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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宅已經許久未曾這般熱鬧過了。

這日, 趙璇終於是拉拽著墨子淵趕上了這一年元宵去鬧騰的街市上走上一走, 入目怕都是琳琅一片的雜物的攤子,而更常見得的是是街上賣了河燈的小販,元宵便是上元節, 又稱為燈節,往年間到了這個時候, 街上怕都是一番張燈結綵的模樣了來,各式走馬的花燈繚亂, 燈內的燭火通紅, 映著人的臉色大多都透出了幾分的喜氣,而至於今年的元宵,各色的花燈依舊, 襯著這晚的夜色如晝, 間或還有一些做了尋常書生打扮的士子示點頭之意……

過了石橋,石橋下是靜水長流的湖面, 橋下的湖有一個極好聽的名字喚作三生, 三生河畔始見君,磐石無轉韌如絲,這是條情人河,這鎮上不知何時流傳的傳統,怕是自從墨子淵記事之時開始, 這古老的傳統怕是已經流傳了許久,每逢到了元宵或是七夕等佳節的時候,三生河畔的河燈在湖中的中央隱隱綽綽已經閃爍了許久, 情人的河燈裡面寫了自己的名字,隨之便是一些百年好合一類說辭的期許,亦或是曼妙的女子會在河燈上寫下自己心屬的情郎的名字,若是那情郎拾得了那女子的河燈……便是前生修來今世難推的緣……

趙璇向了街邊的小販買了一盞的河燈,拿在手中正在細細的把玩。

墨子淵觀了周圍實在喜慶歡喜的氛圍,神色之間也是到底多了幾分輕鬆的笑意來,便與身旁的趙璇說道,“都已是嫁作了人婦的女子,怎竟還對這小女兒的玩意這般的歡喜。”

趙璇道,“我已經成婚,膝下兒女也已成雙,這河燈卻自然不是為了我自己備上的。”說罷,便將了手中的河燈塞入了墨子淵的懷裡說道,“這河燈自然應該是表哥你親自題詞再放入這三生河才是。”

墨子淵挑了挑眉,把玩著手中的河燈,眉間的興趣卻似索然,笑著說道,“你這女娃娃,何時竟也這般操心起了我的婚事來?”順著指尖便是在了趙璇的額頭上輕點了片刻,舉止親暱,倒也是實在自然的很。

那河燈之上不過隨手提了一個墨字,頓了片刻,那筆尖在那薄薄的糊紙上便已暈染出了一個深色的墨點。

趙璇將從墨子淵的懷裡奪過了那河燈,再小心的揣在了自己懷中,走過了那石橋之上,將那河燈往那湖中輕飄飄的一拋,已落入了那三生湖中。

墨子淵似是無奈的挑了挑一邊的眼角,眉間疏懶的笑意更甚,倒也是任由了趙璇胡鬧的作為。

趙璇將了雙手張至了自己的唇邊,像是正對著湖中的河燈大聲的說話道,“——願企盼大表哥早日覓得良人,娶妻生子,白頭偕手,享得一世安樂。”

墨子淵聽罷,神情間好似多了幾分的怔愣,再回首之時,眼中卻已多了幾分暖極的笑意。

——倒也真是個實在的瘋丫頭。

便是已然嫁作了人。妻,還是這般瘋瘋癲癲的模樣。

……

放罷了河燈,趙璇又拉拽著墨子淵在這日喧鬧的街市上逛上了一圈,這日的天色已經極晚,只是,在這極晚的天色之中卻仍有了一家的茶寮燈火通明,墨子淵尋思著便要上這茶寮去坐上一坐。

茶寮裡除了一個總是低著頭不叫人見著臉的小廝,尚還坐了一個年輕的公子,那小廝好似在低著頭總像是在低聲咒罵著什麼一般,於自己自言自語的說道了幾句,“虧大了,虧大了,這實在是筆虧本的很的生意。”

趙璇瞧著那小二覺得新奇,便問道,“你這小二,怎麼非要低著頭叫人瞧不見你的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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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二倒上了兩杯上好的茶水了來,含糊的應付了幾句,說道,“這世上見過我的人都說我怕是長得極醜,便是只要見到了我的臉,便能三天吃不下飯,喝不下水來……我的臉卻自然還是不見的好。”

趙璇聽來覺得好笑,而她也確實誠然笑出了聲來,說道,“你這小二,說話倒也實在有趣好玩得很。”

——天下間又怎會有長得這般極醜之人呢?

那小二便苦笑道,“姑娘,你可要來些什麼的茶點?”

趙璇猶豫了片刻,說道,“你這裡可有些桂花糕,或是杏子一般的乾果?”

小二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趙璇又道,“可有雲片糕?”

小二又搖頭朗聲說道,“沒有。”

趙璇道,“你且跟我說來,你這裡可有些什麼的糕點?”

那小二笑道,“我這茶寮裡只有了一種的糕點。”

趙璇道,“什麼糕點?”

那小二道,“梅花糕。天下最好吃的一家梅花糕。”

趙璇笑道,“你怎麼知道你這裡的梅花糕是天下最好吃的一家?”

那小二頓了片刻,方才又緩緩的開口說道,“因為做這梅花糕的廚子……是萬梅山莊的廚子,用了萬梅山莊的梅花的花瓣做成的梅花糕。”

——……萬梅山莊。

墨子淵初聞了此間的名字,只覺得這名字起得倒是頗為的雅緻好聽。

只是……卻到底總是覺出了幾分的古怪了來。

竟是……好似有些實在熟悉得很。

茶寮裡小二正笑著與墨子淵說道,“子淵兄,可是要嘗上了一嘗這處極好的幾塊的梅花糕?”

他喚他作子淵兄,恍若他們之間本已是相識已久的熟人知己,仔細看來,那似是已然露在了外面的下巴上揚著一瞥的鬍鬚,那一瞥的鬍鬚微微向上翹起,看來竟是有些古怪,但若說究竟有了如何的古怪,卻竟是分毫也瞧不大出了。

而至於坐在了墨子淵對面的是一個一身白色錦衣的男子,面目生得極為的俊朗,溫溫和和的,是個君子如玉一般溫潤可愛的男子。那男子見了墨子淵,卻似只溫溫和和的笑著,然而,見了那男子的笑容,比春風還要柔軟,比純釀更為醉人,是個笑起來極為好看的男子。

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向著那小二偏過了頭來,卻是說道了句,“若是常人分明見了你這般的模樣,便一定不會認為那是你了。”

那男子便是向墨子淵微微的頷首,笑著於人說道,“子淵兄,許久未見,近日來可算是過的極好?”

墨子淵便開始疑心,他怕是先前定然認識過這個古怪的小二和這個溫潤的公子了來。

……

鎮上最大的一間青樓便是弄妝樓,每年的元宵,弄妝樓卻定然要在了門前擺上了一名的擂臺了來,決出一名最漂亮最出色的花魁來,這般的賽事其實不看也罷,自從竹音來了這弄妝樓,每年的花魁卻定然是花落一家的,那便是竹音。

這一年的元宵,竹音換上了她覺得自己最好看的一套衣裳,略施粉黛,便是一顧傾城的絕世的姿容。那一襲青色的紗裙在了人群之中尋覓了極度,翩飛的裙角凌亂,滿頭的青絲如墨。

她捧著手上的花燈,燈上的糊紙怕已是被她方才攥緊了幾分的指間弄皺了幾分,她再小心的鬆開,試圖緩緩的撫平那花燈上的皺褶,直到了那層糊紙終於再度變得光滑如新的時候,她怕是才方松下了一口氣來。

竹音在找一個人,一個天下間最風流不過的才子,那人的眉角定然是微微上揚的,那人的神色之間定然是帶上了幾分疏懶閒散的笑意,這一年的元宵……她在盼著一個人,歲歲年年,盼著同一個人……

——這世上所有的未知之事,若是不願去嘗試了分毫,便怕是真正的半分的念想也無了。

最初最過卑微的企盼至了如今卻生生生出了幾分狂想的欲。念和妄想了來,天下間的情感怕是向來盲目得很,飛蛾撲火,怕是早已顧不得自身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她的眼中卻只見了一人的身影,月光下的樹影斑斕,那人靠在了身後那顆鎮上最大的千年古樹的枝幹上,閉眼,正做了淺眠一般的模樣,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是那麼的好看,帶了幾分實在風流的痞氣。

人群在了那人的身邊來來往往,他卻總愛置若罔聞。

墨子淵與趙璇於那茶寮之中離去之時,趙璇貪了這鎮上的熱鬧,便是要再去那鎮上的燈市上轉上一轉,而於墨子淵而言,他卻更愛在了人群熙攘之處自尋了一番自己的清淨之地。

那是一雙芊芊作了細步的女子的繡鞋,一步一步踩在了那柔軟至極的草地上,晚間的露水溼了幾分那一雙的繡鞋,墨子淵不得不承認,竹音是一個極美麗的女子。而此時,這個美麗曼妙的女子捧著她的花燈正在向了他一步一步的走來,

她的笑容像春風一樣的柔軟,腰肢如同扶柳一般的纖細,雙唇似了花瓣一般是淡粉色的顏色,她的人很美,而此時她的臉蛋卻像蘋果一樣的紅,她在緊張,她還在攥著她手中的花燈,

那極為美麗的女子正在同他輕聲細語地說道,

——公子,可願替了竹音的花燈提上一首的新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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