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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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姝

史墨依舊沒弄明白他們是怎麼遇上這位眼淚汪汪的白衣少女,更沒弄清他們是怎麼欺負了這女子,叫她含著淚水用欲言又止的神態來譴責他們的。

這可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本來麼,天氣晴好,近來兩個小子一在工部一在兵部表現良好,讓兩個舅舅都十分滿意,這才選了休沐這天把人提溜出來,準備一家六口去城外的莊子上鬆散鬆散。

因著有兩個小祖宗在,史墨和賈環只好遠離了騎馬奔騰的好寄望,苦哈哈的坐進了馬車中去——只是憋了好長時間的滾圓小娃子不認了,揪住馬車簾子不放,嘴裡冒出一串串的,不大清楚的話來,但那肥肥的小臉上討好的大笑臉卻是明明白白的,一雙黑葡萄似得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人,還用腦袋輕輕在爹爹胸前蹭一蹭,嘴裡軟軟的喊著“爹爹”,就連大熊貓熊熊也用它憨憨的小模樣渴望的瞅你。賈環和史墨這一對二十四孝爹實在生受不了這樣犯規的撒嬌表現,搖頭嘆氣的妥協了,只那高高翹起的唇角和掩不住的笑讓著急看到他家愛人的現任太子爺想抽這兩個渾小子。

“大舅,貓貓憋壞了,咱們就走這一段唄,城門也不算遠了,等出了城咱們就上車上馬,保準不會比小舅舅去的慢。”史墨有些不好意思的討好他朱大舅,一邊舉起他家兒子的胖爪爪衝朱大舅搖一搖:“貓貓,你問問你舅爺爺,說貓貓就走這一小段,行不行呀?”

小娃娃收回都看不過來的眼睛,認真的盯著朱大舅,奶聲奶氣的道:“舅爺爺,貓貓、嗯、貓貓就走一小段,行呀?”就這還不忘他家‘兄長’,指著在賈環懷裡撒歡的大熊貓,“還有熊熊!”

史墨被胖兒子逗樂了,這小娃兒自從說話流利些了,他們愛輪番逗他,結果發現句子長些的話,這小家夥就會省略一些後頭的詞,聽起來分外喜感。

“行呀~”史墨朝著胖兒子的嫩嫩的臉蛋兒就狠狠香了兩口。

朱大舅的神色和緩,朝著小胖娃點點頭之後,嫌棄的看兩眼胖娃臉上的口水印兒,彎腰從史墨懷裡抱過胖娃來,然後就那樣抱著胖娃娃輕輕一動,利落的從馬上跳下來,喜得胖娃娃拍著手哈哈笑,倒是把他兩個爹驚出了一身的汗。

史墨摸著怦怦直跳的心口,深吸一口氣,沒事沒事,朱大舅寶刀未老,凌空下馬不算啥不算啥。

馬車停下來,賈環和史墨跳下車,熊貓也扒著賈環不撒爪,史墨嘴角抽一抽,心道熊貓哥你大幾十斤的身材好意思學小娃娃讓抱麼,可餘光瞥見兒子亮晶晶的像是說“熊熊你來,咱們一塊兒”的小眼神,史小爺昧著良心撇過頭去,不去看即將擔負起重擔的環小哥。

周圍若有若無緊緊包圍著這幾個人的侍衛們悄悄的融入人群裡去了,不遠不近的拱衛著幾人的安全,除了暗地裡的侍衛,跟在他們身邊的還有六個個頭不高的小廝,史墨知道,這六個再加上兩個車伕都是上過殺場的高手。不止護衛齊全,朱大舅本身就是一員武藝高強的悍將,他自保的能力他們並不憂心,只是畢竟朱大舅身份不同以往,其他的方面還是要注意的——譬如馬匹。

朱大舅今日所騎得不是他親自馴養的愛馬赤電,赤電和一匹進貢的大宛馬的小馬駒要生了,朱斌才騎了御馬廄中的其他寶馬來,只是這些被養的油光亮滑的馬遠不如赤電機警桀驁,御馬苑裡的馬倌兒都能近身,難保會被動什麼手腳,故而貓貓的舉動正中史墨的下懷,就算貓貓不鬧著下車來走動,他也會在出城後打著小舅舅的招牌要求朱大舅下馬一會兒的。

史墨摸了摸腰間小舅舅給的荷包,笑眯眯的撫一撫朱大舅今日所承的那匹渾身雪白無一絲雜毛的踏雪,踏雪很是溫順,舔了舔史墨的手心,溼潤的舌頭一卷,史墨藏在手心裡的草綠色的方糖就不見了。

墜在最後面跟著馬車溜溜達達賈環他倆的愛騎奔霄和驚雷瞅瞧見了,奔霄性子烈,首先就不樂意了,大大的噴了一個響鼻,賈環瞪了它一眼,才沒叫這匹祖宗溜達到前面來跟史墨鬧彆扭。

史墨沖天翻了個白眼,什麼樣兒的人養什麼樣的馬,看他的驚雷,名字霸氣,性情也穩重,從來不會像賈小環和奔霄那倆貨似得那樣拈酸吃醋!史墨同樣又摸了摸拉車的兩匹紅馬,眯眼笑起來,有意無意的扯著賈小環、引著朱大舅離馬車和踏雪稍稍遠了些——他給三匹馬吃的並不是平常的糖,而是摻雜了些草藥的藥糖,這種是羅剎國那邊鼓搗出來的,可以讓被作了手腳的馬提前表現出症狀。依著史墨看,大抵是種加快馬兒血液循環的藥,如若坐騎被喂了什麼致使發狂的藥,能縮短潛伏期,使馬兒儘快表現出症狀來……這些藥本身對馬兒的傷害不大,只要讓馬兒多休息下喂些精食就好了。

朱永安和隨從都瞟見史墨的動作,朱斌唇角微微一挑,他的幾個鐵衛心裡都贊史墨心細,這些馬雖已經檢查過兩遍,可中間過了那麼些手,是該再探一探——不是鐵衛們想不到,而是朱斌在馬上的時候,誰敢要求他下馬來等著侍衛再查一遍?

……一行人這麼走著,倒也沒引來很多注意,實在是近一年來京城越發的繁華,金毛碧眼、袒露出半個雪白胸脯的洋毛子都常見,抱個黑白圓糰子一塊上街的幾個爺們兒有什麼好看的,多注意兩眼的,也不過是為著這幾個人堂堂的好相貌罷了。

就是這當頭,淚眼汪汪、嬌嬌弱弱的羅姣顏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兩個貼身鐵衛迅速把她擋在兩步之外。

鐵衛的頭——個頭最矮小的那個長隨狠厲的瞪了外圍的屬下一眼,隨機鷹鉤一眼的眼睛就盯住羅姣顏不放,全身肌肉微微緊縮,等羅姣顏一有動靜就暴起攔擊,同時外圍的侍衛也不著痕跡的圍攏過來,肅殺的氣氛就連大熊貓熊熊都扭動了一下它肥圓的屁股,可不知怎地突破了鐵衛看似鬆散實則嚴密包圍跑到他們跟前的羅姣顏卻毫無所覺,依然盈盈的在看……史墨。

史墨壓了壓顫動個不停的眼皮,這位欲語還休的姑娘是怎地回事,不會說話麼?啞巴麼?擦,誰知道她那雙淚眼裡是個什麼意思呀!

其實真不怪羅姑娘認錯人,表錯情。

看看當中幾個人的架勢:史墨兩手空空走在正中間,左手邊是要能看到他的兒子,右手邊是最聽他話的大熊貓,兩個抱著他兒子抱著大熊貓的人少不得就弱了氣勢,更別提自打史大爺進了工部之後,為了在一眾老爺子跟前擺出成熟的架勢,鎮日穿黔色衣裳,再擺出一張不苟言笑的臉,的確有幾分威儀——偏羅家五房不得勢,五老爺自己都沒親眼看見過太子,蒐集來的訊息中無非就是喜著黑衣、冷素、威儀、看著年輕等寥寥片語罷了,連高矮胖瘦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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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墨納罕,賈環也摸不著頭腦,史墨的行跡他最清楚不過,與史墨有點子轉彎交情情面的人,可能史墨自己都認不全,但賈大爺卻是每個都心裡有數的,他費在史墨身上的心思就連元小舅私底下都要頷首讚歎——這個對著他家墨哥兒含情脈脈淚眼盈盈的女人是哪兒冒出來的?!

史墨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他有種恐怕的直覺:千萬不能開口,一開口就要被賴上了!

“……”史墨嘴角一動,就有機靈的鐵衛靠上前來,耳語幾句,那名鐵衛的笑都僵在臉上了,猶疑的看看史墨,史墨衝他重重一點頭。

鐵衛抽抽嘴角,面無表情地看向羅姣顏,平板的道:“姑娘是賣身葬父,還是有惡霸相迫,或許剛從火坑裡逃出來?姑娘若有事請直說,不過我們小少爺說姑娘有事兒最好是去往衙門去,不管是賣身還是受威脅或者被逼xx,我們都管不了,姑娘自去罷,這麼長時間都沒人追過來,想來姑娘已經脫險了。就此別過。姑娘,請借過。”

實在不能賴史墨心黑,看羅姣顏這幅做派,史墨就怕了,那樣大白花一般閃亮的表情實在不由得他不多想。諸君請看,出過多少回這樣的例子:一個清秀小美人葬父,論理說只要有人肯安葬了她父親,不管貓兒狗兒的她都該願意,可人家就不,滿腦肥腸的紈絝子拋下夠她葬十回她爹的銀錢,小美人反倒殺雞抹脖子一般誓死不從,寧可她爹就那樣被卷破席子蓋著不能入土為安;若是有救美的英雄打跑了狗熊,小美人立刻誓作恩人身邊的小貓小狗也要追隨著,不讓跟就抹脖子;若是沒有救美的英雄,小美人與紈絝子糾纏再三,含著兩泡淚委委屈屈的為父委曲求全,貞潔烈女一般狠道只作女婢,若敢強迫寧可一頭撞死,那等貞潔簡直要亮瞎人的眼睛。當然後續如何,那就不需贅述了……別以為這是話本上虛構的事兒,事實上京城很有幾個世家子的侍妾姨娘是這般來的,就算不是賣身葬父,也是被惡霸脅迫、被逼良為娼等等的事情。

羅姣顏一噎,眼裡的淚花險些掉下來,破壞了她要哭不哭含著淚珠兒的朦朧美。只不過鐵衛的話也給她提了個醒兒——這匹有人特意作了隱蔽標記的御馬她是不會看錯的,那這些人裡定然是有太子殿下,可這位隨從既然稱呼眼前這位爺作“小少爺”,那定然不是太子殿下,估摸著是宗室那個府裡的小爺,那太子呢?

這姑娘腦筋轉的也快,立即就鎖定了抱著個胖娃娃的朱永安,依她想,太子殿下定然不會屈尊降貴抱著個畜生的,那麼那個抱著個娃娃的可不就是了麼。立刻又羞又喜的看朱斌一眼,朝著史墨福了福身,細腰如弱柳扶風一般,頗讓人憐愛:“這位爺見諒,小女頭一次來這邊街市,不慎與家人走散,可巧小女曾見過您身邊這位爺一面,這才冒昧攔了幾位爺的路。”又嬌羞盈盈的對朱斌道:“小女、小女曾遠遠見過朱爺一面,此番與家人走散,還請朱爺憐憫,派人送小女一程,小女是承恩公府十六娘。小女先謝過朱爺。”

這回輪到史墨噎著了,他敢指天發誓,方才這承恩公的什麼石榴娘的確是對著他含情脈脈來著!

細細咀嚼了那嬌滴滴的“朱爺”,賈環唇角微提,這位承恩公府的石榴娘(口胡,人家是十六娘!)比先前鎩羽而歸的那些閨秀們厲害的地方就是:沒有當婊|子還想著立牌坊。她把她的目的明晃晃的擺了出來,就是她口中的朱爺,就是太子爺!

她的傾慕如今已經從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都快溢位來了,若是尋常男子,就算不近人情者,見一個姑娘這樣兒,做的最少也會派個人將這石榴娘送回去,這樣一來如此與眾不同的嬌弱卻大膽的女子勢必會在人心裡留下點印象,然後自然可以借這“歸家之恩”拉上關係,其餘種種自有女子的巧思在裡頭,日子一久,就算不是太子妃,依著承恩公的門第,一個側妃是跑不掉的;若是由男子親自送回去,那就更妙了……總而言之,這樣嬌弱如雨中小花的女子滿心思慕你,甚至放棄她的矜持大膽的表現出來,鐵石心腸的男子也會被吸引。

朱永安眼角掠過有些燥急的踏雪,壓根連餘光都沒舍給如風中白蓮花般的女孩兒。

羅姣顏搖搖欲墜,貝齒咬住嘴唇微微發白,淚光點點道:“朱爺,您不記得王閣老府中的微燕湖了嗎?我沒騙您,我確是承恩公府的十六娘……”

史墨跟雷劈了似得,耳邊一直迴盪那句……這是大慶版的“您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小胖糰子抱著大舅爺爺的脖子,好奇的瞟了瞟擋在前頭不讓走的大白花女,湊到朱斌耳邊,小聲道:“舅爺爺給錢,給、一個銅板就好了!”小胖娃坐在車裡曾經見過攔著行人行乞的乞丐,有些小乞兒追著面善的路人,直到路人往他們破碗裡扔一個銅錢才嘻嘻哈哈的打千放行,小胖娃看過一次就記住了。

朱大舅冷冷的瞟了兩個大外甥一眼,都教了孩子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拍拍小娃娃的背,示意小娃娃別急,他們馬上就能走了。

小娃娃果然不扭小身子了,摟著朱太子伸長小脖子去看遠處攤販上的新奇小物件兒。

果然是馬上就能走了……

——因為踏雪忽然發了瘋。

牽著踏雪的人本來是鐵衛裡頭天生神力的一個,以他之力,牽拉一頭猛虎都使得,一匹有些瘋癲的馬自然不在話下,可這位鐵衛在接到他主子的一個眼神後,微微一頓便大聲吼道:“閃開!馬瘋了!!”話音將落,便撒了手。

這處離城門不遠,人雖多,但空地更大,京城遇到這種情形的時候不太稀罕,路人早就閃開在一旁去了,唯有……嬌弱的石榴娘被硬生生擠成的纖瘦小腳不好使。

史墨看著這一出一出的,眼睛都沒眨,腦海中只有四個大字浮現出來————“馬!踏!飛!燕!”

鐵衛把握的準極了,踏雪雖撞倒了並踏過羅姣顏衝出城去,可踏的地方卻不是什麼要害部位,羅姣顏的一隻胳膊微微扭曲,顯然是斷了。比起以前事故中被馬踏死的人,誰能不說一聲這姑娘幸運呢?

羅姣顏疼的臉都扭曲了,可仍不忘初衷,撲簌簌掉著滾圓的淚珠兒可憐的看朱斌。

朱斌大手摸著貓兒的小腦袋,不叫他回頭,一邊抬腳向前走,目不斜視吩咐:“抬回去給承恩公府,問一問承恩公,衝撞孤的座駕,該當何罪。若他答不上來,孤就讓宗人府親自問他。”

說罷,不管地上軟成一團的羅姣顏,徑直抱著個喜人的胖娃娃揚長而去。

史墨瞟一眼這朵悽慘的大白花,他朱大舅可不是那些憐香惜玉的男人,想挖他小舅舅的牆角兒,等氣勢比他小舅舅更盛的時候再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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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的確被個囂張跋扈氣勢洶洶的女人堵在了府門口。一家六口的釣魚鬆散之旅實在是波折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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