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茉綿對這裡的環境要比方清妤想象中更容易適應, 她一早就起了床跟著方媽媽去集市買菜, 而那時候方清妤還在睡覺，等她醒的時候柯茉綿和媽媽早就回來了。

年輕七歲就是不一樣，精神和體力恢復得比自己快多了。

現在方清妤正蹲在院子裡逗媽媽養的小狗玩, 柯茉綿說要做菜，給她媽媽打下手去了, 自己插不上手，閒得很無聊。

小狗是農村裡常見的土狗, 才三個多月大, 方清妤一摸它腦袋，小家夥立馬眯起眼做出一副享受的模樣，不經意間, 方清妤想起了y市家裡沒人照料的大沫。

來之前怕被人打擾, 她在火車上便關了手機，看現在的情況只得回房找手機給瞿落晨打個電話, 她有些無奈地想, 終究還是脫離不掉和外界的聯絡。

去房間的路上看了廚房一眼，柯茉綿拿著鍋鏟很認真地在對付鍋裡的一條魚，方清妤記得她說今天要做糖醋魚給自己吃。

這樣的生活，到底還能維持多久？她也不知道，她只想自私地把柯茉綿困在自己身邊, 若是可以，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活到白頭，多好。

手機一開, 立馬提示有三條短消息，一條來自蔣士婕，她闡明了她倆走後蔣家那邊的情況很不好，她只說到了房間柯茉綿就不見了，所以還沒有人懷疑這事和她有關係，也不知道柯茉綿是跟了方清妤一起走的。

另一條來自阿四，難得遇上一個關心自己卻對自己沒有目的性的男人，方清妤真心拿他當朋友來看。他發短信過來問問自己離開鳳凰城後的近況，方清妤回了幾句話，表明自己現在生活得很好，讓他不用擔心。

最後一條是瞿落晨發來的，方清妤看了內容，按下了通話鍵。

很詫異，居然沒有柯榮成發給自己的簡訊。

過了很久瞿落晨才接，方清妤恍然記起現在是她的上班時間。

“清妤。”瞿落晨正走在走廊上，電話裡還能聽見她的高跟鞋落在地磚上的聲響，“你在哪裡？”

“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她知道她不說，瞿落晨就不會非得問個清楚。

“你真傻，你以為帶走柯茉綿就沒事了嗎？”昨天去方清妤家找她，家裡沒有人，打電話又打不通，著急的情況下想著碰碰運氣給柯茉綿打了電話，誰知道接的人是蔣士婕。她和瞿落晨除了床上關係，生活中也算是知己，知道瞿落晨喜歡方清妤，蔣士婕把這件事告訴她了個大概。

“她現在很好啊……”方清妤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她轉了話題，“落晨，麻煩你幫我照顧大沫一段時間，我走得太急，差點把它給忘了。”

“一段時間？”瞿落晨又問，“多久？”

“我也不知道，”總歸是希望越久越好的，“找人直接把鎖撬開就好，家裡有它的玩具和狗糧，麻煩你了。”

“清妤，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柯茉綿這個人也要比你想的複雜得多，這件事被柯榮成和蔣家的人知道了，不會輕易放過你的。”瞿落晨設身處地地為方清妤著想，趁著現在事情沒有鬧大，早點把人送回來就沒事了。

“讓我任性一次吧，我不怕那些人會怎麼對我，我只知道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把柯茉綿拋下，任她一個人活在那個世界裡，我做不到。” 方清妤堅定地說道。

“可是……”瞿落晨還想再說什麼，被方清妤打斷了。

“落晨，謝謝你願意和我做朋友，這次又要麻煩你了。”她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自己心意已決，別人怎麼說都改變不了。

“清妤，該吃飯了。”柯茉綿跑進房裡叫她，嘴角還有剛剛試吃時沾上的醬汁。

瞿落晨聽見了柯茉綿的聲音，她嘆氣道：“聽上去她很開心，你去吃飯吧，大沫我會好好照顧的。”

“謝謝。”

柯茉綿看見方清妤在打電話，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眨著眼睛看她，等方清妤掛了電話，她才問：“誰呀？”

她的眉頭微皺著，有焦慮寫在上面卻刻意不讓它顯現出來，在這樣平靜的生活裡，每一個電話都能使她心驚膽戰。

“落晨，我麻煩她照顧大沫。”

“哦。”柯茉綿點點頭，聽方清妤坦然的語氣，她完全沒有吃醋的理由，“我做了菜，阿姨還教我做了你們這裡的一種湯，我覺得還挺好喝的。”

“阿綿。”方清妤拉住她的手，柯茉綿湊過來了一點。

抬手用指尖擦去她嘴角的醬汁，柯茉綿微微紅著臉看方清妤吮了下指頭。

“很好吃的樣子。”方清妤滿意地評價道，慢慢靠近柯茉綿，坐在她的腿上，嘴唇離她越來越近。

對方的呼吸就在耳邊，柯茉綿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卻聽方清妤附在她耳邊細語：“去吃你做的菜吧。”

她站了起來，望著柯茉綿微微笑，在她身體離開柯茉綿的那刻，柯茉綿輕輕籲了口氣。

方媽媽對柯茉綿做的菜讚不絕口，吃飯的時候不斷向方清妤誇她的手藝有多精，柯茉綿一直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偶爾會給方清妤夾個菜，眼神和方清妤交匯上又立即避了開，像是怕被方媽媽看出端倪。

村裡人的心眼直，不像城市裡總愛使些察言觀色，方清妤深知這點，所以她的表現要比柯茉綿落落大方多了。

吃了飯閒來無事，她帶柯茉綿去村裡其他地方逛逛，柯茉綿看到沒見過的事物不會問，但眼睛裡流露出的驚奇讓方清妤知道什麼時候該對她做些解說。

“那個是村民家自己曬的草藥，我們這裡山多，山上的草藥也多，所以很多人會上山採藥，賣給藥販子賺點錢。”方清妤語氣低落了些，“我三歲那年爸爸跟著村裡的一個寡婦走了，後來再也沒回來過，一直是媽媽把我帶大，供我讀書上學，家裡條件不好，小時候我一有空就去上山採藥補貼家用。”

草藥不值錢，往往採上一籮筐的草藥洗淨曬乾後賣掉，也只不過幾十塊錢，而採上一筐草藥卻要好幾天。

柯茉綿看著她，像是有話要說，只是看了許久也沒有開口。

她不知道方清妤說的是種什麼樣的生活，她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真的很不容易，媽媽一個人辛辛苦苦地把我養大，我卻這麼不爭氣。”還以為讀了大學就能讓媽媽過上好日子，可誰能告訴她怎麼會發生那種事呢？

“清妤，這不是你的錯。”一聽到方清妤自責的語氣，柯茉綿連忙安慰。

“我不敢回家，我沒有臉見媽媽，她到現在還以為我在y市的一家設計公司工作。”方清妤望著遠處的稻草堆，苦笑道，“我沒有辦法告訴她我沒有讀完大學，在y市從事的又是什麼行業。”

“都過去了，你現在是自由的。”知道現在是無憂無慮的就足夠了。

“阿綿，我能自由也是因為你，”方清妤看柯茉綿不解的表情，繼續說下去，“我答應跟你走的時候，我有做過努力，可鳳凰城那裡說我敢走就會來傷害你，我怕自己連累你，所以才會對你說那些狠心的話。”

柯茉綿一眨不眨地望著她，靜靜地聽她說起往事。

“那張支票是你爸因為我照顧你而給我的酬勞，我沒要，所以他給了鳳凰城一筆錢換回了我的自由，但我也算接受了他的給予。他說的沒錯，那筆錢我真的還不起。”方清妤走在枯黃的草地上，一個不穩差點摔倒，柯茉綿及時拉住了她。

“你爸爸是好人。”

柯茉綿待她站穩後忽然鬆開了她的手。

好人？她在他身上壓根看不見這兩個字。

“他要是好人就不該拿錢和你做交易。”

“不是的，你爸爸從來沒逼我離開你。”

柯茉綿聽到這裡，停下了腳步直直地站在原地，望著方清妤的眼裡滿是難以置信。

“是我怕自己會帶給你負面影響，才會想和你斷了聯絡，你爸爸只要求我別影響你和蔣士銓的關係，別把我們的關係放在臺面上就可以了。”

即使加了前提，柯茉綿還是難以想象她嚴肅的父親會放任自己這種離經叛道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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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來他希望你過得快樂。”方清妤不會看錯。

“希望我過得快樂，就不該逼我嫁給蔣士銓。”柯茉綿決絕的心微微起了動搖。

“你爸爸也是沒有辦法，你該理解他。”方清妤理了理柯茉綿的圍巾，對她輕柔地笑道。

“其實，我現在有些能理解他為什麼會在媽媽生病的時候和魏音上床了，人都有慾望，他需要發洩慾望的出口，只是控制力實在差勁了點。”如果現在看到她，柯榮成會對自己說些什麼？柯茉綿捉摸不透她爸的心思，她環上方清妤的腰，“我的慾望只和你有關，不管你說愛我，還是不愛我，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你長大了，阿綿。”做到理解柯榮成曾經的所作所為，真的很難。

柯茉綿笑著搖了搖頭，要她想通所有的事情，對她而言依舊做不到。只是在遇到了方清妤後，她學著慢慢放下過去的痛苦，像方清妤說的那樣，去迎接一個新的生活。

天氣太冷了，很少有人出來散步，方清妤看周圍沒有人經過，捧起柯茉綿的臉吻了吻她冰涼的唇。

“清妤，你的手好冰。”柯茉綿抓住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手心裡，湊到嘴邊哈了哈氣。

一陣暖意從手心蔓延到方清妤的心裡，她摟住柯茉綿輕聲說道：“我忽然想起大學時看過一部叫感官世界的電影，和我們現在的情況很相似。”

“講的是什麼？”柯茉綿對這個片名有點耳熟。

“男人和女人相愛了，但因為很多現實原因不能在一起，所以他們約好去私奔，住在一家旅館裡，沒日沒夜地索取對方的身體。”那時寢室的幾個小女生圍在一起說些禁忌話題，後來就有人放了這部片子給好奇的室友看，方清妤當時還接受不了裡面尺度過大的的場景，但卻被故事情節所深深震撼了。

“他們的結局呢？”柯茉綿想起那是蔣士婕在她家裡看的片子，自己見不得露骨的性/愛場景，所以只記了個模糊的劇情。

“忘了，”方清妤看向陰沉的天空，有細小的白點落了下來，“你看，下雪了。”

那部片子最出彩的就是結局，她不可能會忘。

除非是她不想回答。

柯茉綿記得在電影最後，女人用繩子勒死了男人，男人說這樣就再也體會不到分開的痛苦了。

柯茉綿看著方清妤綻放的笑顏，難以名狀的感覺在心頭湧動，她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再看時，掌心卻只剩下了一滴細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