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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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方慕生——名字聽著挺深沉吧, 我媽起的, 我親媽。

雖然更多時候我有一個頗為2b的名字——陸大寶或者顧大寶。

哦,對了,我有必要說明一下, 我有三個媽。

等我知道別人都是一個爸一個媽的時候,為時已晚。等到瞭解了封建社會萬惡的一夫多妻制後, 我曾單蠢地問我爸:我顧媽和我陸媽是不是他的小老婆。

我爸臉色頓時煞白,等看到站在他身後笑得一臉燦爛的我親媽後, 他整個人忽然抽抽地像得了帕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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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初挺不待見我陸媽——我是不會承認因為我不待見那個2b名字所以才不待見她的。至於我親媽——她就是朵奇葩, 很不幸地,我妹在她的教育下,也成了朵奇葩。

說起我那個孿生的妹妹呦——我多恨當初沒有在孃胎裡把她掐死!

我最願意親近的還是我顧媽, 我顧媽看著挺冷淡, 但是心眼特實在!如果沒有她的存在,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的童年能扭曲成什麼樣。

哦, 對了, 我有必要再次說明一下,我顧媽和我陸媽是一對兒。

等我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同性戀的存在時,為時已晚——咳咳,這話不能讓我陸媽聽見。

可能是從小就在一起,當知道他們的感情並不被世俗認可的時候, 竟沒有感到彆扭。

她們也確實沒法讓人覺得彆扭。

我陸媽非常喜歡毛手毛腳,我顧媽往往能一句話把她噎得半死。我陸媽是個吃貨——很不幸,我親媽也是。於是我妹......再後來, 我顧媽做的飯把我也變成了一個吃貨。

小時候住在她們家裡,半夜總是想鑽進我顧媽懷裡睡,我陸媽為此沒少給我做“心理輔導”。可有一次我半夜忽然發起邪燒的時候,抱著我跑了十幾層樓梯的人,卻也是我陸媽。那是我小時候最重的一場病,等到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身邊圍滿了人。我陸媽和我顧媽站在稍遠的地方,對上我眼睛的那一刻,我那個一向淡定的顧媽竟然泣不成聲。就連我陸媽眼角,都微微的溼潤。

上學後班裡的那些女孩子不是嬌嬌弱弱,就是故作強悍,無論哪一種,都像書裡說的——水做的女人,真哭起來,簡直能淹了一條河。

我顧媽她們卻極少哭。她們不太喜歡逛街,也不像我媽那麼喜歡購物。真算下來,她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我陸媽每天都要上班,我顧媽也要忙著去學校。可只要聚到一起,她們最常幹的事情也只是在餐桌上鬥鬥嘴,然後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在我面前,她們極少有過分親暱的動作,更多時候,她們只是靜靜地靠在一起,輕聲交談,小聲笑罵,直到一個人撐不住睡過去,另一個人便給對方蓋上薄毯,悄悄守著。

高考完後,為報考專業的問題家裡還發生了一場暴動。我爸想讓我學醫,我親媽覺得醫生太累工作也不好找,堅決反對。我陸媽最終一錘定音,同意我爸的決定。我媽剛開始鬧得厲害,後來我顧媽不知道找她談了什麼,她雖然還是不滿,卻不再反對了。

高考完的那個暑假,我被扔到據說是名著名外科醫生喬亦言那慘遭操練——那個醫生是我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她不男不女,陰陽怪氣,口德全無,醫德欠缺——好吧,我得承認,她確實很猛。而且,她一生未婚——這是必然的,哪個男人看上她絕對是瞎了眼!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我妹妹,她多少算個叛逆少女,高考的時候成績一般,進了所不高不低的學校,最後乾脆放棄了所學專業,專心開始畫漫畫。我親媽為此險些沒把她打死,可後來等到我妹的漫畫已經快成為盜版界的必盜之寶後,她也就消了氣。

我妹的成功並非偶然,她畫畫功底確實夠硬。據說是插畫界神級的人物手把手教出來的——那女人名字很怪,我們平常都叫她金姨。小時候她常常來我陸媽家裡,身邊還陪著一個很白的姐姐。幼時的記憶太過模糊,依稀只記得那個姐姐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額前細碎的黑髮,溫柔地彷彿清風般的聲音,還有每次來的時候帶的滿滿當當的零食。

後來我八九歲的時候,來的人就只是金姨一個了,每次看她孤零零地敲門,費力提著將近從前兩倍的一大袋零食來我家的時候,我顧媽總是要躲進洗手間好一陣。

我知道,她是在哭。

後來我知道了那個姐姐——楊秋可,是我顧媽的得意門生,也是我金姨的愛人。大學的時候得了血癌,後來去國外移植骨髓成功,醫生斷言她活不過六年。她便陪了我金姨整整六年,一年不多,一年不少。我也知道了為什麼金姨那麼偏愛我妹妹——我妹妹的小名就叫小秋。我上大學後就沒再見過金姨,據陸媽說她去環遊世界了,直到最後,我們也沒有她的音訊。

大學畢業後在喬醫生手下實習了兩年,遇到了我生命中又一個重要的女人,我的妻子——劉曇。

她長得不算漂亮,人卻特別通透。第一次上手術檯,當顯示儀上那個車禍中被撞飛的小女孩沒了呼吸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她那會兒給孩子蓋上白布,陪孩子的父母守了一整夜。即便是得知了我奇特的家庭情況後,她也只是輕輕一笑。

我爸和我三個媽都很相中她,等我從實習轉正的時候,我們舉行了婚禮。一年後,我媽們抱上了孫子。

她們也老了。

我親媽精神好得很,天天壓榨我爸的油水,逼他說出年輕時候私藏的零錢。顧媽四十多的時候退了休,陸媽也不大管她公司的事了。歲月似乎並未在這兩張臉上刻下太多的痕跡,依舊是哪個穿著休閒眸子漆黑的顧媽,仍舊是那個一頭大卷優雅大氣的陸媽,只不過眼角多出了抹不去的紋路,像是手心纏纏綿綿的掌紋,鐫刻著兩人走過的歲月。

我顧媽走的那天,是個大晴天。她身體一直不太好,好像是早年落下的病根。那天中午她強撐著做完一道炒茄子,端到了陽臺上和陸媽一起吃,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兩個人自始自終沒有交談,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一起,外面的陽光斜斜地打在兩個人臉上,恍惚之間,依舊是孩童時的無數個深夜,一個人為另一個人蓋上一床薄毯。

我親媽幾乎哭的背過氣去,她邊哭邊罵陸媽,“你能耐啊!不是說好分期付款的麼!怎麼才付了兩次就沒了!你把她給我叫醒,你有的是錢!你錢不夠了我付行不!”我和妻子也早已泣不成聲,就連我那個叛逆的妹妹都躲在屋裡哭了一整天。

陸媽卻沒有哭,自始至終,她甚至都是淡淡微笑著的,她只是把一頭長髮剪掉了。

顧媽被葬在了東郊——她父母的旁邊,也是楊秋可姐姐的旁邊。下葬的時候陸媽開啟她的骨灰盒,鄭重地放進去一縷頭髮。

陸媽後來去了國外,每年清明會回來看看,等到我孩子長大的時候,回來的,便成了她的骨灰盒。

她們葬在了一起。

後來有一次帶著兒子去掃墓的時候,兒子跑得快,險些撞到一個瘦小的老太太身上。等走近了才發現顧媽和小秋姐姐墓前多出了幾朵新鮮的花,旁邊不遠處立了新碑,碑前是同樣的花朵,和妻子上前拜謁,墓碑照片是一個清秀文弱的女孩,眼角有著淡淡的細紋,署名“楚堯”。

我媽精氣神兒足,活了八十多歲,每天唸叨著我老爸,說什麼去了下面一定要把那死鬼揪出來!丟她一個人伺候完大的又伺候小的。

我妹妹一輩子沒結婚,也沒有男女朋友,她說不想被感情束縛,不想像金姨那樣背負著記憶過一輩子。

她做到了。

妹妹打算封筆,封筆前要畫一本冊子,原型是顧媽和陸媽,她向我徵詢名字。我沉思良久,妻子在一旁忽然道:“叫《纏絲》吧。”

妹妹愣了很久。妻子把孩子打發走,輕輕地倚在了我懷裡。

《纏絲》的出版造成了轟動,妹妹卻抽身離去,洗淨鉛華,當了一個小小的美術老師。

兒子回來手裡捧著《纏絲》,說是書店裡都快被搶瘋了,一幫小女生哭的和水人兒一般。我接過書,封面是大片的白底,只在上面輕輕勾勒了幾道或黑或褐的絲線。

眼眶不知不覺就酸了起來,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命運纏纏綿綿,那些或明豔或秀麗或驕傲或柔情的靈魂最終都埋葬在一g黃土之下,只留下我們這些承載了她們全部愛意的人銘記並且書寫。

纏絲纏絲——糾纏不休的又豈止是髮絲?

書的最後,主人公的墳前長出了細細密密的藤蔓,溫柔地覆蓋在地面,無聲地低唱著那段如歌歲月。

那段歲月裡,有我爸和我媽,有金姨和小秋姐,有我和妻子,還有我陸媽和顧媽。

纏纏綿綿的,如歌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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