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柯卓爾不敢和柯茉綿對視, 遊戲的時候也光顧著玩沒怎麼看她, 直到剛才和她面對面地坐下，終於發現了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事。

他見過他姐姐十八歲時的照片，雖然只見過一次, 可四歲的小孩記性很好，大概的輪廓還是可以記下來的。柯卓爾託著下巴認認真真地端詳柯茉綿的側臉, 似乎能和那個輪廓重合起來。

“姐姐……”聽爸爸說一直找不到姐姐，這會不會就是自己的姐姐？

方清妤和柯茉綿同時回過頭, 柯茉綿冷冷地問：“幹嘛？”

柯卓爾被柯茉綿一嚇, 不吭聲了。人家都說他姐姐是個很好的人，這個女人對自己那麼兇，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姐姐, 柯卓爾覺得他的姐姐應該是像方清妤那樣溫柔體貼的人。

他這樣想著, 再看柯茉綿，倒也覺得她不像照片上的姐姐了。

“對小孩溫柔些。”方清妤嗔怪地看了柯茉綿一眼, 轉而好聲好氣地問柯卓爾, “怎麼了？”

“沒事了。”柯卓爾偷瞥了眼柯茉綿，見她看向自己趕緊低下了頭。

那個不喜歡笑的姐姐帶給自己的感覺和生氣時的爸爸是一模一樣的。

柯卓爾對這種感覺既討厭又害怕。

賣氣球的小販沒有固定的位置，哪裡人多就去哪裡賣他的氣球，小敏找了半天才找到那個人。要了個相同的哆啦a夢，不管怎麼說, 心裡還是惴惴不安，急急忙忙地往回趕，跑到碰碰車排隊的地方沒找見柯卓爾, 她頓時慌了神，在四周盲目地找，最後在不遠處的甜品站看見了那兩個女人和柯卓爾，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

那兩個女人並排坐著，之前遇見過的那個正和對面的柯卓爾說話，另一個看上去要年輕些，離她幾米遠都能感覺到從她身上傳出的淡漠，小敏只敢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打量著她，驚訝於她精緻的容顏，卻找不出適當的形容詞，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見過這個女人。

這樣看過去，兩個漂亮的女人還有一個小男孩，小敏暗自感慨，真是一副和美的景象。

柯茉綿咬著甜筒，漠然地看方清妤把柯卓爾逗得咯咯笑，無意間抬眼，看到跟著柯卓爾來遊樂園的女傭。她應該是柯家新來的女傭，柯茉綿對她沒有印象，好像除了秦姨，自己以前也沒記過幾個傭人的名字。

“你好。”小敏快步走過去和她打招呼，柯茉綿站了起來，小敏比她矮了大半個頭，有些慌亂地仰起臉，“真是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柯茉綿對她笑了笑，拉過正和方清妤聊得興起的柯卓爾，“柯卓爾，你該走了哦。”

小敏把氣球繫到柯卓爾的手腕上：“小少爺，這是你要的氣球，我們繼續去玩吧。”

誰知道柯卓爾不樂意了，推開小敏：“我不走，我要和那個姐姐在一起。”

他說的姐姐，當然是指方清妤。

方清妤蹲下，好聲好氣地勸道：“姐姐還要和那個姐姐一起玩呢，不能陪你了。”

在方清妤心裡，今天陪阿綿才是最重要的事。

柯卓爾可憐兮兮地瞪著柯茉綿，他討厭死她了！欺負自己還不夠，還要把他的溫柔姐姐搶走！

“小少爺，我們走吧。”另一個女人看上去脾氣可不好，小敏不想再麻煩人家了。

“等一下。”柯茉綿叫住她，看不出什麼表情，“他是柯榮成的兒子？”

“是的，是柯董的……”小敏不清楚她的用意，猶豫著解釋。

“你太大意了。”柯茉綿打斷她，“你不認識我們就能把身價上億的孩子託給我們照顧，如果我們是壞人呢？那你現在還能看見這個孩子嗎？”

柯茉綿的聲音素來清冷，平靜的語氣在人聽來照樣能覺出寒意，小敏不禁打了個哆嗦，她說的沒錯，是她一時慌張暈了頭，幸好遇到的是她們倆，不然……她可真不敢想下去。

“我知道我不對…真是麻煩了。”小敏微微鞠了個躬，她習慣了在人前露出自己卑微的一面，柯茉綿只是單純想提個醒，沒想到她會這樣手忙腳亂，不自在地握緊了方清妤的手。

“沒事，以後再有這種情況就要小心些。”方清妤出聲勸慰。

“不能全怪你，是這孩子非要一個人留下來的，不過，我勸你以後少嬌慣他。”柯茉綿眯著眼睛對柯卓爾笑，後面的四個字說得極慢，“會學壞的。”

柯卓爾一個白眼回敬過去，柯茉綿一步上前，半蹲著摸了摸他的頭：“小弟弟再見。”

“才不要見到你！”柯卓爾跑到方清妤面前拉她的手，依依不捨，“姐姐，再見。”

“再見哦。”方清妤和他告別。

“走吧。”柯茉綿如釋重負似的籲了口氣，挽著方清妤轉身就走。

好像柯卓爾要失望了，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們又會再見。

柯卓爾看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拐彎口，悶悶不樂地轉身由小敏拉著走。

“那兩個姐姐都是好人呢。”小敏忽然想起自己都不知道她們叫什麼名字。

“一個好，一個不好。”小孩子很記仇，不喜歡的人就是不喜歡。

小敏沒應和上去，他不喜歡的那個女人雖然是不近人情了一些，可是她看上去並沒什麼惡意，而且…小敏對她有種莫名的好感。

她像是一個發光體，一舉一動都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小敏，我姐姐一定比她好。”

“你姐姐？”為什麼會扯到大小姐身上去？

“嗯，”柯卓爾煞有其事地點頭，“那個姐姐只是長得像我姐姐，她才沒有我姐姐好。”

她停下腳步，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什麼，大小姐床頭的照片，好幾天沒有大小姐的訊息，還有剛才那個讓她驚為天人的女人……所有的事情彷彿理所當然地串在了一起。對了，就是這樣，所以她才會覺得那個女人看著這般眼熟。

不假思索地抱起柯卓爾追過去，按理說相貌出眾的兩個女人走在一起應該不難尋，可是今天來遊樂園玩的人實在太多，她們已經重回到了人海里，小敏能找到柯茉綿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小敏，你幹嘛，我們去玩啦。”柯卓爾不耐煩地要她放自己下來。

幹嘛這麼著急？小敏喘了口氣，大小姐回不回家又不關她的事，她瞎操什麼心。

他們有錢人的生活不是自己該管的，她幹好家務活，看好小祖宗就夠了。

再說，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大小姐也說不準呢。

玩了一圈，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除了摩天輪因為故障沒坐成，過山車方清妤不敢坐，別的專案基本上都玩過了。

“阿綿，快閉園了，我們回家吧。”方清妤很喜歡這一天，她想著晚上帶阿綿找家不錯的餐館吃上一頓。

柯茉綿回頭，指向遠處的最高點：“我想玩那個。”

方清妤仰著脖子看向高空彈跳臺，差不多有二十幾層大樓的高度，以前看過不少關於玩高空彈跳玩出人命的報道，她覺得玩高空彈跳就像在和生命開玩笑。

“別玩了，好嗎？”

柯茉綿搖頭，固執地朝高空彈跳塔走，方清妤氣急，跟在她身後，拉住她的手：“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讓我任性一次，清妤，也許跳下去我會想清楚一些事。”因為柯卓爾的出現，一些亂七八糟的陳年舊事又被想起，跳下去會不會有種死亡的感覺？那些記憶是不是就會伴著這種感覺消失不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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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柯茉綿一定要去做，她想去驗證。

方清妤攔不住她，跟她登上最高處，她把氣球遞給了自己，直到工作人員給她繫上橡皮繩，方清妤心有不甘地最後一次勸她：“阿綿，別玩了。”

柯茉綿站在高空彈跳臺上望著她笑，夕陽灑在她的臉上，像是鮮血的顏色，在方清妤看來異常觸目驚醒。

“等我。”柯茉綿留下一個微笑，毫不猶豫地張開手臂一躍而下。

“阿綿！”

那個人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方清妤的心懸在了嗓子眼，不顧形象地抓著柯茉綿解下的氣球狂奔下樓。胸口痛得無法呼吸，她覺得她就要失去阿綿了，她不能，不能就這樣讓她離開。

繩子在即將觸到地面的時候向上彈起，來回反覆，方清妤的心如同那根橡皮繩，松了又緊。

最後，柯茉綿被工作人員放到地面上，她閉上眼睛緩了好幾秒，原來真的會釋懷不少，睜眼抬頭去找方清妤，她已經站在了自己跟前，儼然哭成了淚人。

“你哭什麼？”柯茉綿一身釋然，好笑地去擦方清妤的眼淚。

“你嚇死我了。”方清妤覺得她在笑話自己，責怪著拍開她的手。

柯茉綿不再碰她，笑：“真的很棒，好像過去的那個自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嶄新的我。”

方清妤還是不願意搭理她，氣呼呼地抹著眼淚。

“嗯……”柯茉綿想了想，故意說，“那我再玩一次好了。”

“不許去！”方清妤在她身後抱住她，強烈的後怕讓她又一次落下眼淚來，“你不許再去了。”

柯茉綿轉過身，和方清妤抱在一起：“不去，我就在這裡，哪也不去。”

那個咧著大嘴的哆啦a夢氣球在她們的頭頂輕輕飄動。

一些趕在關園前回家的遊客路過這裡忍不住朝她們多看了幾眼，一個初中生摸樣的女孩子看到這一幕不走了，吃著棉花糖怔怔地對她們倆看。

柯茉綿自動遮蔽了路人的目光，毫不在乎地把懷裡的方清妤抱得更緊。

“餘可優！你走慢點。”她的小同伴揹著個書包從後面跑上來，看她停了下來，連忙緊急剎車。

“哎喲，我去……”小同伴勾著她的脖子一起看好戲，在她個腐女看來，兩個同性抱在一起什麼的最有愛了。

“小金金，那人好漂亮啊。”餘可優吃的津津有味，看的也津津有味。

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一個，金鑫拉她邊走邊回頭瞅：“兩個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果然相當養眼。”

“什麼在一起啊？”餘可優問。

“抱那麼久還捨不得分開，小優優，這分明就是愛啊。”金鑫張開雙臂，深情感慨。

愛？

柯茉綿聞言，越過方清妤的肩頭看向那兩個穿著校服的背影，心中暗笑，連她都不知道愛是什麼，那兩個小鬼又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