清楚的。

顧湄這一休息,又休息了好幾個月,中途也就接了一兩個相對簡單輕鬆的綜藝節目,但大多質量高。肖笙對這一塊非常講究,顧湄因此雖然沒有作品出現,但偶爾一兩個綜藝節目卻又能十分抓人眼球。時不時上個熱搜也鞏固了自己的熱度,但也不如前段時間那麼過分。

倒是馮生和她的cp炒了半天也沒炒出個名堂來,喜得青梅cp粉們差點落下感動的淚來。

自打步入了夏,房間裡的冷氣將熾熱吹去了不少,陸卿時常將種在陽臺上的多肉從東搬到西,給予充足的陽光。上班出門前,也會仔細地叮囑顧湄,非得要她時時拍兩張過來瞅瞅。

顧湄覺得自己失寵了,被一堆綠色肉糰子截了胡。

正想戳一戳兩片肉葉子來出出氣時,接到了顧淮的來電。顧淮有些急,聲音裡帶著焦躁:“你回家一趟。”

顧湄知道,該來的總是會來。顧淮幫著她瞞了家裡也有好幾個月了,時不時也會戳一戳兩個老人的意思,就算力度把握得好,戳得不痛不癢,可畢竟是戳過了,多少會有知覺。

她微微垂手,放過了那兩片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葉子,站起身來拍了拍褲角上的泥,轉身回房間換了身衣服。

她本打算先告知陸卿一聲的,可又擔心陸卿胡思亂想,只好沒有聲張,自己先回去探聽軍情。

顧淮在樓下等她,她鎖好車門後衝著顧淮打了聲招呼:“爸覺得不對勁,還是媽覺得有問題?”

“兩人都有興師問罪之意,你看著辦吧。”

顧湄點頭,原本還有些不安,可一見顧淮臉上也沒多沉重,一時也緩了過來。

只是進了家門,才知道不是不沉重,是顧淮不沉重而已。父母兩人都坐在沙發上,張綺眼睛泛著紅,將頭撇向一邊,顧期留死勁兒抽著煙,面前的菸灰缸裡早憶戳滅了七八個菸頭。

“爸媽,小湄回來了。”

聞聲顧期留抬頭,先是狠狠盯了顧湄一會,然後嘆了口氣:“過來坐。”

顧湄不敢,對於顧淮,她還能沒大沒小地懟過去或者倔起來,可對於父母,她心裡的確是愧疚的。這種愧疚僅次於對陸卿的父母。

所以她老老實實站在顧期留的面前,只靜靜地看著父母倆。顧期留原本壓下去的憤怒隨著顧湄執意站著也有了冒頭的趨勢,原本顧湄的退讓卻在他的眼裡成了不服輸的倔強,看得他心煩意燥。

顧期留剛想開口,顧淮先上前一步,拉了拉顧湄:“坐下好好說。”

顧湄了悟,忙坐了下來,微低了頭,輕聲喚了聲爸媽。

張綺這個時候才抬起頭來打量了一眼好幾個月沒見的女兒,見她微低著頭,有些看不清神色,一時間又想起顧斯留同自己說的話,微微又紅了眼眶。

顧湄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默默等著。偌大的一個房子瞬間安靜下來,讓她一時間想到了“死寂”這個初高中用來誇張作文不得不編出來的瞎詞,可此時竟是讓她覺得這詞一點兒也不過分,空中甚至還隱藏著死亡的氣息,一步步包裹著她,直至感到了空氣的稀薄和渾身的不自在。

顧期留看了眼顧湄,掐掉了快燒到指尖的煙,又掏了一根出來準備點上,顧湄伸手,從他手中將煙抽了出去。

“顧湄,不說別的,你要小卿以後怎麼辦,你讓我以後怎麼見老陸。”顧期留沒了煙,一時找不到趁手的東西,只能搓了搓手,抬眼看向顧湄。

顧湄正欲說話,就聽那頭張綺哭了出來,她嚇了一跳,忙看向張綺:“媽。”

“你要我怎麼活,你要我怎麼辦,你這小王八蛋,生你的時候就遭了罪,現在這麼大年紀了,還要遭一份罪,你就是想活活氣死我是嗎!”張綺的情緒來得突然,這讓顧湄被這赤|裸裸的責備釘得渾身是洞,沒有哪一處不疼,啟了啟唇,卻沒發出半個音節。

“好了。”顧期留拍了拍張綺,“不是說好的好好說嗎。”

張綺捂著眼睛側頭偏過一邊,也不再看顧湄,默默垂淚拭眼。

“顧湄,其他的我也不問,但是你生病的事,小卿知道嗎?”

顧湄猛地抬起頭來看向顧期留,她生病的事誰也沒說過,現在被顧期留一語道破,像是這兩年來,他們都知道一樣。特別是一提到此,張綺就哭得更加厲害,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連紙巾也都堵不住。

顧淮給顧湄倒了一杯水:“這事很早以前肖笙就告訴我了,她說你病了,雖然沒告訴家裡人,但是她身為經紀人,如果不將這些都交待清楚,怕以後出事了沒法給個交待。雖然不是要人命的大病,回來後我就跟爸媽說了,只是這病讓你不好受,大家也就從不提。可是對小卿來說,你的不告訴好比欺瞞,所以爸才這麼問你。”

顧湄怔怔地看著顧淮,想從他一開一合的唇中理解話的意思,今天之內遭遇太多的刺激太多,內容太雜,讓顧湄一時沒回過神來,看著顧淮差點脫口問候他大爺。

顧湄低頭將顧淮的話來來回回嚅了三遍,才終於從其中體味到了這幾年來自己作天作地還能有人給自己擦屁股,都是源自於這個家給予自己的全部包容和愛。就算此刻張綺紅著眼哭著鬧著責備著,可那也是眾多對愛表達中的一種。

顧湄生病,要從陸卿走的那一年說起,陸卿走的那一天她沒有去送她,單單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顧淮知道他心裡不好受,也沒進去打擾喃喃自語的她。她將十八年來同陸卿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都用語言表達了出來,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每一個細節,每一次感動,每一個笑,都在她眼前一一出現,她也偷著樂了一把,好似陸卿從沒離開過那般。

可直至將所有的情意都述說出來的那一天,她終於發現自己不對勁了起來。在她的面前,有和陸卿一模一樣的臉,支著腦袋微笑著聽她講著從前的大事小事,她說“我愛你”,“陸卿”也能笑著回自己一句。那從“陸卿”嘴裡脫口而出的“我愛你”終似劈頭冷水一般潑了過來,顧湄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舉目四望,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自己一人,那些天時時伴著自己的,不過假象。

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太思念陸卿了,可直到她學習,她畫圖,她吃飯,她睡覺,“陸卿”如影隨形,像自己記憶中的樣子,又像自己奢望的場景。

她才發現自己生病了。

她揹著顧淮去見過心理醫生,那時候她還沒有什麼收入來源,跟顧淮說的是學校有課題要做,從顧淮那兒拿了一些,又將自己獲獎得來的獎金匯在了一起,第一次去了心理治療室。

醫生說,是完全性幻覺。

那一開始陸卿能時時伴在身邊,陪著自己的幸福感,如泡沫來得那麼美,又碎得特別徹底。

她覺得自己病了,還病得不輕,可她沒有辦法,她捨不得將陸卿從自己的身邊抽離,即便是個假的。她慢慢接受了這個幻覺時時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甚至於拒絕了再去看醫生。

只要能相伴,只要是陸卿,病了都無所謂。

直到她再一次遇上陸卿,她害怕,她擔心,她怕陸卿會在哪個時間不小心以現自己這個不能啟於唇齒的秘密,她一開始會時時避著陸卿,生怕洩露一絲一毫,可真實的陸卿她可以觸碰到,可以感覺到,這讓她的貪念與日俱增。

她不想拘泥於只可以自己對其言語的假象。

可她又擔心陸卿發現自己的不對。所以對劇本的時候她會避開陸卿,她怕自己一個小心,會偏頭對自己身邊的另一個“陸卿”表達自己的情緒。每次她都提心吊膽,生怕陸卿突然回來,會見到一個正在自言自語的自己。

她又開始找到了那個溫和勸過她的心理醫生,日日按其囑咐吃藥。

她以為,陸卿回來了,是真實的,自己總是會好起來,可是直至此刻,當顧期留問起時,她才知道,或許,如果自己好不起來,她真的不敢告訴陸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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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膽小又懦弱的陸卿,怎麼能揹負這麼大一座她曾自己親手壓下來的山。

而顧湄,也捨不得讓她知道後自責難過。

“我不敢告訴她。”

“顧湄!陸卿那姑娘是陸家的寶貝,你就只是我家的一棵草嗎?”

“媽。”顧湄走上前抱住了張綺,輕輕拍了拍張綺的背,“媽,的確是我推著阿卿走了一道四周都是懸崖的小路,也的確是阿卿給了我這時常出現幻覺的毛病。我們倆誰也沒虧欠誰,怎麼能說就我吃虧了呢。”

顧淮偏頭,不忍再看下去。

張綺哽咽得更厲害。

這孩子是她的寶,再胡鬧也好,就是真的喜歡上一個姑娘,她除了能多罵她幾句,難不成還不要她了嗎?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又是折磨自己又是歷勁工作,哪一樁在現在想來,也都是為了陸卿。

她怨懟的,不過是自家姑娘委屈太多,她這個做母親的,從前不曉得,現在卻也比顧湄的痛不會少。

顧期留拍了拍顧湄的肩:“在家吃飯嗎?”

顧湄抬頭,正好能看到顧期留泛著紅的眼睛,然後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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