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棄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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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平川將寧夏裹進被子裡,脫下他溼淋淋的鎧甲,又跑入雨中。剛衝進雨裡,見到柴門棚裡的馬車,又折回來,將還在吃馬糧的馬兒牽出,進屋將寧夏抱入馬車內,驅車離開。

路很泥濘,車輪隨著泥水顛簸,馬也跑不快,從小屋到軍營,用了整整一柱香的時間。

軍營外守門的士兵先是將馬車攔下,一見那落魄趕車的人是洛平川,才帶著驚愕放行。

洛平川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幹的地方了,他將寧夏帶回主帥營後,立即命令下人去找軍醫。

寧夏躺在床上,面色蒼白,額前冒著細汗,唇角還留著一絲血跡……

洛平川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離她很遠,靜靜地望著,狹長的雙目微眯,薄唇緊閉。

軍醫一來,見洛平川身著溼透的單衣坐著發呆,不禁擔心說:“將軍,小心風寒。”

洛平川目光從頭到尾沒有轉移,伸手指了指床上的寧夏。

軍醫會意,走上前,輕輕搭住寧夏的脈,表情一驚,轉頭看向洛平川,緩緩開口道:“將軍,這位夫人已有身孕一個多月了。”

洛平川的身體微微一顫,點頭。

軍醫又說:“沒有大礙,只是過度勞累。”見洛平川有些呆滯,軍醫又說:“還有,這位夫人身體太虛,氣息不穩,這樣下去,孩子會保不住。”

“不、不行,要保住她!”洛平川失常地站起來,情緒有些失控,見軍醫一臉駭然,又慢慢坐回去,聲音很輕很輕地說:“請,母子都要保住。”

軍醫點點頭,“老夫下去熬藥。”剛走到門口,又轉過身對洛平川說:“老夫不建議將軍穿著溼衣坐在此處,請保重身體。”

洛平川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依然失神地保持著原來的姿態望著床。

一直等到軍醫端著藥碗進來的時候,他才似猛得想起了什麼,匆匆出了營帳。

寧夏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傍晚,軍醫給她吃的安胎藥中,有助眠的成分。

她還未睜開眼,便聽到了滂沱的雨聲,這大雨還沒停,一直下到令人心都厭倦了。

“寧夏。”她聽到一個聲音在喊她,小心翼翼地。

睜開眼,沒有意外地看到洛平川的臉。他的頭髮還沒有全乾,看著有些狼狽。

“放我走吧。”這是她醒來說的第一句話。

“你知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洛平川有些疲倦地說。

“知道。”她坐起來,看著他,“所以我才要走。”

“這是……他的孩子。”他沒有用疑問句,用的是肯定句。一個多月前,她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不,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她有些惱怒地瞪他。

“我契沙國的王子或公主不該流落在外!”洛平川的聲音很輕,可是很堅定,“寧夏,你根本沒能力照顧好它。”

“我沒能力?”寧夏譏笑,“孩子在我肚子裡,不是在你肚子裡。”

洛平川彷彿沒聽見她諷刺的笑,只是說:“我已經派人傳信於王,不用多久就有人來接你了。”

寧夏拿起枕頭就向他扔過去!

她繞了半天,到最後竟還是要繞回阿木圖身邊!

洛平川接住枕頭,冷冷地對她說:“你不要再想逃跑了,從今天開始,你不能離開我這個營帳一步!周圍會有人輪流看守你,死了這條心吧。”

寧夏怒得隨手抓起放在床邊的藥碗,又扔向洛平川。這次他沒有接過,也沒有閃躲。

厚重的瓷碗砸到了他的額角,只聽著碰撞的聲音便知她下手有多重。

寧夏也嚇了一跳,連她自己都沒料到會得手。洛平川的雙眸冷得似臘月裡的寒冰,要活活將她凍死……她反而有些無措,對他說:“你、你幹嗎不躲開!”

洛平川瞪了她一眼,甩甩衣袖轉身就走。

休養了兩天,第三天的早上,寧夏醒過來躺在床上對著帳篷發呆。

整整兩天啊!她在這巴掌大的地方竟然整整呆了兩天!洛平川是鐵了心不讓她離開,一隊人馬圍住了這個帳篷,她真插了翅膀也難飛出去!除非她真懂遁地之術!

寧夏鬱悶地窩在被子裡,眼角餘光掃到桌上的早飯,一下子跳起來,來到桌邊,手臂一掃,便聽到“譁啦啦”一陣瓷器落地的破碎聲。

洛平川剛從門外進來,掀起簾子,冷冷地看著她,說:“不吃你會後悔的。”

寧夏拎起裙襬,瞪過去,“那好,重新上飯,我要吃燕窩魚翅!”

洛平川面無表情地說:“這裡是軍營,沒那些東西。你若想吃,當初就不該離開王。”

寧夏怒視他。

洛平川對旁邊的侍衛說:“重新給她弄份早飯過來。”

寧夏繼續怒視他。

洛平川走進營帳,對她說:“看樣子你是厭煩了我的營帳。剛好我也打算帶你出去。所以建議你多吃點,這頓吃不飽,我可不保證你的下一頓在哪裡。”

寧夏本來還背過身去不理他,一聽這話,猛地回頭,盯住他的臉。

洛平川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罵道:“一說要走你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收起你那可笑的表情!我可不是放你走,是鏡安城保不住了才要‘帶’你走。”

“鏡安城保不住了?”寧夏重複了一遍他的話。這話講來有些奇怪,洛平川不是要奪城的人嗎?

“有探子回報,北方有邦什援軍防住契沙,使得莫凌霄傾了一半軍力返回鏡安城。而西面邦什軍竟也在同一時間前來鏡安城,人數不會少於五萬!”洛平川輕笑,“你可知邦什這支軍帶隊的人是誰?”

寧夏望著他,遲疑地問:“誰?”

“雷若月。”

只三字,震得她愣在原地,渾身失了感覺。

一頓飯味如嚼蠟,她只是讓自己不停地吃。洛平川都說了,不吃飽,可不知道下頓飯在哪裡。

希望太難找,是否連活著也會成為奢望?她其實也害怕,害怕和他見面以後,她會連現在的心境都沒有。

自從懷孕以後,她開始變得非常怕死——儘管她從來都是很怕死的。

她放下筷子,呆望著面前的碗,輕聲問:“小琳,你葬了她嗎?”

“沒有。”洛平川淡淡地說,“她沒這個價值。”

“沒有價值?!”寧夏站起來,笑了,“被你殺死,還髒了你的手,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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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進她譏笑含淚的眼裡,無所謂地聳聳肩,“如果每個被我殺死的人都要埋葬,我大概不會有時間去做別的事了。”

“因為自己強大,就可以隨意踐踏別人的生命,是不是?!”她的神情有些憤恨,怒視著他,“總有一天,你也會死在別人的踐踏下!”

洛平川回視她,眼神忽然變得很冷很冷,“我早告訴你了,這就是戰爭!你說得沒錯,我或許有一天也會死在別人的踐踏下,但這是作為一個軍人的職責和命運!”

“是軍人的職責和命運讓你們屠城嗎?!”寧夏對他大吼。

洛平川一愣,看著她,半晌,才說:“我承認,殺俘虜確實是有報仇洩憤的意思在裡面,契沙軍中你也呆過,應該知道,幾乎每一個契沙兵,都有親人曾經死在漢統人的刀下!可是我們佔領了那麼多城,太多的俘虜,都不可能放回去!放回去是助了敵人的勢,幫助敵人便是對自己殘忍。可是每一個被俘虜的人,我們都要提供飲食,你覺得契沙有那麼多閒餘的糧食餵養這數量龐大的人群嗎?”

寧夏咬著牙,一鬆口,下唇就出現了一道牙印,“那以前打仗不都有戰敗的俘虜嗎?誰像你們這樣都屠殺了!”

洛平川望著她,淡淡地說:“沒錯,到最後俘虜都會收做奴隸,可是時間不對,現在我們不可能拿著刀槍命令他們下田種地。”

“說來說去,反到是拿著屠刀的你們有道理了!”寧夏紅著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證明些什麼,又希望得到些什麼。

強大的踐踏弱小的,更強大的踐踏強大的。這個世界太冷太冷,戰爭不是人和人在爭鬥,戰爭中爭鬥的,都是禽獸!

“你這樣的人,死了也沒人會為你哭!”寧夏冷冷地說。

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她如何都想不到,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卻是她,哭得淚流了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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