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8Q 回憶殺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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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的鐘聲敲響了, 尚未痊癒的淺倉琉空坐在輪椅上, 獨自推動著雙輪緩緩前行。

學生們陸陸續續從走出校門。高中生們總是充滿青春的朝氣,一條校園小道,卻也充斥著他們放課後嬉笑怒罵的歡笑聲。

偶爾, 當他們從淺倉琉空身邊路過時,總是難免朝著這個坐著輪椅的好看男生投去或是好奇或是同情憐憫或是幸災樂禍的不善眼神。各種各樣的, 來自這個世界的、和淺倉琉空無關的人們的各種善意或是惡意。

如同同時席捲而來的巨大黑色浪潮,滿滿的各種情緒彷彿都能將人溺死在當中。

淺倉琉空一直保持著他一如既往的那個笑容, 只有在偶爾有穿著籃球服的人從他身邊快步奔跑過時, 那雙淡色的瞳孔才會幾乎不令人覺察地微微收縮一下。

自打淺倉琉空受傷以來,他與淺倉杏子間的關係,竟如同告白未說出口前那樣, 似乎就真的只是兄妹。但淺倉琉空心中明白, 一切早就不一樣了。儘管發了那樣的簡訊,但似乎並沒有減輕淺倉杏子的困擾。從事情發生不久後, 杏子不但向淺倉忍提出了要讓他繼承微眠姬物語的要求, 甚至竟然選擇搬出現在的家,獨自生活。他原本是堅決反對的,但杏子一反常態地決絕,也不等他和淺倉忍的同意,直接打包收拾好東西搬了出去。一直就較為偏袒寵溺杏子的淺倉忍大概是太過瞭解女兒心中對這件意外的歉疚和痛楚, 竟也就默許了,還給杏子提供了物質支援。淺倉忍尚且如此,他就更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現在的她, 面對著他,連話也變得很少很少,有時候,會有些出神地看著他的臉或是腿,那種表情,他說不上來,卻非常地厭惡。

所以,或許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看著他的臉,她的心裡……必定很受煎熬吧。

他喜歡她的笑容,那是能點亮她平凡小臉的一種魔法。與其讓她愁眉苦臉地面對他,不如,就這樣吧。

於是,在國三那年,杏子搬離了原本的家,獨自出外居住。

雖然不和淺倉琉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了,但自打淺倉琉空受傷以來的這段日子,杏子默默承擔起接送淺倉琉空上下學的責任。今天,她卻不知何故遲到了。

“嘖嘖,真可惜啊,聽說之前是籃球隊的主力呢。”

“其實我本來一直想向淺倉前輩告白的……不過出了這樣的事……如果真的殘廢了的話……拜託,我可不能接受一個殘廢的男朋友!”

“其實也沒有殘廢吧,只是聽說他不能再打籃球了。真是可憐啊。”

旁人的竊竊私語彷彿被無限放大,落入淺倉琉空耳中。他面無表情地聽著,對此似乎沒有什麼反應。

直到,他聽到了那句話。

“你們不知道吧,聽說是他的妹妹把他推下樓什麼的……天呢,我之前還見過他那妹妹來學校等他下課呢。明明很乖巧的感覺啊心腸竟然那麼歹毒。”

身體總是比他的腦子行動得更快,在碰上與杏子有關的事情時。那碎嘴的女生還在說著長篇大論,淺倉琉空已經滑動著輪椅到了她的身後,然後,做出了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一向都是彬彬有禮的淺倉琉空,竟然狠狠地推了身前的女生一把。那女生被推了個猝不及防,狼狽地摔倒在地上,醜態十足。

她憤怒地扭過頭,卻在看見那張堪比地獄鬼魅還要兇狠的臉龐後嚇得徹底噤聲了。

“有時間在那邊碎嘴不如乖乖滾回家吃飯呢。”淺倉琉空的調子很冷,“不要以為我不動手揍女人。什麼都不知道就給我閉上你那張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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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在那邊說別人的不是?明明這件事……明明不是小杏的錯!明明不是她的錯!是他的衝動害了自己的……嗯,是他害了自己,不關小杏的事情……

淺倉琉空教訓完那個多嘴的女生後,冷著一張臉離開。他返回方才等待杏子的位置,有些煩躁地掏出手機檢視時間。

距離約定好接送的時間已經整整過去十五分鍾了,但淺倉琉空依舊沒有看見淺倉杏子的身影。當下,他不禁有些擔心。

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這個猜想讓他眼皮一跳,立馬按下那串熟悉的號碼。淺倉琉空剛要按下綠色的通話鍵,就看見杏子遠遠跑來的身影。

剛才那個女生的話不知為何在此時躍入腦中。

——[聽說是她妹妹把他推下樓的。]

淡色眼眸微微眯起,那朝著他奔來、因為奔跑和運動而臉頰微紅的少女,平生第一次在淺倉琉空眼中,有了那麼一點點的……不順眼。

但這種不順眼的感覺不過就是須臾,很快便被淺倉琉空否定了。

一定是因為他還沒脫離輪椅的原因。身體缺少運動,連著腦子也不好使了,不然,他怎麼可能會覺得……淺倉杏子有那麼一點點地讓他感到厭惡呢?

自己已經丟失了最重要的東西……而她雖然帶著對他的愧疚在生活,最重要的東西卻依然擁有,沒有被人生生地剝奪走……

現在的她,比自己強多了。也許……這種不該有的厭惡,只是來自與對她的羨慕和嫉妒吧。

他只是羨慕她,並不是責怪她,並不是怨她。

淺倉琉空開解著自己,在杏子來到他身邊後,臉上已經掛上了那與之前無異的笑容了。

——他不怨她。

——他……真的不怨她嗎?

※ ※ ※ ※

淺倉琉空的雙腿很快就恢復了。他不再需要靠著輪椅,雙腿已經可以走路或是跑步了。表面上的一切,看起來是正常的,痊癒的,只除卻……那個所有人都知道的禁忌——無法做劇烈的運動,無法再打籃球。

在他的再三堅持下,淺倉杏子才答應不再接送他上下學。雖然如此,但她眼裡那濃濃的不放心仍是沒由來地讓淺倉琉空覺得很不悅。

他並不是真的成了廢人,只是上下學這樣簡單的事情,那種過分的擔憂和關心,讓他有種自己好像真的是個殘廢的錯覺。

這種感覺讓他對淺倉杏子的情感扭曲在無意識中又增加了些許。

在回到學校的第一天,淺倉琉空意外地遇見了早就畢業的籃球隊前輩品川慶一。品川慶一是一個非常喜歡籃球的好少年,大淺倉琉空一屆。在他未畢業之前,是這個學校籃球隊的隊長。籃球隊在品川慶一這個陽光卻又不失穩重的隊長的帶領下,曾創造了無數的輝煌與成就。當品川慶一畢業時,籃球隊還特地為他辦了歡送會。而下一屆的隊長,自然是由淺倉琉空接任了。也是這位前輩,讓他更堅定要帶領好籃球隊,創造出屬於他們的新世界。

八卦的流傳速度總是快過任何訊息。淺倉琉空的事情早就在學校裡傳開了,不過是回來探望探望老朋友們的品川慶一,也聽聞了那件事情。  兩人並肩走在學校的校道時,從背影望去,彷彿仍是品川慶一還未畢業的那一年,他們並肩而行一起為了曾經的夢想和摯愛去奮鬥,去努力的時光——那一段已經回不去的時光。

“真的……再也不打籃球了嗎?”

曾經一起戰鬥的戰友,如今再次聚首,心境卻已是大不同。

“嗯。沒辦法打了呢。”

淺倉琉空的笑容,如明日之花,一直綻放得燦爛。

品川慶一看著他此時那些新長出的、未去修理的發,忽覺唏噓不已。

“喔,真是遺憾呢。琉空的頭髮……似乎長長了好多。”

“啊?太久沒有打理了。”淺倉琉空笑著說,微微低頭,伸出手揪住自己長過耳下的一縷黑髮,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那麼,不回去看看嗎?就算沒辦法打,也還是懷念的吧。籃球,真的那麼容易就放棄嗎。”

原本轉著黑色頭髮的手指驀地一頓。

沉默長長久久,彷彿能拖延到世紀的終結。

“嗯,好像還真的……有點捨不得呢。”

抬起的頭,露出的俊臉上,笑容,苦澀如沒有加糖的純咖啡。

——籃球,是那麼容易可以被放棄的嗎?

答案是否定的。至少在那個時候,淺倉琉空的心裡說的是“no”。

雖然……似乎再也不能觸碰它了,可是捨不得,他真的捨不得。再一次,最後一次好了,去籃球部。哪怕只是摸一摸球,都好。

因為籃球,真的是他曾傾注了所有熱情和希望的夢想啊。

每個人的一生,總歸會有那麼一兩樣東西,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要放棄的啊。

因為品川慶一和心中殘留的未滅小火苗,翌日,淺倉琉空在出事之後,首次再度推開了籃球館的大門。

雙手握住門把的瞬間,淺倉琉空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微微的顫抖,手心不斷冒出的汗,使得握住的門把也一併溼了。推開的大門,猶如是從黑夜跨越到白日的那個連線口,光與影,日與夜,盡在這一線之間。

一切還是如記憶中一樣。

光滑乾淨得彷彿能照出人臉的地板,整整齊齊擺放著的擦拭乾淨的籃球,還有那些汗水在陽光下閃著晶瑩光澤的運動少年們。

一切都一樣,唯獨少了他一個人。

“隊長?!”一個率先發現淺倉琉空的隊員習慣性地喊他做“隊長”,而這一聲隊長,也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朝著門口的身影投射而去。

似乎是沒有人預料到淺倉琉空的出現,他們看著他的眼神,有驚訝,有深沉,有掙扎,有同情,有歉然?各種各樣的,都是淺倉琉空所熟悉的——就如同這些日子以來,那些令人厭惡的眼神一模一樣。

“隊長……呃、琉空,你……還來幹嘛?”隊員之一鈴木吃驚的表情讓淺倉琉空臉上的笑變得有些僵硬。

“隊長……你……呃啊!”和淺倉琉空同屆的一個成員剛說出這句話,突然就被一個從角落飛來的籃球砸中了腦袋。

“你叫他什麼?隊長?大石,你搞清楚狀況,現在籃球隊的隊長是我——藤木結人。”角落裡,一個笑成眯眯眼長著一張娃娃臉的男人用食指轉著籃球玩,嘴裡說出的話卻無比惡劣,“拜託,我們的前·隊·長大人淺倉前輩已經再也打不了籃球了吧?而且,大石,我已經是隊長了,也請你尊重一下新上任的我好嗎?”

藤木結人說罷,停下了轉動的籃球,轉而帶著笑眯眯的和善臉孔走到淺倉琉空身前,突然伸出手,示意淺倉琉空握住,同時像是宣誓主權一樣說道,“淺倉前輩,我是信任的籃球隊隊長藤木結人,多多指教。”

籃球館裡一片沉默,場館外樹枝上的鳥兒在啾啾鳴叫的聲音聽起來清晰而明快。

“喂,藤木,不要太過分啊。”

“但是結人君說的並沒有錯啊。琉空隊長的確不可能再帶著我們打籃球了啊。目前隊伍裡各方面能力最夠格擔當隊長一職的人也只有他了吧。”

籃球館內開始變得有些嘈雜,過去和淺倉琉空有情分的幾個人以及支援藤木結人的幾個人各有不服氣地嗆聲起來。

藤木結人,早在淺倉琉空還沒有發生意外之前,這個小子在籃球隊裡就已經是醒目而耀眼的存在了。他的人如同他的球技一般,臭屁而華美,蠻橫而強悍,有著不逼死對方誓不罷休的風格。綜合各項能力,他其實並不輸給淺倉琉空,但過分張揚跋扈的藤木結人,在遇事時的穩重和團結全隊的領導組織能力便稍遜淺倉琉空一籌了。

當淺倉琉空發生意外,不能夠再打籃球的訊息傳到籃球部後,藤木結人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說服了教練,在短短幾周內的時間,就取代了淺倉琉空的位置,成為了新一任的隊長。

“其實我只是來看看而已,停止這些無謂的爭論吧,好好練習吧。” 淺倉琉空突然扯開一個笑容,對著那為數不多的幾個在為他抱不平的人說道。

那個笑容,便是如今他臉上常常掛著的,那種彷彿溫柔實則虛假到令人不寒而慄的扭曲笑容。

大概,就是從這一天這一刻開始的,他正正真真地學會了那樣的笑容吧。

“最好你真的只是來看看而已。你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吧前輩?老實說,不可能再打籃球的你是無法帶領大家走向全國大賽的。”

“是啊,我已經沒有辦法兌現曾經對大家的承諾了呢。”

面對藤木結人的咄咄逼人,淺倉琉空笑得愈發溫柔。此時他的黑髮已經長過耳垂,讓原本好看的臉孔看起來愈發斯文俊美,像是優雅且彬彬有禮的貴族子弟。

“前輩,其實大家已經決定了,為了我們要成為全國大賽的冠軍這個夢想,所以我接替了你。我也一定會努力完成你做不到的事情的。大家的夢想,就是我藤木的夢想。”

藤木話裡的含針帶刺,但他一向如此,大家也就習慣了。只是,他說的卻是實話。在知道淺倉琉空無法再走籃球這條道路後,他們的確自私地約定好了,由新隊長藤木結人帶領他們衝向全國大賽。

這樣直白地說出來,隊員們紛紛有些難堪地低下頭,不敢正視淺倉琉空笑意盈盈的眼眸。

“那麼,大家就請加油了。”淺倉琉空說罷,恬淡一笑,折身走出了那扇方才被他自己推開的大門。

無數的破碎不堪的光線從大門外抖落進來,離去時他的身影形態鐫刻進那片光影中,顯得飄渺而斑駁。

——關於籃球的夢想?

是的。那是他們的夢想。他們曾經披星戴月並肩作戰時被賦予了無限榮光閃耀動人的夢想。

現在,夢想並沒有幻滅,夢想依舊存在。只是實現那個夢想的道路上,已經沒有屬於他的足跡,實現夢想的隊伍裡,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實現夢想的終點處,亦不會有他的笑容了。

曾經的夢想,已經……和他無關了。

原來,他那天所推開的,並不是黑夜通往白日的大門。他推開的,是黑夜進入黑暗的無限地獄之門。

夢想,不過就是沉入沼澤泥潭的一場悲劇罷了。

※ ※ ※ ※

淺倉杏子不是沒有覺察到淺倉琉空的變化。自從他某一天突然笑著答應父親要接掌微眠姬物語溫泉旅館後,就開始了一點一滴的變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變得越來越愛笑了,但綻放在他臉上的笑容,卻不是如同之前那樣溫柔和煦的。那笑容看似溫柔,卻總是給杏子一種皮笑肉不笑的奇怪感覺。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淺倉琉空開始蓄起長髮了,用他的話說是“一直沒去剪,不知不覺就長了,突然覺得這樣其實也不錯”——那張本來就俊美的臉龐搭配上長髮變美得更犯規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將所有和籃球有關的東西都收了起來,不再如從前穿著運動汗衫帶著護腕,而改成了古樸的和服加木屐,整個人完全拋掉了從前運動少年的姿態,轉型成了陰柔美少年。

這樣的變化,讓杏子越來越害怕淺倉琉空。尤其當他笑得那麼雲淡風輕時,一種無言的冰冷和恐懼會讓她害怕到四肢發抖。

這樣的改變,都是因為她。她將希望和夢想從他的生命中拔出,乾乾淨淨,徹徹底底。意識裡這個已經變成固定思維的認知,讓杏子難以面對淺倉琉空的改變。

但在那個時候,淺倉琉空對杏子,還是存有一絲溫情的,至少,不像後來那般病態地對待她。

一切都是因為在杏子剛升上高一的那個暑假所發生的一件事。

杏子如淺倉琉空所料,進入了桐皇學園。

和青峰大輝在同一個學校,她有更多的機會可以看見青峰的身影,關於青峰大輝的籃球比賽,也能以同校助威的名義光明正大地在屬於桐皇的席位上觀看助威。

那一天,本是淺倉杏子和淺倉忍約好的難得的回家之日。原本按說中午就應該抵達的杏子遲遲沒有到來,連桌上的飯菜都涼掉了,淺倉忍也終於因為疲乏而去午睡後,杏子依舊沒有來。

人沒有到,連電話也打不通。淺倉琉空看著一桌子已經涼透的飯菜,決定動身去桐皇學園找她。

午後時光漫漫,偌大的校園裡因為午休時間而顯得過分清靜。

淺倉琉空找遍了教學樓都沒有見到杏子,撥打電話也依舊是無人接聽狀態,無可奈何,他只得放棄。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杏子的高中,對於桐皇的地形環境他並不熟悉,在離開時,走著走著,大概是命運故意安排的玩笑吧,他毫無目的地隨意走著,竟然就走到了籃球場邊。

明明是午休的時間,但桐皇的籃球場上,卻仍有幾個少年在打著籃球。

淺倉琉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少年們在藍天白雲下奔跑著,線條好看的肌理隨著運動而拉伸舒展著。場上一個橙發少年帶球過人後,面對著第二個阻攔者,一個躍起,勾手投球。

籃球在空中劃過完美的弧度,準備無誤地落入籃筐之中,而少年嘴角代表勝利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

淡色的眸子緊緊鎖住那個場景的每一寸畫面,雙手不知在何時扒上了籃球場的鐵絲網上,緊緊地揪住它們。

——沉迷,沉迷。迷戀,懷戀。渴望,期望。貪婪,酣婪。

當事者所看不見的,一直企圖深埋心中的執念,此刻盡數暴露在眼底。

剛才投球得分的少年,在回身與隊友擊掌之時,發現了籃球場外那個一臉渴切和憧憬的身影。

“咦?是他?!”

“弘,怎麼了。”叫弘的少年的隊友奇怪地看向淺倉琉空。

“有意思的事情要發生了,各位。”水谷弘說著,突然搶過隊友手上的籃球,朝著場外的淺倉琉空走去。

“那個人是……淺倉琉空!!!”

“誒?!就是那個國中時一直贏你們隊結果後來出了意外不能打籃球的那個淺倉琉空?”

“嘛,按照弘有仇必報的個性,總覺得……又好戲看了。”

這頭議論紛紛,那一邊,水谷弘已經走到淺倉琉空面前了。

“喂,淺倉琉空。一起來打個球?”水谷弘話剛說完,也不等淺倉琉空應答,就朝著他丟擲了籃球。

雖然許久不曾打過球了,但在身體深處,那些本能和技巧依舊是存在的。

當淺倉琉空意識到時,籃球已經捧在了手上。意識到自己接過籃球的瞬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那顆圓圓的橙色物體捧在手中與手掌摩擦的粗糙感,他已經有太久沒有體驗過了。

“很久沒碰過了吧?聽說你出了意外後就沒有打籃球了。”水谷弘上下打量了淺倉琉空一番,“不過變成這種娘娘腔的樣子我還真不習慣。畢竟……你也是曾經贏過我的人耶。”

“我已經不打籃球了。”說出口的話語,竟是這麼地乾啞。

淺倉琉空說著,就想把籃球遞還給水谷弘。

“胡說。”伸出去的手突兀地頓住。水谷弘的話依舊繼續著,“明明就還喜歡吧?看著我們打籃球,很羨慕不是嗎?”

水谷弘伸手扯過淺倉琉空,將他帶入那許久不曾涉足的籃球場內。

“來打一次吧。”——讓我看看,曾經贏過我的人現在還剩下多少的實力。

內心的渴望終究太過強大。慾望的魔力,可以勝過對清醒的大腦和對現實的認知。

他無法抗拒這份慾望。

手微微顫抖著,掌心和籃球觸碰的那一塊,彷彿即將灼燒起來。

偷偷地為自己吐了好幾口大氣之後,淺倉琉空終於擺出了運球的姿勢。

籃球從手中脫離的那一瞬間,溼透的手心與空氣接觸,冰涼而寒冷,卻令他感到興奮。

籃球砸在地板上的聲音,細微得要認真用耳去辨別才能聽到的彈簧聲,都像是看不見的病菌,穿透皮膚,入侵著淺倉琉空的每一寸神經細胞。躁動,不安,興奮,還有……快樂。

運球時籃球一下一下砸在地板上,彷彿那就是他的心跳,他真正的心拍數。

在這一刻,觸控著籃球的他,是真正活著的。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覺,曾經在這片戰場上揮灑過的汗水和淚水,原來他從不曾忘記。

熟練運球,跑動著,朝著籃筐接近。

那麼高的籃筐,現在看來,似乎已經沒有之前那麼遠了。跳起的身子是許久未在感受過的那份輕盈,而手腕輕輕向前一曲,正要向前一晃……連要投籃時的感覺,也是那麼熟悉……

啊,看啊,他在打籃球呢。他還是可……

綻開一半的笑容就這樣凝結在嘴邊,因為那突然高高躍起出現在他面前的巨大身影。

“才不會那麼簡單呢。”

水谷弘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猙獰而迫人。

這種時候,淺倉琉空的第一反應是收回剛才進行到三分之二的出手,然後在落下的瞬間迅速從對方的左側或右側尋找突破口,帶球越過對方,爭取近距離靠擦板球或者灌籃得分。

冷靜的頭腦在瞬間擬定好戰略後,身子也跟著動了起來……

“啪——”地一聲響起。

是淺倉琉空的球被水谷弘截斷打飛的聲音,也是他因為腰部驟然一疼而直接摔到在地的聲音。

橙色的籃球被打飛後,沿著平整的地板滾啊滾,滾落到沒有人看見的角落。摔到在地的淺倉琉空眯眼看著筆直瀉下的微微刺目陽光,以及逆光中突然擋住了那一片藍天的剪影。

“如果是從前的你,那樣根本是小意思吧。”水谷弘嗤笑一聲,“我本來還不信,看來是真的不能打球了啊。”

從前和水谷弘同一個隊的人也靠攏了過來,同情地看著淺倉琉空。

“從前贏我們時刻威風了,不過現在……不會打籃球的你,還有什麼值得好驕傲的啊?淺倉琉空,你真可悲。”

“看啊,這傢伙像條敗犬一樣倒在地上,嘖嘖嘖,好可憐喔。”說罷,水谷弘還故意蹲下身子,伸出手挑了挑淺倉琉空的下巴,用有些輕佻的口吻戲謔侮辱著淺倉琉空。

沒有人伸手去扶起他,曾經輸給淺倉琉空的幾個人聚攏成一團,用著或是嘲諷或是幸災樂禍的口吻調侃傷害著倒在地上的長髮少年。他們遮住了那一片純淨美好的藍天,讓淺倉琉空只看得見一張張醜陋噁心的嘴臉。

“你以為自己真的那麼有本事啊?哈!”因為國中時曾輸得一敗塗地,某種意義上說,水谷弘恨淺倉琉空恨得牙癢癢。他突然一腳踢向淺倉琉空,“沒有了籃球這層光芒籠罩的你,不過是個連投籃都不行的廢物!”

“沒錯!廢物!現在就算是小學生也能輕鬆打贏他了吧?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海島附屬中學的王牌?哈哈哈哈哈哈……”

“淺倉琉空,你好可憐啊……因為自己的妹妹就變成了這副德行……沒有籃球的你一無所有啊!你的妹妹也不過就是愧疚可憐你才對你不離不棄啊。你早就被世界拋棄了,廢物!連起跳投籃都做不到的廢物!”

那群人用著最醜惡的嘴臉和最無恥的行徑,一遍一遍地羞辱著淺倉琉空。

伴隨著惡毒言語一齊擊向淺倉琉空的,還有他們毫不留情的拳頭以及雙腿。

“揍死這個廢物!反正他連反擊的力量都沒有!”

“哈哈哈哈哈……”

[你真可悲。你好可憐。]

[沒有了籃球這層光芒籠罩的你,不過是個連投籃都不行的廢物。]

[你的妹妹也不過就是愧疚可憐你才對你不離不棄,你早就被世界拋棄了,廢物。]

——原來,人都是需要一層光芒的。世人所愛的,不過是包裹在你外在的那層光芒,當這層光芒黯淡乃至消失後,唯獨剩下的那個你,一點都不重要。就算是留在你身邊的人,也不過是因為誤滅了你的光而在贖罪。

曾經暗戀你的人覺得你是個殘疾。

曾經並肩作戰的隊友巴不得取而代之。

曾經的手下敗將如今是你如糞土蹬鼻子上臉。

曾經一直不願予你太多的養父可憐施捨。

曾經……不喜歡你的女人,為了贖罪而陪伴你左右。

啊,這個世界,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的呢?

沒有光芒的人,失去光芒的英雄,原來……比地底爛泥還要卑賤啊。

怎麼會突然覺得這麼噁心呢?噁心得想吐,噁心得想哭,噁心得……想要不顧一切地去摧毀,所有虛情假意的人和這個虛情假意的世界。

如果不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她的話……他就不會是如今這種可悲的模樣了!!!一直逃避面對心底的恨,恨就真的會消失了嗎?不會,是他太愚蠢了。從他被宣判“死刑”的那一天起,恨就已經植根心中,痛苦就已經註定紮根。

既然一直這麼痛苦,那麼,就讓大家一起來痛苦吧。

特別是……那個你最愛的人啊……

——淺倉杏子,和我一起……下地獄。好嗎。

那一個燥熱的午後,淺倉琉空抱著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團,躺在被太陽烤得炙熱的籃球場上,伴著一身的血光和瘀傷。

那一個午後的天空蔚藍得如同最純淨的深海,午後的陽光也褪去正午時的暴躁而變得溫柔。

淡色眼眸的長髮少年,心中那本就所剩不多的希望和夢想,熱血和陽光,善良和溫柔,都在這片純淨的天空下,被一點一點地撕裂開,都在這溫暖的光線下,徹徹底底地蒸發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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