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赴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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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 一個少年模樣的書生揹著大大的書箱慢慢的走著。這時候的天氣還算不得熱, 但走了許久的少年還是出了許多汗,不時的用汗巾擦著額頭上的汗珠,而身上的汗早已滲進衣服裡, 倒使得衣服的顏色深了幾分。

又走了一會兒,少年許是累了, 便進了官道旁邊的樹林,找到一快陰涼大的地方放下了書箱, 然後靠著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翻出水囊, 裡面還剩一小半的水,少年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然後又把水囊放了回去。

趁著這功夫, 少年揉了揉走的發硬的腿, 又捏了捏被書箱壓得不行的肩膀,好不容易感覺身體鬆快了許多。

少年看了看一眼望不到邊的官道, 又看了看身後的小樹林, 搖了搖頭,最後拿起水囊朝著樹林深處走去。

因為之前拜訪了一位隱士,少年的行走路線變動了許多,而不久前又收到家裡的訊息,說是今年開了恩科讓他下場試一試, 在隱士那裡受益良多的少年不得不朝京城方向趕路。那隱士也是通透的,看到少年有些焦急,就給他指了一條近路, 雖然也有些隱蔽,但到底也是一條官路。

但凡近路都不是那麼好走,而少年走的這條路倒是還好,只是路上沒遇見一個行人,連以往官路上隔段距離就是搭起的茶棚都沒有。這可苦了少年,只得自己在路上找水源。

但今天少年的運氣卻不怎麼好,走了許久都深入樹林許多還是沒有看到水流的痕跡,反而越朝深裡走越是荒蕪,等他看到一大攤血跡的時候,終於意識到了事情不妙。

這周圍分明是不久前打鬥過的樣子,而且,似乎還有不少的傷亡。

少年之前也是見過大場面的,身上也有些功夫,可此時孤身一人卻不得不謹慎。不再看地上的血跡,少年朝著來時的路退了回去。

少年以為自己夠小心了,可當他察覺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時已經晚了。只覺得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少年便失去了直覺。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少年聽到有人在說話。

“早就告訴你們了,看人要看準,有點眼力價,這少年明明就是個路過的弱書生,就被你硬生生的打暈了。”聲音很大,少年甚至覺得那就是在耳邊吼得。“早就耽誤的時辰,這下可好,又給自己找個了拖後腿的。”

少年安下心來,似乎自己並沒有性命之憂。

“李叔,咱們被劫的東西都找到了,東西一件沒少,箱子上的封條都沒壞!”一個豪爽的聲音響起,那人似乎剛剛從外面進來。“咦,這是哪個?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

“二壯,你認得這書生?”貌似李叔的人開口。

“眼熟啊……”叫二壯的人沉吟了許久,“該不會是我以前學堂裡的同窗吧?也不對啊,那幾個雖然現在不見面了,但我應該也能認出來啊。”

少年卻是在聽到‘二壯’這個名字的時候一震,然後拼命的睜開眼。視野一片模糊,過了許久才恢復了清晰。

“誒,你醒了!”李叔最先發現,“對不住啊,我們把你當成山匪的餘孽了,這才不小心傷了小兄弟,請多多見諒啊。”

少年扯了扯嘴角,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視線一轉,便看到了另一個人。那人長的極是魁梧,臉上還帶著幾分的兇悍。即使這樣,少年也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熟悉的痕跡。

“二壯哥,你不認得我了嗎?”

二壯的眉毛卻是越皺越緊,眼前的人的確眼熟,可自己卻真的不記得他的名字了。這些年跟著李叔走南闖北認得了不少人,二壯也對自己識人的本事有幾分信心,可此時卻有些拿不準了。

少年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然後撐起身子想坐起來。先前的那一棍子威力太大,少年晃了兩晃,最後還是在李叔的攙扶下坐起來的。

眼前人不僅樣子讓自己熟悉,甚至連一些小動作都沒什麼變化。二壯的腦子越轉越快,那個名字在嘴邊轉了好幾圈,最後還是說了出去,“你,你是瑾兒?!”

“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枉我給你白白的寫了那麼多信。”少年,也就是尚瑾看起來有些不忿。他們兩人的確很多年都沒有見面,但書信聯絡卻沒怎麼斷過,怎麼就疏遠了呢?

二壯是真的呆了。仔細看來,尚瑾的長相和小時候其實相差不大,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變得越發的俊俏而已。真正讓他詫異的是瑾兒此時的穿著。俗話說,人靠衣裝,在二壯的印象裡,尚家那可是十足的富戶,就算是現在,留在村子裡的那套房子還有下人給專門看著。試問這樣一戶人家,怎麼會讓家裡的小少爺穿成這樣?

尚瑾身上的衣服的確有些拿不出手。料子很普通,就是一般的棉布,但是,衣角等地方還是磨損的厲害,甚至打了好幾個補丁,雖然看起來還是整潔的,但不管怎樣這樣的衣服都不該穿在尚瑾的身上。

二壯可是清楚的記得瑾兒小時候隨便一件衣服都比這強百倍,那時候自己可是沒少羨慕他。不過,這些都算不了什麼,問題是,他三個月前剛回過一次村子,那時候尚家留下的那個宅子還有人看著,並不像是家裡出了事的樣子,那麼,尚家的小少爺到底是怎麼落魄到這個樣子?

想起這幾年的通訊,二壯雖然發覺近幾年來的書信往來確實少了,可裡面卻沒半點關於尚家目前狀況的隻言片語。難道……看著尚希那磨破了的衣角,二壯囁嚅著說不出話來。以前覺得尚叔是個頂好的人,怎麼就娶了個尖酸的婆娘呢?

二壯想的很簡單,雖然一個人家裡有個兒子很重要,但如果多了個後孃的話……

於是,在尚瑾還在為那有些同情的目光疑惑時,他不知道,在二壯心裡,他已經是個被後孃欺負,不被親爹待見的可憐娃了。

“那個什麼,”二壯有些擔心,但又不好過問別人家的家事,直到尚瑾有些疑問的目光注視過來才開口道,“你現在有功名了嗎?”剛說完,就想打自己一嘴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尚瑾都穿成這樣子了,可能還繼續讀書嗎?更何況,哪個讀書人會在這荒山野地裡走?

不想,尚瑾卻是很自然的點了點頭,“已經中了舉,這次開了恩科,爹爹讓我去京城試一試。”

“你現在已經是舉人老爺了?!”

尚瑾眉眼彎彎,雖說要戒驕戒躁,但舉目全國,像他這個年紀就得了舉人名頭的……呃,也不是沒有,雖然沒有鳳毛麟角那麼稀罕,可也算得上是萬里出一的了。關於這個,他心裡還是有些小得意的。

當然,這點小得意算不上什麼,哪怕是顯露人前最多也是得一個少年銳氣的評價。他的那兩個爹對此意見很是不同,尚希是一方面覺得做人要謙遜,一邊覺得太過於謙遜那就太假不像是少年人的作派。而卓安,也許是年少的時候內斂過了,再加上瑾兒平日裡很是老成,這時候露了點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反而讓他覺得很高興。

尚瑾向來有分寸,雖然心裡得意,但那也只是對著親近的人。發覺了這一點以後,倆爹放心了,也不打算再多說。

“嘿嘿,以前先生就說你一定是最有出息的,說的真準。”二壯打心眼裡佩服,然後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尚瑾先是一愣,然後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最後有些挫敗的憋了癟嘴,“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啊,這個先生講過!”二壯恍然大悟,然後又讚歎道,“你果然是會有大出息的人。”

尚瑾低頭抿嘴笑,心裡卻狂躁的想抓牆。見鬼的有出息,還不是自己一不小心把安爹爹堵得啞口無言,然後被打擊報復發配流離。爹爹雖然英明神武一眼就看穿了安爹爹打的主意,可還不是最後被那冠冕堂皇的大話給說服了。

什麼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雖然以前也被帶著出去遊歷,可這一次顯然不同。於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胳膊扭不過大腿的尚小瑾童鞋穿著一身布衣,揹著一個小包袱,帶著僅有的五兩銀子和一貫大錢別丟出了府。

“普通人家的孩子像你這個年紀一般早就定親了,再早一點的都已經娶了媳婦。你也就別覺得自己還是個不知事的奶娃子,趁著年華尚好,還是好好的遊歷一番,不僅能長見識,心胸自然也比悶在府裡開闊的多。”卓安語重心長的拍著尚瑾的肩膀,一副‘我全是為了你好’的樣子。

尚希站在一邊,眼中雖然不捨,但也沒攔著不讓尚瑾出門。

卓安在一邊又交代了許多,然後大手一揮,“走吧!”那語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給人一種很高興的感覺。

到底是心裡不捨,外加上尚瑾出門的這身行頭實在是讓人不放心,尚希藉口送尚瑾出城門的時候又給他塞了一千兩的銀票。不管怎麼說,窮家富路,他實在不理解卓安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小氣。

尚瑾也捨不得尚希,可是這一次卓安也把他刺激的夠嗆,讓他想立業的心思更強烈了。至少,總不能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還不能有一點反抗的乖乖去做。

沒有話語權的日子,不好過啊。

和尚希之前預想的不同,尚瑾這一路行來雖然吃住算不上好,但也沒有他想的那麼差。一路行來,有時拜訪名儒,有時在那些出名的書院裡暫住。他的年紀小,但學識還是好的,有了舉人的名頭,誰也不會瞧不起他。再加上人長得討喜又會說話,這一路也算是如魚得水。

除了尚瑾一直憋著一口氣,發誓把布衣穿破。後來,哪怕他的身量長了,原來的衣服已經穿不了了,他在成衣鋪裡也只買布衣。如此的做派,倒是讓不少人把他誤會成了寒門子弟,愛護有加。

如果不把女兒介紹給自己就更好了。尚瑾偶爾暗暗吐槽。

雖然和二壯許久未見,但兩人之間的經過了最初的疏忽以後又變的和以前一樣親密。

二壯讀書並不算好,尚瑾當年離開以後他讀書的心思更淡了。於是,當他哥在城裡給他謀了一件差事以後便放下了。他識字,數算也拿得出手,再加上他哥哥的面子,直接做了賬房先生,每日不過是拿著紙筆勾勾畫畫,得的工錢卻比出大力的還要多,喜得他爹孃逢人就說還是讀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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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一年,他無意中結識了一位鏢師,忽然對拳腳功夫上了心,轉身就投到了鏢局裡。他讀書沒有天賦,習武卻頗有靈氣,直接叫鏢局主人收了當作弟子,還把自己唯一的一個女兒許給了他。這樣,他越來越受器重,哪怕後來那個定親的姑娘得了急病去了,老鏢主還是打算把家業傳給他。

這一次,也是有一趟很重要的鏢要運往京城,才和也在往京城裡趕的尚瑾遇上。

“真好,我也有伴了。”

二壯沒說話,只是爽朗的拍了拍尚瑾的肩膀,心裡的歡喜表露無遺。

出了這片林子,又走了一個時辰,寬敞的大官道出現在眼前,偶爾幾輛馬車不緊不慢行過。二壯松了口氣,離京城已經不遠了,這段路安全的很,自己的這趟鏢算是成了一大半了。

尚瑾並沒有進過京,但看著往來的人越來越多也明白離得不遠了。

又行了一日,終於看到了京城那高大的城門,天子腳下,自成一派氣勢,把尚瑾心裡的那絲桀驁給激了出來。

這次的科考,必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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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內一座普通的民居裡,早就到了京城的尚希把屋子都打理乾淨,也派出了小廝在城門口專門等著尚瑾。雖然書信未曾斷過,但到底許久未見,尚希心裡也是忐忑,不知道瑾兒現在是何模樣,會不會變黑變瘦,身子已經多高了。

莊嚴地皇宮裡,一身明黃的皇帝漫不經心的翻著桌案上的一沓紙,上面全是這些年來尚瑾所做的文章。他對這個命大聰慧的侄子倒是好奇了,可惜,現在卻不能見面。不過,以他的本事,應該能參加殿試吧。

千里之外的陽州,卓安閉著眼睛聽著手下人的報告,聽到尚瑾被人打暈之後皺起了眉,而後漸漸又平緩了下來。尚希已經去了京城,此時他居然感覺有了那麼一絲的寂寞。該死的,到底是誰規定了藩王不得擅自入京啊!

而引起一切的尚瑾對此茫然不知,高高興興的和二壯告了別,然後邀請他有空的時候去家裡做客後便跟著來接他的小廝回了家。這麼久,他也想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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