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的一天, 方清妤在電視上看到了已經是榮成集團總裁的柯茉綿, 她的長髮捲成了優雅的弧度，身上的白色西服一塵不染。那是一個訪談節目，柯茉綿面對主持人的犀利提問應答自如, 問到她和蔣士銓的婚期安排，柯茉綿落落大方地說了個具體日期。

就在下個月五號, 方清妤看了眼日曆，離那個日子很近了。

她的心一陣狂跳, 在看到瞿落晨的時候又一瞬間平靜了下去。

五年了, 她忘了自己，而自己……也已經慢慢地遺忘了她。

“你上次說要一起住，那我什麼時候搬過去？”方清妤問瞿落晨。

瞿落晨愣了愣, 看著方清妤說不出話來, 忽的，她又笑了。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 也許這就是柯茉綿和方清妤之間的結局, 互不打擾，各過各的生活，可誰知道會出現那次意外？

時間回到柯榮成生日宴會後的一禮拜，那段時間柯榮成被郊區開發案忙得團團轉，每天到家都是十點以後, 他空不出多餘的精力顧轄其他案子，於是便劃了一部分業務交給柯茉綿處理，其中就有和星辰科技的一筆業務。

榮成集團的主要業務涉及房地產和一些旅遊文化產業, 這次初涉電子行業，柯榮成抱著十二分的嚴謹對待，再三和柯茉綿交代了這次合作的重要性，總之，這筆生意必須談成功。

柯茉綿和星辰科技的總裁瞿落晨見過幾面，所以對方談起這筆生意並不會太為難她。按照瞿落晨的要求，柯茉綿回去開過會後又把合同經過了一番修改，約好了今晚見面再談，可是等柯茉綿到了約定的地點，只看到星辰科技的銷售經理和幾個銷售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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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看上去有些猥瑣的男人說瞿總臨時被家裡的事耽誤了，要他先來陪柯茉綿吃頓飯。

柯茉綿給他看合同，男人說上面的價格實在太低，這得等一會兒瞿總來了再說，只要瞿總點頭，一切都好說。

星辰科技的產品質量是其他幾家公司沒法比的，而柯榮成只同意給出這個價，柯茉綿只得想盡辦法遊說，好讓對方覺得這筆生意有利可圖。

“柯小姐果然和外界說得一樣，能力確實出眾。”男人頻頻點頭，但這事他單方面沒法做主，看了眼時間，離瞿總交代的時間還早，建議換個地方放鬆放鬆。

既然自己有求於人，對方要安排什麼行程她都沒意見。柯茉綿開車跟在男人後頭，男人的車停在了鳳凰城門口，柯茉綿下車時躊躇了一番，大理石牆面上“鳳凰城”那三個大字讓她的眼睛刺目的疼。

“瞿總常來這裡，我們在這裡等她就好。”銷售經理常跟著瞿落晨出來談生意，對她的幾個常駐地點十分瞭解。

對方都這麼說了，柯茉綿總不能拉下臉拒絕吧？只要避開那個人……在哪裡等還不是一樣？

這樣想著，心裡稍微安穩了些，柯茉綿進門瞥了眼一樓酒吧，阿四坐在當初自己坐過的吧臺上，同旁邊的一個女人鬼鬼祟祟地說著話。柯茉綿收回目光，省得自己看久了去回想第一次遇上方清妤的場景。

到了包廂，柯茉綿想給瞿落晨打電話問問她什麼時候才能到，可一想自己和她的交情還沒到隨意打電話的地步，這樣似乎有些不大禮貌。

她聽著其他人興致勃勃地唱歌，耐著性子等待。

“柯小姐，出來玩就要玩得盡興，我點個特殊服務怎麼樣？”男人給其他幾個人使個了色眯眯的眼色，眾人跟著嘻嘻哈哈地笑。

“瞿總什麼時候過來？”柯茉綿正襟危坐，並不表現出笑意，她在這些人看來有些不近人情。

“剛剛瞿總給我發過簡訊，說過個十幾分鍾就到了。”男人按了服務鈴，很快就有一個服務生敲了門進來。

“找幾個小姑娘過來。”

柯茉綿看著服務生拿了小費退出去，心裡開始慌亂起來，鳳凰城的領班不止方清妤一個，但願來的人不是她。

有人敲響了門，柯茉綿的心咯噔一下，抬頭卻看見是來送果盤的服務生。

這種失落是從哪裡來的……柯茉綿垂下頭去看茶几上快要被裝滿的小菸灰缸，悵然地嘆了口氣。

門又一次被敲響，力度很輕，柯茉綿在吵鬧的音樂中還是聽見了，這次她沒有抬頭，心因為這聲似曾相識的敲門聲整個揪了起來。

不會是她……不可能是她……柯茉綿心裡默唸，聽著高跟鞋落在地毯上發出的沉悶聲響離自己越來越近。

最終，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柯茉綿鼓起勇氣抬頭，當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她感到自己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她聽不見包廂裡的各種噪雜聲音，只聽見那個人好看的嘴唇上翹著，對那個男人說道：“好久不見，周經理。”

好久不見……在方清妤開口的那刻，無數被柯茉綿好不容易填進身體最深處的記憶像是洪水般地噴湧而出，她的手不知不覺按在了胸口的位置，她祈求這樣能讓心不再那麼痛。隨著那些記憶的侵蝕，柯茉綿心臟開始劇烈收縮。

“這是榮成集團的柯茉綿，柯小姐。”男人很熱情地給方清妤做起了介紹，方清妤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了臉上，不過她立即恢復了過來，很有禮貌地走到柯茉綿面前，伸出右手。

“你好，柯小姐。”她說。

柯茉綿凝視著她的眼睛，再去凝視她嘴角不變的弧度，過了很久，都沒有伸出手來。

方清妤低下頭笑了笑，轉而和那個男人說：“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男人還想開口做些挽留，柯茉綿端著酒杯開口：“坐下。”

整個包廂的人都去看柯茉綿，她的臉被電視的光亮照著，顯得格外捉摸不定。

“既然柯小姐都開口了，你就坐一會兒嘛。”男人此言一出，其他幾個人也說了幾句挽留的話，方清妤看了眼柯茉綿，她並沒有在看她，一段日子不見，她像是變了個人。

方清妤嘲弄似的笑笑，真是的，一點都不可愛。

她坐了下來，周經理跟著瞿落晨來過鳳凰城幾次，也知道方清妤是瞿總看上的人，不會對她動手動腳，於是幾個人和身邊坐著的小姐說笑著，倒是把她冷落在了一邊。

柯茉綿看著牆壁上的液晶電視，偶爾會用餘光去看方清妤，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關注到自己身上，只是笑著給那些男人倒酒。

她還能笑的那麼開心，真好。

柯茉綿咬著下唇，忍受著心裡源源不斷流出的苦水，為什麼一直以來痛苦的只有自己？就因為自己傻，蠢到相信能和這樣一個人共譜一段佳話？

門開了，進來的是瞿落晨，看得出她是急匆匆地從另一個地方趕過來，落座後還有些手忙腳亂。

“柯小姐，實在抱歉，家裡的老人忽然出了點事。”

柯茉綿說了沒關係，拿出合同遞給瞿落晨看，她盼著早點結束這一切，再呆在這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崩潰。

“這個價格……”瞿落晨猶豫著，嚴肅地望向柯茉綿，“比其他公司給出的要低很多。”

“但榮成集團的電子產業尚在起步階段，以後的前景想必瞿總也有預料，若是能和貴公司達成合作，實現互利共贏是必然。更何況榮成是y市的龍頭企業，可以幫你省去很多後顧之憂。”柯茉綿拋開雜念向瞿落晨解釋，餘光看了方清妤一眼，方清妤正好和瞿落晨對視上，兩人相視一笑。

之前在方清妤家見過瞿落晨，誰知道她們是什麼關係，也許就是自己和方清妤的那種關係，又或許會簡單一些，床上關係？

瞿落晨聽柯茉綿說了一大段話，認真思索了半晌，把合同仔細地看了一遍。

這時，方清妤的對講機響了，瞿落晨和柯茉綿同時看向她，方清妤只看向瞿落晨：“瞿小姐，那我先去忙了。”

只有私下相處，她才會叫她落晨。

心虛到連看自己一眼都做不到嗎？柯茉綿冷冷地注視著她，從沙發上站起。

瞿落晨想把方清妤留下，可因為柯茉綿的緣故她執意要走，剛轉身，一隻手箍住了她的手腕。

那種溫度……是她才有的。

方清妤回過身，看到的果然是柯茉綿。

“不準走。”柯茉綿的臉冷若冰霜。

“抱歉，這是我的工作。”方清妤要掙開，柯茉綿不肯放手。

她眼裡全是對她的恨：“工作？”柯茉綿嗤笑了聲，從錢包裡拿出所有的鈔票，“你的工作就是為了錢可以做任何事？”

一疊厚厚的紙鈔在柯茉綿的手上揮動，握著它的手指因為過於用力，指節有些泛白。

包廂裡一時鴉雀無聲，方清妤望著柯茉綿額角突出的青筋，她好想伸出手將它撫平。

“還請柯小姐諒解。”她很有職業操守地微笑，等著柯茉綿放手。

她的淡然，徹底惱怒了柯茉綿，她振振地責問：“諒解？要我怎麼諒解你為了錢去和別人上床？要我怎麼諒解你為了錢對我做的那些事！”

鈔票像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方清妤臉上。那些鈔票散了開，嘩嘩作響地在空中飛舞，還沒全數落地，人們聽見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是瞿落晨，在員工面前從不輕易發火的瞿總，居然打了榮成集團的少主子柯茉綿。

幾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出來路不明的戲，一個是公司老總，一個是y市龍頭企業的少主子，這兩個人他們一個都得罪不起，於是誰也不忙。

柯茉綿凌厲地盯著瞿落晨，臉上一處紅印清晰可見。

“你憑什麼說她！”瞿落晨拉過方清妤，氣得聲音都在顫抖。

柯茉綿任臉上火燒似的疼痛蔓延開去，冷笑道：“像她這種低賤的女人，我憑什麼不能？”

瞿落晨抬起手，恨不得把柯茉綿打得再也笑不出來。

一雙手死死地按住了瞿落晨，她側目看去，方清妤使勁搖頭，聲音裡全是哭腔：“落晨，別打她，求你別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