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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嗆,通州海旗艦上提督元帥艙內,凌風鐸的手突然一抖,拿在手裡的玉筆從手中跌落,滾了幾滾,砸向地面。

頓時碎成數片,晶瑩剔透的碎玉,犀利的露著殘端。

凌風鐸面色一緊,續而透出幾許蒼白。

一旁的溫語山一驚,趕緊起身過來問道:“公子,可是有什麼不適?”

凌風鐸皺了皺眉,伸手捂住胸口,沉默半響,道:“不知為何,心口疼的厲害!”

溫語山擔憂得到:“怕是公子連日不眠不休累了,蔣公子不是說過麼,這解毒期間還是要注意休息,這麼些年傷了根本,要緩過來不容易,這幾日戰況甚是順利,不如,公子你就去歇息歇息吧,老夫在呢,有事自會叫您!”

凌風鐸沉吟半晌,卻道:“這份戰報必須今夜子時送往京城,雲州衛守備有異動,司徒瓊以房嶺一帶屬於陳淮都督統轄,不屬清河兩路調撥,不肯和我們通力合作,自成體系,我需要陛下的旨意方能放手一搏,時間來回太急,等不得!”

溫語山微微搖頭:“這個江濤寧確實是個人才,憑那麼點人卻能將我們大軍拖住,看來真是小瞧了他!”

凌風鐸冷冷一笑:“要的不就是他這回的全盤曝露麼,難是難了些,最後能一網打盡,也省的日後麻煩!”

溫語山點點頭,彎腰將地上的碎片撈起來:“這倒也是,就是沒想到這後頭藏得那麼深!令人扼腕啊,前些年先帝真是將這大好河山糟蹋的可以唉。”

凌風鐸蔑然一笑,卻又捂了捂胸口,盯著那尖銳的玉管筆桿想了想:“派去探聽訊息的人回來沒?有江濤寧的訊息麼?”

溫語山搖搖頭:“這人倒也是個梟雄,深謀遠慮,咱們畢竟比他晚起了幾步,他在沿海一帶的根基看來比我們想象的要深得多,狡兔三窟,還真不清楚他在什麼地方!”

“前些日子讓您派去蒙州的人馬出發了沒有?”凌風鐸又問。

溫語山笑了下,道:“世子放心,這事老夫親自督促的,怎麼您還是不放心麼,江濤寧畢竟兵力有限,不至於分太多精力去分兵,如今通州這一塊地是勢在必得的,他不至於能分,身去鬧騰百里外的蒙州吧!”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薛凝曼這女人太過滑溜,薛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一萬雲州二衛的兵馬陛下沒解除,難保不在那兒玩些花樣!可恨的是我這還動不了他們。”

“咱們這兒也吃緊,陛下可不肯給多人馬,北面胡馬並不安生,老夫聽北軍都督那兒訊息,肅州一帶很不太平,怕是想給咱們調兵也不可能了,如今人手並不多,再多調人也不妥,還是將這裡打消停了,您再調兵馬妥當些,不然讓胡晨那個監軍聽說了,又指不定給你安什麼罪名呢!”

凌風鐸哼了一聲:“陛下越發會玩制衡之術,倒是便宜了方懷功老兒!”

溫語山一嘆道:“坐天下也不容易,陛下如此,也是為公子好,若你一手遮天,怕是更容易被人陰了去,說起來,方懷功也算是您一塊護身符,您就別計較了!”

凌風鐸抿了抿唇,頗有些不屑,又不開口,下意識摸上手腕上一串灰黑色的珠串,看起來不甚起眼,卻令他不由神色安逸了幾分。

溫語山瞧在眼中,心下暗歎,道:“要說,沉香真是幫了我們大忙,那鴛鴦陣如今是如雷貫耳,若非有此,咱們在陸路的幾場戰役也不會那麼順利,本以為匆忙開戰總會有些不妥,不過那些火器被小丫頭那麼改良一番,居然有如此功效,老夫有時候真奇怪,這孩子哪來那麼多的點子,真是個奇才!”

凌風鐸淡然一笑,難得收斂了尋常的戾氣:“先生如今最好改口,她不是孩子,是夫人了!”

艙外進來個小兵,遞上碗參茶,又退下去,溫語山將茶盅朝他推了推道:“這還是陛下交待備著的,你也別客氣,喝了提提神!”

凌風鐸嗯了一聲,接過那茶盞剛要往嘴邊送,外頭突然一陣喧鬧,凌風鐸一皺眉:“怎麼回事?”

溫語山一拱手:“我去看看!”說著走了出去。

不過是一會兒,他又轉了回來,腳步多了幾分凌亂,凌風鐸正自低頭看寫了一半的摺子思慮言辭,道:“外頭怎麼了?”

不見回答,不由抬頭,正看到溫語山面色略有些白,身子僵了一僵。

“怎麼了?”凌風鐸面色略沉。

溫語山略微震了震,才道:“哦,不是什麼大事,昨兒個幾個得了勝的小子喝高了,鬧出了點事,非常時期,威將軍想要給說個情,一會老夫去處理,公子您不必擔心!”

凌風鐸看了會溫語山,哦了一聲低下頭:“無論為何,若是犯了軍規,絕不許姑息,先生明白就好!”

溫語山面色凝重,看著凌風鐸欲言又止,縮在衣袖裡的拳頭握了握,終究吞下肚,只是應了聲:“老夫明白,老夫這就去辦!”

凌風鐸揮揮手,沒再說什麼,溫語山如同得赦,惶急著退了下去。

艙門一關,凌風鐸這才抬頭,若有所思看了眼,最終還是低下頭去。

通州海域深夜,海風徐徐,一輪明月高掛在深墨澄澈的海面高處,將一抹銀輝灑落在浩淼的海面之上。

森然林立的海防大營內,艨艟鉅艦林列,旗幟飄揚。

凌風鐸被一陣接著一陣的心悸從睡夢之中驚醒。

抹了一把額頭冷汗,他支起身子將胳膊放置在曲起的一條腿上,清冷的眼透著些許茫然,透過玄窗凝視外頭那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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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午後起得莫名不安令他覺得什麼地方不妥,自從服藥以來,甚少再有什麼不適,蠱毒帶來的疼痛在一日日的減少,夜間的睡眠也在一日日的沉穩,難得今晚,突然又一次夢到了很多年前得自己。

那翻天覆地的一日,面對勃然變化的母親,面對她的冷言冷語,直到最後的瘋狂詛咒,他記得自己就像突然陷落到了一口深潭古井裡一樣,周身冰冷的只打哆嗦,在黑暗中他曾經拼命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有冰冷的石壁。

那個時候每晚每晚都做惡夢,以至於很久一段時間,他不願意入睡,只有靠著內功心法閉目養神,靠著禪精竭慮的做事分散內心的空虛。

活著為了什麼?

直到有一次再見已經變化了身份的母親時,面對她又一次的謾罵,他突然覺得,活著給這些人看,他凌風鐸從來不是他人的傀儡。

他不想屈服。

母親,那個賦予他生命的女人,如今想來,突然有了難得一絲感激,若非她讓他這樣賭氣活下去,是不是就碰不上沉香了?

思及那個小丫頭,他覺得怦然翻騰的心,漸漸平息,轉動手中的珠串,不由放近唇邊,吻了吻。

曾記得給彼此戴上這玩意,小丫頭瞅了瞅,探頭過來在自己這串上印了個吻,說:“大師開光保佑你平安,這個讓你念著我,藥不要忘記吃,沒了小命不要指望我惦記你!”

莞爾一笑,這丫頭就是一頭小獸,說話張牙舞爪,囂張至極。

有她柔順的時候麼?

窗外月色明銳,彷彿那一夜,給予他對生命鍥而不捨的一夜。

那一夜動極華然的明豔,在他身下綻放出的極致,一生難忘。

“沉香,你可好?”他含住一刻被她吻過的珠子,閉著眼回味,她的臉,她的唇,她的舌,她的每一寸肌膚。

“真想你!”凌風鐸喃喃自語,不由自主彎起唇角,浮起一抹笑意,瑩素的色澤披瀝在他絕色傾城的臉上,盪漾出一種令人神魂顛倒的魅惑。

他突然覺得一陣燥熱,心中思及那一次次得愉悅,想要去勾浮想而出的面龐,卻撈了個空,有些不甘心的吐口氣,暗自詛咒了下,隨手往身下摸去,手一勾,觸及胸口的藥囊。

“逸廬啊,別怪兄弟我沒說啊,服藥期間最好清心寡慾些,你和沉香分開一段時間也是好的,大陰大毒的藥這幾日都會隨著解藥排出,你這就是個藥人,男女之事,對沉香也有影響,悠著點哈!”分別前蔣成風絮絮叨叨一番話,怎麼看都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想了想,似乎日子該到了,從藥囊裡頭取出一顆來,扔進嘴裡頭吞下,再看,只剩下僅有的一顆了。

再幾日,他便徹底痊癒,到時候八抬大轎,他要天下都知道,沉香是他凌風鐸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再忍些日子就好。

他下床來取過桌子上的茶水吞了口,燥熱感依然有一些,便決定出去透口氣。

船舷一片寂靜,除了守夜的士兵在幾個甲板上來往,七月的月色格外明亮,目力所及,一片銀白。

凌風鐸昂然屹立在船頭,吹了會風,散去了燥熱,又慢悠悠往下踱去。

不過是漫不經心的亂走,不知不覺卻到了一處門口,正要過去,卻聽到裡頭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先生,您讓我去見世子吧,這瞞著可不是法子,如果姑娘出什麼事,你我都別想活了!”

他心中一沉,腳步停了下來,就聽溫語山的聲音道:“非老夫不想,可是如今北線膠著,公子若是知道了,必定會撒手而去,可他究竟不是海寇,可以如此隨性,若是讓那些虎視眈眈的人瞧著,沒他好果子吃的!”

“可是先生你不是說過,姑娘是世子福將,無論如何要保護好她麼,如今她有大難,您這反而瞞著,紫翠不懂,姑娘要我來帶話,不就是因為情勢危急麼?”

“再一日,我們出擊衡宇島的軍隊一旦回來,便可以騰出人手去回防,到時候再和公子說也未必來不及,老夫只是賭,賭沉香姑娘能抵得住,世子身子並沒痊癒,也不可過於操勞,如果這裡頭出了什麼意外,老夫吻頸陪葬便是,不會讓你們難做的!”

“可,可蒙州城如今危在旦夕,那人可就在城外呀,這!”話猶未了,砰一聲,凌風鐸已經一腳將艙門踹了開來!

溫語山和紫翠愕然回頭,只看到凌風鐸鐵青著臉惡狠狠看著二人,目光中的凌厲,足夠將二者凌遲。

紫翠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不由腿一軟,沒及跪倒,凌風鐸已經一把揪住她,喝道:“怎麼回事,說!”

“公子!”溫語山喚道,卻被凌風鐸冰冷如剮的眼神瞪了回去,無奈的明白瞞不了了,只得沉默。

紫翠手臂劇痛,卻不敢掙扎,只道:“姑娘要婢子回來送口信,只說讓帶一句話‘江濤寧在蒙州’她說您自會明白!”

凌風鐸聞言面色鉅變,只略一沉吟,轉身便走。

“公子,你去不得!”溫語山出聲阻攔:“已經派出的援軍也有二千,足夠控制局面,雖然解不得圍,但是您也可以有時間調兵回防,那時候您再發令,可謂理所當然,可是今晚你若是再調兵,怕是要落人話柄的!”

凌風鐸一頓,回頭道:“溫先生你替我坐鎮主帥,北路的事就由你主持,我不調兵,紫翠,去拉批快馬來,我們趕回去!”

“您瘋啦,您是主帥,怎麼可以單身前往!”溫語山愕然,紫翠倒是應得快,閃身跑了出去。

凌風鐸冷冷道:“要瞞著外頭那些耳目,先生不是一貫拿手?我若調兵動靜倒是容易引人注目,所以還得靠您老!”

溫語山被凌風鐸冷厲的言辭蔑然的語調噎了噎,知道那隱忍的語氣裡含著的滔天怒火,只是他不願意看到凌風鐸去冒險,若是能夠,他又何必隱瞞?

“你等清剿的隊伍回來,立刻出發去雲州,就說受到密報雲州有通敵之嫌,務必替我牽制住薛家這點兵馬!”凌風鐸又道,然後又想了想,突然從脖子上攥下藥囊,朝這溫語山扔過去:“拿著,七日後若是你趕不來匯合,便替我和沉香收屍吧!”

“公子,這是您的命根子啊!”溫語山終明白阻攔不得,更明白此刻,凌風鐸的絕然,不由手中顫抖,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若她有事,我活著何義!”凌風鐸冷冷睨了眼溫語山,一閃身消失在艙門口。

溫語山愣愣的看著門口,再看看手裡頭的藥囊,不由握緊了那東西。

捂了捂額頭,概然一嘆,這個惡人,他算是做到徹底了,公子終於在生命裡有了一個比權力和責任更在意的生命,只是但願,這一切,還來得及挽回。

他須得盡力,讓北路凱歌,只有那樣,才能保證凌風鐸的任性不會成為他日後的麻煩。

沉香,公子,一切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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