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一生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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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順著他的手臂流到了握住她的手上,再順著她的手滑到她的手臂,渡過肩膀,淌到她心臟的位置。

溫暖如初。

“傻瓜,放手吧!不然我們會一起死!”她哽咽了,話都說不完整了。

灌木的根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開始鬆開地面,細小的根筋已經斷了開來。

魯忻冷笑,剛想上前動手,忽然一陣馬兒的嘶叫聲撕裂了這個黎明!那還吃著草享受生活的小三終於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它一躍上來,阻止魯忻想動那插在流夕肩上的劍!

可小三抬蹄踢過來的一瞬間,魯忻還是拔下了劍,更多的血噴了出來。

“好馬!”魯忻不禁讚歎。

小三卡位到魯忻和流夕之間,憤怒地對他噴著鼻息,蹄子還在威脅地刨著地面,不讓魯忻靠近。

可是小三沒有手,始終不能幫到流夕的忙,灌木根又被向上拔起一段,形勢更加危險。

“放手啊!“寧夏急了。

她不怕死的,她活著已沒地方去了,還怕死了麼?死了多好,死了她又可以看到她那慈愛的奶奶,和一見到她就頭痛的父王和母后。

然後她也可以坦然地面對雷若月,面對那些死去的邦什戰士。

雷若月……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她那根金釵並沒有刺到他的心臟,卻依然很深地刺入了他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她走的時候看到了那滿地的漫出的血,彷彿在他身邊綻開的初夏的花紅。

曾經他們都會在這個季節去紫榆城外的山谷遊玩,然後寧夏會編個花環,帶在雷若月頭上,而他每次都會一臉不情願地就範。

想到這裡,寧夏笑了。

她早就說了,要她原諒他,除非他死了或者她死了,死了多好,死了多好……

死了就可以放縱自己去想念。

那瞬間她眼前又晃過莫凌霄挺拔的身影,他應該過的不好吧?

她依然還記得那晚她離開的時候,他望著她的那雙眼,深切的期盼,和眷戀。欠他的情,來世她都還不清了啊,這大拇指上帶著的扳戒,為何火傷一般滾燙……對不起啊,對不起了。

還有那個笨蛋阿木圖,他以為是她自己逃跑了才會找人來抓她回去吧?她可以想象出他暴跳如雷的樣子。

可惜她還來不及告訴他,那天不是她要走的,是秦天生抓她走的……那時候她是真的打算找到川寧後這輩子都陪在他身邊讓他寵著的……

既然已經誤會了,那要是知道她死在他下屬的手上,他會不會心裡舒服點?

呵呵,這樣的話,她就不欠他了吧……

“流夕,你要陪我去死嗎?”寧夏微笑著問,眼中淚水漫溢了出來。

流夕微笑,妖豔得像是奈何橋邊那漫山遍野開滿的曼珠沙華……

一起落崖也好,黃泉路上有個伴,然後一起投胎,用來世賠償今世欠他的人命債。

就在寧夏閉上眼想感受的墮落下沉的速度時,身體猛地被拔起!

她錯愕地睜開眼,遇到了那張絕世的笑容!

那是流星墜落前那一瞬間散發出來的光熱,絢爛無比,彷彿天底下她的身邊,就只剩下那一點的光芒……

流夕的動作一氣呵成,他腳尖點地,借用自己下沉的衝擊力,用盡身上最後的力氣把寧夏從懸崖上拉了起來!灌木被拉斷了,他鬆開了手,他們的身體在空中交錯,他以比自由落體更快的速度下沉,而她則被甩上了地面,臉因摩擦小石頭而破了層皮,混合了眼淚,生疼生疼。

他們的身體在空中交錯過短暫的一瞬間,他最後望了寧夏一眼,帶著這一生的愛戀,他閉上眼睛前,在心中低吟了兩個字:“寧夏……”

沒有說他愛她,沒有說他願意為她去死,只是不想她死,所以用自己的命換了她的。不需要更多的語言,他用自己的生命告訴她,他有多麼在乎……

在乎到……連命都可以放棄!

只是,對不起,不能收留你了,不能帶著你去南疆看爺爺,不能帶你去大漠看日出日落,不能帶你去江南經營酒樓,不能帶著你養一群牛羊,看雲卷雲舒……

還有不能讓你重新微笑,和你一起慢慢老去……

對不起,說好了要帶你走的,卻留下你孤獨一人。

對不起,這輩子第一次給別人承諾,卻要食言了。

他是多麼不想這樣離開。

那眷戀的目光一瞬間就彷彿糾纏了一生。

他離開了,她要如何去幸福?誰會收留她,誰又會知道她渴望的生活?

可是來不及了,連多說一句話也來不及了……

身體飛速下沉,彷彿墮入了地獄最深處。

可是他笑了。

閉上眼,眼前略過那風聲如歌,他還是笑了。

他所愛的女人,那麼美麗那麼堅強,世上不會有任何事可以難倒她的,她會站起來,她一定會重新驕傲地綻放出那比陽光還刺眼的笑容……

……

“啊——”寧夏的聲音淒厲地穿透了雲霄。

樹上的飛鳥被驚起,撲哧著翅膀怪叫,再落下。

寧夏的手指深深插入泥濘的地面,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身體顫抖著彷彿風中的落葉,牙齒咬破了嘴唇,也不自知。

那是一種深切又無能為力的悲慟,連在一邊原本還僵持著的小三和魯忻都驚呆了。

許久,小三才走過去,用腦袋拱拱寧夏,寧夏一抬頭,便攤倒在了泥水地上。

魯忻呆了很久,直到看著小三費力地把寧夏拱上馬背,掉下來,再上,再掉下……如此幾次後,他才走過去,手臂一伸,攔腰接住又將掉到地上的寧夏。

小三暴怒地對他噴了個鼻息,卻因寧夏在他手中而不敢輕舉妄動。

魯忻看了眼已經滿身滿臉髒亂不堪的寧夏,沒理會小三,扛在肩上直接繞下山去。小三見他要走,抬起馬蹄向他背後踢去,魯忻輕鬆躲開,回頭瞪了眼小三,用眼神警告它:你主人還在我手裡,別惹我。

約莫在亂山林中步行了一柱香時間,終於回到了開闊的林地。魯忻瞥了眼還跟在身後的小三,心中暗歎,真是好馬,不但威武強壯,而且在那麼茂密的樹林中還能靈巧行走。更重要的是,對主人如此忠誠!

換了一般的馬,恐怕早就逃跑了,更別說還要攻擊他來救寧夏!

魯忻的棗紅馬系在不遠的一棵樹上,他把寧夏甩上馬背,自己也跨了上去,小三依然緊緊跟隨。

一路西行,傍晚時分他們到了一個小鎮,住進了一家客棧。這時候寧夏早醒了,卻只是睜著眼默然無語,沒有笑,沒有哭,彷彿一個木偶。

店家小二把小三和魯忻的棗紅馬一起帶到馬廄吃馬糧。由於替寧夏擔心,又欺負不了魯忻,小三不能輕舉妄動,只好欺負欺負跟它關在一起的魯忻的馬以發洩心中的不平。

店內小二聽魯忻吩咐燒好了洗澡水送去房中給寧夏,寧夏終於沒有拒絕,換下一生汙濁不堪的衣裳,泡在溫熱的水中。

她攤開手掌,抓住,又放開。

那個前一刻還給她希望溫暖如斯的人,抓不住了。分明就在身邊,分明就在手裡,可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笑容,再也不能給他溫暖的擁抱了。

為她死的時候,他該是怎樣的心情?

她認為從來沒有人生來該對誰好,她甚至搶了他的牛肉麵不給他吃……可是他回報的是他璀璨的生命。

值得嗎?

為她這個無家可歸的人,構築著……這個殘破不堪的命運。

……

邦什和契沙的戰爭,就這樣戲劇性地結束了。

雷若月回到了軍中,雖然無故失蹤又受了重傷回來,但絲毫不影響其權力地位,所以連夏寧公主神秘出現又消失的事情,也沒有人敢提起,只是親眼見過夏寧的老臣們都心知肚明,雷大人的失蹤和受傷定是與夏寧公主有關,剩下的只有嘆息。

雷大人的死穴原來就在這裡。

另一邊,阿木圖命令進駐邊境的軍隊撤了一大半,自己反在聽夏園住下來,不急著回都靈城。

在魯忻把寧夏帶回聽夏園的那天,阿木圖大擺宴席,算是慶賀邦什退軍。席間有人說,王您為何不趁勝追擊,阿木圖但笑不語。

宴會在聽夏園的綠蓉堂舉行。

綠蓉堂是個半開放的廳堂,呈長方形,半個廳向外伸展出去,像亭子般以柱子支撐廊簷,與外界相連。

簷上掛著淡綠色的紗帳,每當微風吹起,空氣中便融合了夜色中淡淡的花香和杯觥下溢位的酒香,和著絲竹旖旎之聲,如何叫人不沉醉?

阿木圖斜靠在主座躺椅上,滾著金邊的黑色絲綢外衣因其坐姿而滑開,露出了半個結實的胸膛,頭髮也以金色絲帶隨意綁在腦後,氣質依然狂放冷俊。

這是一場私人非正式餐會,大家都很隨意。

阿木圖的腳下伏著四個美女,不時地喂他一棵櫻桃,而阿木圖也沒有閒著,有一下沒一下地與她們調著情,席下眾將也放開膽子暢飲,那陣陣歡笑聲充斥著整個大堂。

廳堂正前方,正對著阿木圖的兩根大柱子之間沒有紗帳,望出去是而是一片也池塘夜色,可是在他的目光和這片夜色中間,隔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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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夏跪在生硬的石板階上,低著頭,面無表情。

從魯忻抓寧夏回聽夏園後,阿木圖就吩咐讓寧夏跪著,從早晨跪到了晚上,他才出來在這裡舉行宴會。

到這個時候為止,寧夏已經整整兩天沒有進過食,連唇色都蒼白得沒有一絲紅潤感,彷彿死人一般。

離開不過短短十幾天,她卻像完全變了個人。

他叫她跪在這裡,為什麼她不生氣?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跳起來亂吼亂叫!為什麼現在她會這樣乖乖跪著?

這世界上會有什麼人什麼事可以令她如此失神落魄?

甚至連一句怨言都沒有!

他白天來這裡看了她很多次,想她會求他,可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態跪著,如同雕塑。

是的,她完全無視他,連眼皮都沒抬起來一下。

而他卻連只是抬眼看她,身體都會僵硬,都會窒息,胸口都會痛得不可名狀,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還不敢用手捂住那流下的滾燙的血!

阿木圖一口灌下杯中烈酒,一陣火辣燒過咽喉,幽綠的雙眼暗暗發紅,心臟的位置卻愈加疼痛。

他早就說過,除了放她走以外,只要她想要的,他全部都會給!

可是她寧可這樣跪著,跪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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