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樂只君子(終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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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大鳥般落在悠然身邊, 氣哼哼道:“這沒出息的傻小子,老子教他絕世武功, 是用來帶小孩子玩耍的?氣死我了!”

“不是帶小孩子玩耍的,那是用來做什麼的?”悠然奇道:“難不成是用來殺人的?”聲音溫柔, 神情天真。

老者一時語塞。這時張並已聞聲出了山林,見了老者大喜,“師父,您老人家安好?”把兩個孩子放下,跪在地上磕頭。

這老者,自然是張並的恩師華山老叟了。華山老叟且不理會下拜的張並,兩眼盯住張汀17袍講環, 兩個孩子也不怕他, 也盯著他看。

這是做什麼?又看到天才兒童了?悠然心中起疑,輕輕笑道:“帶小孩子玩耍,多高尚多有趣。”張並磕了頭站起來,附合妻子, “那是自然。”

華山老叟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笑容越來越歡快,他眉花眼笑衝張並誇獎,“阿並,你兩個兒子都很好啊,骨骼清奇,是好苗子!”

張並笑道:“您老人家說好,那定是真好。”命令兩個兒子, “拜見師公”,於是張投碩蘇模袍酵嵬崤づさ模螄灤欣瘢笆

華山老叟把兩個孩子一手一個抱起來,左看看,右看看,怎麼看怎麼滿意,行了,這往後有事幹了,把這兩個小張並給教出來!

悠然也捧著大肚子叫“師父”,華山老叟看看她,豔羨道:“阿並,你小媳婦兒又好看,膽子又大,又會說話,可真是不壞。”

張勱被他抱著,伸手揪他鬍子,華山老叟見他手疾,反應靈敏,心中喜歡,“這兩個孩子給了我罷。”

張並還沒來得及開口,悠然已是穩穩的說話了,“您要在我家教,求之不得;若想帶走他們,萬萬不能。”張並衝妻子溫柔的笑,“那有什麼,我小時候便是師父帶走教的。”

悠然白了他一眼。你小時候那是爹不疼娘不愛好嗎,如今兩個兒子可不是。張並見妻子神色怫然,忙跟華山老叟打商量,“師父,要不您在這兒住下罷?也讓徒兒儘儘孝心。”

“你個臭小子,怕媳婦兒!”華山老叟把兩個孩子放下來,捧腹大笑,直笑得捂著肚子叫“肚子疼”,張勱很有眼色的跑去給揉肚子,華山老叟當即決定,“這小子,老子教了!留下來教!”

張並喜出望外。華山老叟這些年來一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常常是好幾年見不著他一面兒,這時能在家中住下來,時時見到,可真是意外之喜。“您先教兩個罷,等肚子裡這個生出來……”華山老叟打斷他,“那是個閨女,老子不教。”

張並這些年做夢都想要個閨女,聞言大喜,一揖到地,“承您吉言!”回過頭衝著妻子的大肚子傻樂,是個閨女,是個小悠然。

自此後華山老叟在平北侯府住了下來,天天帶著張駝袍攪飯Γ惺幣泊潘┧嬉饌嫠!;嚼羨派曰澩錚鄖橛致收媯窀隼賢繽頻目砂迫患挪8Ω趕啻渥勻唬涫祜南擄蛋堤鞠赫獠攀欽挪17嬲母蓋祝襠系母蓋住

從前悠然是有些想不通的,以張並這樣慘痛的經歷,為什麼他沒有憤世嫉俗,沒有自暴自棄,而是一直認真有序的生活,踏踏實實做人做事。如今明白了,那是因為有華山老叟這樣的師父教導他,給他溫暖,給他關愛,給他正確的觀念。

悠然對華山老叟心生感激,衣食住行照看得極是周到,也常陪著他聊天兒開玩笑。華山老叟大是滿意,“阿並,你家好,可以長住。”徒弟孝順,徒弟媳婦風趣,徒孫好玩,行,就是這兒了。

閒時師徒倆打上一架,悠然和兩個孩子旁觀助陣,一家五口其樂融融。

一日,伏五強壓著怒火跟悠然報告:“今日我帶一隊親兵隨侯爺出門,兵馬司衚衕迎面上張慈。這廝不知死活,硬要我們給他讓路。侯爺真給他讓了!看那廝趾高氣揚的,我恨不得一刀殺了他!侯爺回府若心情不好,夫人體諒則個。”

悠然沉吟片刻,“伏五,你多找幾個說書先生,講得繪聲繪色的,把這件事傳得滿城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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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最後不只傳得滿城皆知,連皇宮中也當作新鮮事傳開了,“魏國公府世孫好威風啊”。皇帝聽後笑了笑,“張慈這般英勇,不能埋沒了人才。東南倭寇勾結海盜作亂,命他去平亂罷。”把張慈歸到阮大猷麾下聽令,出征東南。

可憐張慈從未上過戰場,猛一下子到了阮大猷這樣軍紀嚴明之人麾下,跟著急行軍,跟著風餐露宿,跟著上陣殺敵,吃盡了苦頭。

開了春兒,魏國公開始一天一天不好起來,家中人等都著了慌:看樣子不像,這回怕是真的了。果然請了御醫到府,診過脈後御醫委婉道:“老人家年紀大了,衝一衝也好。”這是讓預備後事的意思了,世子夫人林氏忙活起來,派人四處送信,讓尚在外未回的大房、五房,和世子,都趕緊回來。

還有張慈,也想法子讓他回來罷,他這從來沒打過仗的人,跟著旁人還好,跟著阮大猷這樣死心眼的大帥,怕是會讓他真刀真槍殺敵。刀劍無眼,萬一有所損傷,那可值多了,張慈可是未來的魏國公。

“悠兒,這回你怕是躲不過了。”孟賚嘆道。魏國公是張並親祖父,平時可以想方設法不認回張家,真到了親祖父亡故之時,還當做什麼事也沒有,還想不想在□□混了。

“不怕。”悠然捧著大肚子,很鎮靜,只要魏國公不在了,張銘又出了家,魏國公府並沒有對張並形成威脅的人。伯伯也好,叔叔也好,畢竟是隔了房的,要管張並名不正言不順的,不足為懼。

這邊魏國公還沒嚥氣,戰場上已經傳來訊息:張慈英勇殺敵,力盡而死。

世子夫人林氏當場昏厥,醒來後大哭“我的兒”,令人心中慘傷。世子張錕驟聞噩耗,也是傻了一般:他只有這一個嫡子,張慈突然亡故,他連繼承人都沒有了。

魏國公府要召張並回家,張並拿出當年張銘和程韉幕槭椋惹坑玻蝗萆倘叮喝銜沂僑康粘ぷ櫻厝ィ環裨潁換亍

病榻上的魏國公已是彌留之際,顫顫巍巍說道:“他不就是想要這魏國公府麼?好,我給他。”爵位繼承順序是嫡子張錕,然後是張錕嫡子張慈;現在張錕唯一的嫡子張慈青年早逝,按照繼承順序則應該是嫡次子張銘、張銘的嫡子。張並現在拿出婚書,提出這要求,顯然是要求國公爵位了。

魏國公面目慘淡,“這爵位總不能給張念。只能是他了,給他罷。”他是皇帝信得過的人,給了他,這國公府能保全。

世子夫人林氏喪子之痛稍減,開始謀劃立張錕庶子,張錕勸她,“宗人府不會批准。哪有庶子襲爵的。爵位又不是你想給誰就給誰,有繼承順序的。若想要庶子襲爵,除非皇帝特准,如今張家可是和皇帝沒這情份。”

林氏不甘心,“難道將這國公府,拱手讓給那野種。”張錕皺眉,“他是三弟親生子。什麼野種不野種的,好生難聽。”

林氏又想過繼孩子。張錕點頭,“成。過繼子跟庶子一樣,要襲爵都要特准,你面子大,去求個罷。”直把林氏氣得又要昏過去,“你是個爺們!靠你拿主意呢!”

張錕也不生氣,“我這輩子也沒什麼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由你做主罷。”

平北侯府。張並跟悠然細細商量,“咱們兩個兒子呢,得要兩個爵位才成。”悠然並不贊成,“兒子將來也要靠自己的。”張並搖頭,“不。我年輕時候苦頭吃盡,才不要兒子將來也吃苦。”

見妻子還是不以為然,張並嘆道:“悠然,沒娶你之前,我真覺得自己活得像頭野獸一般;娶你之後,才慢慢的活得像個人。我真不想兒子再像我一樣。”

悠然眼淚奪眶而出,“像頭野獸”,他從前該苦成什麼樣,這可憐孩子。“好,依你,都依你。”這時候不依也不行了,這回是實在躲不過去的。

張並和悠然認祖歸宗的時候,一人手裡牽著一個孩子,悠然挺著大肚子,是由侍女代拜的。林氏、武氏都不滿,“拜祖宗也有代拜的?”張釗息事寧人的溫和勸解,“子嗣為重。”

張並陰冷銳利的眼神掃過來,毫不客氣。林氏還跟他怒目對視,武氏心中打了個突突,改了口,“四爺說的是,子嗣為重。”寧可讓孟悠然舒舒服服過了這一關,也莫惹惱張並,他這眼神,能殺人的。

魏國公很快病逝,喪事辦得極其隆重,太子代皇帝親臨致哀,顯見得魏國公府聖眷尚好。魏國公還沒出頭七,國公夫人過份悲痛,也跟著去了,一時滿京城人都嘆息,“伉儷情深,同生共死!”喪事過後,世子張錕成為魏國公,林氏成為國公夫人。

林氏常跟丈夫說,要想辦法留住爵位,張錕完全同意,把國公印章全給了林氏,“全由你做主。若能把爵位留在咱們二房,那是最好。”但他卻依舊終日悠遊,絕不去想法子。

想留住爵位,要麼再生個嫡子出來,要麼皇帝特准庶子、過繼子襲爵,哪個是容易的?林氏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只是終日生悶氣。

這陣子很是熱鬧,魏國公府喪事剛辦完,吉安侯府太夫人也漸漸不好。這日鍾煜的夫人盧氏過府拜望悠然,吞吞吐吐開口,“太夫人臨走,想見見黃姨娘。”

見悠然面露驚詫,盧氏更是目光閃躲,“黃姨娘是太夫人送到孟家的,想見見而己,沒什麼旁的事。”拿了黃馨的身契出來,“一直在我家放著。真的只是見見。”

悠然捧著大肚子緩緩站起,“盧夫人,請回府轉告:要我孃親過去貴府,萬萬不能!若貴府一意孤行,我必不惜傾平北侯府全府之力,與貴府為敵!”

盧氏有為難之色,“我,我也不願啊。這是從哪裡說起。”太夫人突然有了這一說,王夫人、孫夫人和太夫人婆媳情深,不願她臨走之時有遺憾,要全了她的心意。

“夫人請回罷。”悠然攆人了,“若貴府真要人,去順天府告去,或派武士過來捉拿。”

拿個身契出來跟我要人,開什麼玩笑。□□是法制社會嗎?從來不是!是實力說了算。

你拿身契過來,我就是不給,你怎麼辦?要不自己親自出手,要不請官府出手,不管哪個,最後都要付諸武力。你敢出手我就敢接招,官司打到御前都不怕。本朝不成文的規定,婢女生了孩子後賞還身契,由賤妾升為良妾。孟家一個生了女兒的妾侍,身契還在吉安侯府,女兒都做了侯夫人了,你吉安侯府跑來要人,你沒病罷?

盧氏連連道歉,一步三回頭的走了。等到張並回家聽說後,一邊安慰妻子,一邊奇道:“這太夫人怕是已經神智不清了。難不成吉安侯府的人都神智不清了?”

悠然氣咻咻,“如果吉安侯府真這麼一意孤行,怎麼辦?”打一架?張並笑道:“不必在意。這事必然不可能。鍾家又不是全家一起發瘋了。”

果然不久鍾煜匆匆趕來,一迭聲的陪不是,“內子純是胡言亂語。”他只能說老婆不好,不能說長輩不好。又把黃馨的身契雙手呈上,“一場誤會,萬勿介意。”

張並送他出去,鍾煜本是驕傲之人,這時只有連連陪罪。

關心則亂,悠然也算是豁達的女子,真遇上有人挑釁,涉及自己親孃,還是不鎮定了,當晚開始肚子疼,斷斷續續疼到第二天早上,張並嚇壞了,請了假在家陪著。

季筠過來看小姑。悠然惡狠狠吃著點心,惡狠狠說道:“嫂嫂,等我生下這個孩子,我要回家去好好跟太太講講理!”許是有這口氣撐著,悠然這回生得特別順,進產房不到一個時辰,生下一名漂亮的小女嬰。

孟賚自回京後,對鍾氏一直客客氣氣,也一直天天回家。吉安侯府鬧的這場風波他事後才知,知道後無比氣悶。

敢情這妾侍您是想送就送,想收回就收回?把我孟家當什麼?可太夫人一則是從來待他不錯,二則是當晚便去了,鍾家一片白肅。死者為大,這時節什麼也不能說了,只能糊弄過去。

孟賚一直陰沉著臉,只有看見初出生的小女嬰,才會露出笑容,“跟我家悠兒小時候一模一樣,不是,比悠兒小時候還可人疼。”

張並眼讒的看著老爹懷中的阿h,只要老爹在,輪不到他抱阿h。“h,古書指木棉花,木棉花豔麗又有氣節,就叫阿h吧。”這又是悠然給起的名字。

“爹爹總是霸佔閨女,”張並背地裡跟妻子訴苦,“我只能看著。”悠然很是同情,要說自己和張並才是阿h最親的人,可是都輪不著抱她,排不上隊。不只老爹抱著她不放,黃馨抱著也不放。悠然搶都搶不到。

唉,像張並那樣爹不疼娘不愛的,固然是可憐;像自己這樣爹孃過分疼愛的,也可憐啊。悠然跟張並對坐著犯愁,拿老爹和黃馨沒法子。

出了月子,悠然又養了半個月,正尋思著該出門了,這時鐘氏開始跟孟賚鬧,要把杜晴、黃馨都接回府,服侍她這個正房太太。孟賚煩得離家出走,住到了孟正宇處。

悠然笑咪咪回了孟家,笑咪咪跟孟家上下人等寒暄,季筠和鍾煒心中一寒,帶著孩子們避開了,屋中只留鍾氏和悠然二人。

鍾氏本不願跟個庶女廢話,無奈丈夫不肯回家,只好耐下心來,聽聽悠然說什麼。

悠然先是鄭重跟鍾氏道謝,“太太大度。尋常人家的庶女,哪有我這般自在的,能錦衣玉食的長大,能享盡父親關愛長大。”

鍾氏飄飄然,她這時也覺著自己確實是大度的嫡母,一向對庶女很寬容、很厚待!

“可是,”悠然來了句“可是”。這是典型“三明治”談話法,先誇獎,再說問題,當然最後還是誇獎。這時候是談問題。“我姨娘是太太親手送到爹爹面前的,可對?”

鍾氏楞了楞,“我不願意的。那時我是沒法子。”被逼的沒轍了。

悠然笑道:“願不願意的咱們再說,真是太太親手送給爹爹的,是不是?”

鍾氏板起臉,“你是怎麼跟長輩說話呢?”悠然真想大吼一聲,“你只需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卻只能想想而己。

鍾氏見悠然沉默不語,來了勁,“你小孩家懂什麼。大人的事你莫管。你又不懂,當年我真是沒法子。”

悠然冷靜再冷靜。微笑問鍾氏,“靜妃,太太可聽說過?”鍾氏點頭,自然聽說過。靜妃前幾年生了位小公主後,身子垮了,在床榻上纏綿了將近半個月,終是不治身亡。皇帝將小公主交給淑妃撫養,如今很是活潑可愛。

淑妃一向省事,慧而無子,如今她既有一個可愛的孩子陪伴,又能常常見到皇帝來看女兒,也算是善人有善報了。

“那靜妃,臨死前定要見我一面。”鍾氏聽悠然這麼說,來了興趣,“她要見你做甚?”孟家、張家,跟寧家素無來往。

“她認定,是我害了她。”悠然把前因後果一講,連鍾氏也覺得匪夷所思,“誰家閒著沒事要收二房,還要帶上她孀母弱弟,欠她的?”

靜妃臨死也不甘心,定要見孟悠然一面。因皇帝交待過,“讓她安心的去。”皇后也無可無不可,便命人把悠然召了進宮,見靜妃最後一面。

靜妃詛咒悠然,“你害我這麼慘,將來不得好死!”“若不是你嫉妒不容人,我怎會這樣?寧家挾持我孀母弱弟,我只能從逆。”寧家,已是滿門流放西北。五皇子,終身幽禁,廢為庶人。

悠然並不耐煩跟這種腦子不清楚的女人多說什麼,卻是靜妃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只好跟她費了回事,理論了一番,“你若有決斷,又何至於此?孀母可以出家,弱弟可以出贅,為什麼要在寧家等死?”

靜妃說她沒法子,這是不對的,什麼叫沒法子,任何情況下都會有法子,每一種困難,至少會有三個解決方法。靜妃如果真有智慧,早早把母親弟弟安排好,自己深閉宮門不出,完全能躲過這一劫。

“孀母可以出家,弱弟可以出贅?”靜妃喃喃自語,“那怎麼捨得?對不起祖宗啊。”

“躲過了劫難,想改變身份難嗎?”悠然嗤之以鼻。要是此時靜妃不死,寵愛還在,就算弟弟真出贅了,難道要不回來?寧家又不是從頭到尾都看緊你孀母弱弟,是想造反時才看起來的行不?你早幹什麼了?自己思慮不周,只會遷怒於人,還有理了?

靜妃總算不鬧了,悠然才脫了身。

鍾氏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來這和自己有什麼干係。悠然只好一步步跟她講,當初鬧過繼,可以有什麼法子應對(前文講過,不再重述);即使是丁姨娘入了府,和孟老太太、胡氏連成一線,可以有什麼法子應對:爹爹才是一家之主,您商量過他沒有?只要爹爹支援您,您何必再納兩位姨娘?夫妻之間,有些話要開誠佈公的講啊。

“你爹爹他,那時脾氣很壞。我都不敢跟他多說什麼。”鍾氏一臉委屈。這些年孟賚漸漸溫和了,當初他可不是這樣。

悠然怔了怔。也許,男人年輕時,和中年時,差別真的很大?自己所認識的孟賚,是中年孟賚,圓滑溫和,善於為人處事,或許他年輕時候不是這樣,也是個楞頭青?

罷了,“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還是看現在吧。現在最重要的是,鍾氏是名正言順的孟家女主人,她的地位不可能被動搖:她是原配;她守過公婆的孝;她有出色的嫡子嫡女;她對這個家從未有過二心,對孟賚從未有過二心。

想讓孟爹過個幸福晚年,那就要鍾氏不生事,不尋釁,不然孟爹總會有煩惱,總會有心事,家宅總會不寧。

悠然本想跟鍾氏講講道理:姨娘是你自己親手送的,你讓男人面對一個絕色美女毫不動心,對你保持唯一忠貞,是不太可能的。不如平心靜氣接受事實,安安生生過日子。眼看著跟鍾氏講不通道理,悠然也下氣:怪不得老爹不跟鍾氏說太多,費勁啊。

“太太可想讓爹爹回來?”悠然問了個看似很傻的問題。鍾氏想擺架子不說,卻又怕悠然走後再也沒人管這事,孟正宣、孟正憲都被孟賚大罵一通,已是不敢管了,其實他們也管不了。

“他愛回不回。”最後鍾氏賭氣說道。悠然不理會她,笑道:“若想爹爹回來,其實再容易不過。只要他回家沒人跟他打別,事事順著他,把他當一家之主,他自然會回來。”

孟爹年輕時候的理想是再也不可能實現了,他這一生都不可能擁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那至少,讓他擁有一位不跟他作對的妻子罷。

不懂,沒有關係,不懂別亂出主意;笨也沒事,別自作主張。其實黃馨的智商真不比鍾氏強多少,但是黃馨聽丈夫的話,聽女兒的話。

我只能說這麼多了,再不聽,沒轍了,大不了老爹常住孟正宇家,對外也好說:嫡子都成家立業了,侄子還年青,要伯父教導。

悠然沮喪回了自家。黃馨正無憂無虎的逗阿h,“hh啊,外婆抱hh好不好啊。”說的全是廢話,她偏能自得其樂。

讓悠然很有成就感的事來了:鍾氏不再提什麼妾侍重回孟宅;孟賚又回家了,和鍾氏和平共處,二人相互都很客氣。一場家庭風波算是過去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會有反覆。

但孟爹還是悶悶不樂。因為黃馨死活不肯回孟正宇家,“要天天看見阿h”,孟爹偷偷跟她講理“你在小宇家,我能過去住;我可不能住閨女家!”

黃馨大搖其頭,“不成,不成。阿h晚上要我呢。”孟爹沒法子,只好還是偶爾白天出去約會。

就算悅然舉家從廣州返回,孟爹也沒有太過高興,他覺得自己被黃馨拋棄了,嫌棄了。

鍾靈羨慕悠然,拉著黃蕊央求,“您也學姨娘,跟我住吧。”有親孃跟著,多好啊。黃蕊輕蔑看了她一眼,“你那個女婿,根本不會營運!你們能吃老本過日子?我不替你們攢下家底,將來你怎麼辦?”鍾靈吐舌舌,沒話說了,黃蕊不由的嘆氣。唉,養了個笨女兒,嫁了個不精明的女婿,要想辦法多給他們撈點錢財才是正理啊。

孟大伯三年任滿,和來接任的王知府見了面,彼此吃驚。原來這王知府,便是當年和蔚然訂過親的那個縣令。舊友見面格外唏噓一番,知道蔚然尚待字閨中,王知府嘆道:“小兒也是命苦,兒媳留下一子一女,竟是早早去了。”

兩位父親都留了心。孟大伯是想:自己總要走的一天,到時蔚然怎麼辦?還是要嫁了才放心。王知府是出自寒門,本來家底就薄,兒子又是要娶繼室,哪裡能娶到好的?聽說孟家閨女還沒嫁,想著也是頭好親事。

孟、王二人拿著兒女的八字,慎重尋人算了,說是“極相合”,之前的生病,“許是當時有小人作怪”,於是定了主意,立意要結親。

蔚然心疼老父,答應了。她其實也是個倒黴孩子,被親孃挑起了很高的慾望,最後卻又達不到,心理嚴重受創;和魯王世孫這一場,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心都死了。

顧氏可能有千百樁缺點,卻有一樣好處:她是真疼蔚然。所以但凡有不好的事,她是不許蔚然沾邊的,寧可自己作惡。

蔚然的婚事傳到京城,季筠等人都嘆息了一番:好好的原配不做,做繼室。前頭人還留有一子一女,進門就是後媽。

鍾氏心疼悅然婆婆嚴苛,又要孟賚想法子,“讓她公婆回廣州”,孟賚頭疼,“真是很難辦。”“容我細想想。”鍾氏很想抱怨他不盡心,再想想,不說了,“好,慢慢想,只別忘了。”

孟賚心中煩悶,去了平北侯府看阿h。到了後,悠然和阿h在午睡,黃馨在外間做針線,她緊著給阿h繡一個漂亮的小肚兜。

悠然睡醒,聽見孟賚、黃馨在低低說話,都是些瑣事,聽到耳中,卻覺得很溫馨。黃馨道:“阿h這兩日老睡不安生,老爺您去看看寶寶睡得好不好。”

悠然閉上眼睛裝睡,想看看老爹怎麼照看阿h。卻見老爹俯身先看了看自己,又給自己掖了掖被子,才去看阿h。

過了會兒,老爹出去了,低聲說道:“大寶寶睡得好,小寶寶也睡得好。”黃馨撲哧低笑了一聲,二人又說起閒話。

一滴眼淚,慢慢從悠然眼中流出。原來在老爹心目中,已經生育兩子一女的自己,還是寶寶。

兩年後,魏國公張錕病故。他之所以從小遊手好閒,便是因為身體不好。他父母一向不怎麼管束他,也是同樣原因。

依繼承順序,魏國公爵位由張並襲了。張並犯愁:兩個兒子,哪個做平北侯,哪個做魏國公?

悠然寫了兩個小紙團,笑咪咪招呼兩個兒子,“來,隨意抓一個。”張妥チ似階鄭袍階チ宋鶴幀

阿h奶聲奶氣問道:“怎麼沒我的?”孟賚氣哼哼道:“咱們不稀罕!都是俗物!”抱著孫女走了。

張並和悠然看著爺孫倆的背影,心中在流血:那是我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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