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卷 花褪殘紅青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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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忠靜候府。

侯府的西院裡一片素白,幾個丫鬟婆子正在那兒將一些值錢的東西陸陸續續往外搬。

“嘖嘖,真是沒想到,這西院的主兒生前竟有這許多好東西。瞧瞧,這些桌啊,椅啊,瓷盤、花瓶竟都是上好的,可比咱們梨香院那位要好多了!”

“那可不是,可不見著這些年但凡有什麼好的,侯爺都先頭往西院送來讓白姨娘挑的,說起來這白姨娘倒也是個奇人,平素也不見她刻意討侯爺歡心,自打生下芸姐兒之後,更是鮮少見到侯爺來這西院留宿,怎的卻又這般的寵法?”

“那可不是,梨香院和棠麗園的那兩位可一直氣得直咬牙根呢,說起來她們也算是得寵的,但哪裡有這等賞賜?倒是白姨娘這人本也不是稀罕這些的,沉沉靜靜留在西院,與世無爭的樣子,就是這一回人去了,留下芸姐兒一個,倒是可憐見的。”

幾個原在西院裡服侍過的丫鬟,聽著這話,又想起素日白姨娘對她們的好來,一個一個又哭了起來。

太太身邊的管事婆子李全家的,正邁著小腳步從東邊大院那兒過來,才剛踏進西院,就聽見裡邊又是細細碎碎的說話聲,又是一陣陣起伏的哭聲,嘆了口氣,沉了沉臉色走進去說:“這大半日了,手腳也該快些了,要不一會兒太太可要怪罪下來了。”

這李全家的是太太李氏身邊最得力的人兒,眾人一見,這才停了下來,一個個垂著頭,繼續該做什麼的繼續做什麼。

李全家的銳利的目光掃著眾人,見她們都噤聲不語了,這才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朝西院屋子裡走進去了。

“王媽媽來了。”唐思芸身邊的大丫鬟玉翠過來將李全家的迎了進來。

唐思芸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衫正坐在炕桌上面,見李全家的進來,也跳了下來,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王媽媽。”

李全家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唐思芸,微微笑著,心道:原不知太太為何這麼著急便要將芸姐兒接過去的,但現下仔細一瞧,這姐兒當真是生得玲瓏標緻,乖巧伶俐,和她親孃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芸姐兒這兩日身子可好?”

這喪事辦了幾日,西院裡頭忙裡忙外,唐思芸到底年紀還小,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的,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模樣,好生叫人心疼。

玉翠回道:“起先兩晚上哭鬧得厲害,直喚著白姨娘,這幾日才好了一些。”

說起來,白姨娘不過只是個姨娘,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死了原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可奇怪的是侯爺不僅將白姨娘風光大葬不說,還將她的牌位供進宗祠,原本府裡的下人都以為太太一定是會鬧翻天的,可結果除了府裡的另幾個姨娘嚼了幾句舌根子之外,太太李氏竟是一句話也沒有說的。

而現在,太太還吩咐了李全家的親自將芸姐兒接到她身邊撫養,那眼皮子最淺的沈姨娘又是好一陣說話。

說什麼,不過是個姨娘的女兒,親孃是狐媚子,女兒將來一定也是!

至於方姨娘和趙姨娘,雖沒多說什麼,可心裡也都明白,太太將芸姐兒接過去撫養,將來定是能許個好婆家的,又依著侯爺從前對白姨娘那樣的做派,這芸姐兒一定是要被捧在手掌心裡的,那她們膝下的子女,可便都要吃虧了!

李全家的蹲下身子對唐思芸說道:“芸姐兒,太太讓我帶你到東屋大院去趟,你收拾一下,便隨我去吧。”

唐思芸轉身看了看玉翠。

玉翠點了點頭:“王媽媽稍等片刻,我給芸姐兒換身衣服便成。”

因在親孃喪中,唐思芸便換了一件青竹色玉蘭花纏枝對襟小褙子,顏色也算素雅,她伸出軟團團的小手,由李全家的牽了,一路到了東屋大院。

東屋大院是正房太太李氏住的地方,這李氏原是御史大夫李炳之家的嫡女千金,論起身份地位來也是個名門世家的女兒了。

唐思芸站在門外,聽裡邊似乎是太太正和什麼人在說話呢,李全家的便讓唐思芸在門外站了站,自己先進去通報一聲。

沒一會兒,又挑著簾子出來,將唐思芸帶了進去。

“太太,芸姐兒來了!”

李氏正坐在床邊上,對面的炕桌上也坐著一個衣著富麗的中年女子,看起來同李氏一般,雍容大方,身邊還帶著一個文文靜靜的男孩兒,她一見著唐思芸,便朝李氏道:“這便是那個白姨娘遺下的孩子?”

李氏朝唐思芸招了招手,喚道:“芸姐兒,到母親這兒來坐。”

語調甚是熱情。

在一旁坐著的大姐兒唐思芙臉色平和,朝唐思芸淡淡一笑,而那四姐兒思芹則翻了翻眼皮子,側過臉去,想來心裡頗是不滿意自己母親對個姨娘的孩子這麼熱情。

唐思芸依言走了過去,任由李氏將自己拉在懷裡,她指著那對面的女子對唐思芸道:“芸姐兒,這是曹國公家的沈夫人,這是她家的老三沈書琪。”

那男孩兒抬了抬眼眸,似乎是瞟了唐思芸一眼,唐思芸沒敢瞧他,只低低喊了一聲:“沈夫人好。”

沈夫人已經來了一會兒,這時候見李氏還有事情要忙,便帶著沈書琪先起身告辭了。

李氏等人走了之後,又將唐思芸拉過來,仔仔細細又瞧了她一陣,拉了拉她的手問:“芸姐兒,往後你便住到我這兒來,可好?”

唐思芸咬了咬唇,又瞧了瞧一旁的思芙和思芹,大姐姐倒是挺好相處,可是這個四姐……

“怎麼了?你不樂意嗎?”

唐思芸想了想,自己親孃已經去了,如今這府裡邊,與其到那幾個姨娘房裡還不如由這個素來對她還算客氣的太太撫養著,至少也能少受點閒氣,於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說:“母親,芸兒樂意的。”

李氏頓時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似開了花兒一般,撫了撫唐思芸的頭道:“你樂意就好,一會兒讓王媽媽隨你過去收拾些東西,明兒便搬過來吧。”

唐思芸乖巧地點了點頭,見李氏再沒什麼吩咐,便又由李全家的領回了西院。

聽說李氏要將唐思芸領過來,思芹不樂意了,撇了撇嘴道:“母親,那小狐媚子你領她過來做什麼?我不喜歡她!”

李氏頓時沉下了臉,厲聲道:“什麼狐媚子?你這話哪裡聽來的,好好的小姐怎的亂嚼這種話?”

思芹不服氣,起身道:“可不就是狐媚子嗎?我聽沈姨娘說的,她說芸兒的親孃是大狐媚子,她是小狐媚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母親,你由得她去好了,巴巴的非要自己將她領過來,她可未必就領你的情了呢!”

唐思芙在一旁見李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忙走上前去拉住思芹:“妹妹,母親自有她的道理。”

這大姐兒唐思芙和四姐兒唐思芹都是李氏親生的閨女,一直都是如珠如寶放在掌心疼著的。唐思芙已快到及笄之年,而四姐兒唐思芹八歲半大。

李氏將思芹一把拉過來,手指甲掐得她生疼:“芹兒,剛才你聽到的那些話,以後統統不許再提,尤其是當著你父親的面,要是再有下次,仔細我撕爛你的嘴,要是那樣的話傳到你父親耳朵裡,就是我也保不了你,你可聽見了?”

思芹疼得快哭出來了,咬著牙恨道:“為什麼呀母親!”

“別問為什麼,總之等芸姐兒住過來以後,你們都要多照看著她些,你們說到底也是姐姐,若是讓我知曉芸姐兒在我東屋裡頭受了一點點的委屈,我也定不會因為你們是我親生的便就作罷的。”

唐思芙見母親說得認真,忙推著思芹道:“母親,四妹妹聽見了。”

思芹這才委委屈屈點了下頭,可心裡邊卻越發討厭起唐思芸來了。

李氏松了手,卸了口氣:“行了,我有些乏了,你們先出去吧。”

“是,母親。”

“等等。”李氏又叫住了剛要出門的思芹,“剛才你說狐媚子那話,是梨香院那裡的沈姨娘說的?”

思芹點了點頭:“女兒那天無意聽見沈姨娘同二姐姐說的。”

李氏揮了揮手:“行了,你們先回吧。”

這晚,唐天霖回來得晚,只說在外面吃過了飯,直接便到李氏這兒要歇下。

李氏給唐天霖換下了衣服,陪著他兩人坐著說起話來。

說到了芸姐兒的事,唐天霖皺了皺眉:“我本想今晚回來同你說這事的,按理她是該放到你這兒養才放心的,你倒是想得周到,已經同她說了。”

李氏笑道:“老爺心裡想的,我又豈能不知?若是將芸姐兒放到其他屋裡受了氣,那可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六年了,靈珊這一走,我倒是松個口氣,這幾年她心裡邊終究是有怨的。”

李氏見唐天霖有些微紅了眼眶,嘆息道:“老爺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說到底,還是她自己沒有那個福氣,如今便只有好好待芸姐兒才是,想來日後……他,他也不會讓芸姐兒吃苦頭的。”

唐天霖握著李氏的手,柔聲道:“多虧了你是個明事理又能幫手的,我這寵妾滅妻的名聲在上京早就傳開了,難為你委屈這麼些年。”

“老爺說這些做什麼,那也是應該的。”李氏頓了頓,又緩緩說,“旁人說什麼道什麼總也有個時限,這府裡頭該罵的,該發洩的總也有過去的一天,如今人也去了,漸漸的,大家總會淡忘了白姨娘的事兒,等到芸姐兒出嫁之後,那咱們才算是將這擔子卸下了呀!”

唐天霖眯了眯眼,轉頭問:“這府裡又有人嚼舌根了?”

“咳,也不算嚼什麼舌根,她們不明就裡自然心裡邊埋怨老爺一碗水端不平,嘮叨幾句便罷了,哪還能一直這麼說。”

“到底說了什麼?”唐天霖問。

李氏這才吞吞吐吐,將白日裡思芹跟她說的那些聽到沈姨娘說的話告訴了唐天霖,果然,唐天霖的臉色有些黑沉,哼了一聲道:“我素來待她也是不薄的,人都去了還這麼尖酸刻薄,真是讓人心寒。”

“老爺說的是,明兒我找她過來也叮囑幾聲,免得以後有什麼不好的話傳到芸姐兒耳朵裡那就不好了。”

“嗯,就這麼辦,是該好好敲打敲打她!”

李氏應了一聲“是”,暗暗笑了。

這天晚上,睡到將近子時的時候,李氏醒轉過來,伸手一摸,身邊唐天霖竟不見了!

李氏心裡咯噔了一下,當下也沒敢聲張,又靜靜躺了下去,卻是一夜沒有閤眼,盤算著這唐天霖會是去哪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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