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落幕(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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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紐約。

司明終於辦好了出院手續。他身上的鞭傷並不嚴重, 只是突然復發的感冒讓他高燒到三十九度,在醫院吊了幾天點滴。葉敬輝自然清楚那是他把外套留給自己,大清早換座位的時候又吹了冷風的緣故。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近傍晚, 高樓林立間露出的小片天空,被夕陽染得通紅。

這是他們本應該熟悉的城市, 如今卻顯得陌生。

葉敬輝還在紐約的時候,每每都混跡於各酒吧之間, 或者被父親關起來逼婚, 很少去欣賞這裡的景色。

司明還在紐約的時候,也整日辛苦顧及著媽媽的病和弟弟的學業,更沒有心情去留戀這裡的景觀。

那時候他們在一個城市裡, 卻從來沒有見過面。

一場舞會, 一個佈局,把兩人意外的拉到了一起。

過了很多年再次回到這裡時, 城市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也是。

葉敬輝突然想回去自家的祖屋裡看看, 於是拉著司明穿過了一個個街道,走到那熟悉的小路上,卻被眼前的情景震驚得睜大了眼。遠處濃煙滾滾,熊熊燃燒的大火正在瘋狂吞噬著那座院落,肆虐的火焰直直衝向天空, 渲染出炫目綺麗的色彩。

葉敬輝緊緊皺起了眉頭。

這場大火不是意外。他甚至可以篤定,一定是關天澤或者闌夜的黑手黨,故意放火燒家。

目的自然是報復。

因為他們很清楚這座院落是葉致遠曾經花天價買下的屋子, 是他最重視的地方。

院子裡有他鍾愛的閣樓,上面刻下的精緻雕花都是他親自選的。書房裡還有他最喜歡的書櫃,上面擺放的每一本書都是他親自買的。還有三樓的臥室裡,床頭掛著他跟媽媽的結婚照,上面是兩人年輕時青春張揚的臉。還有那三棵枝葉交融的柳樹,代表著葉家的三兄弟。

如果不是胃癌,他或許死都不會離開這裡。

可他離開的時候,卻因為路途遙遠,什麼都沒有帶走。

現在卻被一場大火給吞噬了。

葉敬輝轉過身來。

他不忍再看那肆虐的大火,那樣燃燒著的火焰,甚至能讓人感受到赤-裸裸的仇恨情緒,瘋狂的像是要把人也吞沒。

感覺到握住自己的溫暖手指收緊了一些,葉敬輝回頭笑了笑,道:“院子燒了也沒什麼,只是我爸書房裡那些書毀掉挺可惜的,很多珍藏的絕版呢。還有他臥室裡那張結婚照,當時走得匆忙,忘記帶回國了。”微微一頓,語聲帶著點無奈,“那是他除了墓碑上的遺像之外,留給我們的唯一一張照片。那張照片裡,他很年輕。”

他還記得那時候年少。

父親說,要做他葉致遠的兒子,必須聰明,理智,有教養,有風度。所以在那麼小的年紀,就整天趕幾個兄弟去上很多很多額外的課程。

大哥主要學書法,自己學鋼琴,三弟學了舞蹈。

並不是對這些多感興趣,只是在父親的強迫下隨意挑選的業餘課程罷了。

父母的那張結婚照本來是掛在書房的,他還記得那時候自己在樓上學鋼琴,每每抬頭就可以看見那張黑白的照片,照片雖然泛黃,卻依稀看得清兩人的眉目。男子年輕俊朗,女子美麗溫柔,臉上皆蕩開淡淡笑容。照片的右下角寫著一行小字,1979年10月1日,葉致遠、文惜慧,新婚之喜。

每每這個時候,葉敬輝就會想,作為他們的兒子,其實也是幸福的。

那時候一切還沒有發生,他沒有被綁架,也沒有聽到生死關頭父親冷漠的那句“謝謝你們幫我教訓最不爭氣的兒子。”

那時候年紀還小,開著的窗正好對著院子裡的湖,春天的時候,湖面柳絮紛飛,如同下了一場大雪。

然而那麼美的景色中,葉敬輝彈出來的依舊是刺耳的魔音。

那時候,媽媽會偶爾來書房看他,每次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他就把鋼琴開啟來,對著曲譜作出眉頭緊鎖的表情,好像真的在苦思冥想認真研究。媽媽會溫柔的笑,然後給他泡一杯香濃的咖啡,再輕輕退出門去。她一走,葉敬輝就合上鋼琴,繼續懶洋洋的躺在沙發上睡覺。

他是沒有音樂天份的。

在大哥寫廢了無數毛筆終於練出一手剛勁有力的漂亮書法,當小弟扭了無數次腳終於學會了讓人驚豔的舞姿的時候,他的鋼琴因為很久沒碰的緣故,上面已經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他始終做不好父親希望他做好的事,任何事。

如今葉家的院子被一場大火燒成了灰燼。那些美好的、溫暖的回憶,也像突然間變得模糊了起來。

吳伯種的盆栽,葉謙的玩具車,敬文上學時買的那些雜誌和cd,大哥厚厚的一摞字帖本子,大嫂桑榆留下的婚紗和禮服,三棵枝葉交融的柳樹,一架白色的鋼琴,媽媽無聊做的手工藝品,爸爸最愛的書櫃和茶葉,還有那張泛黃的結婚照。

一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葉敬輝輕輕閉了閉眼,平靜的道:“走吧。”

司明環住他的肩,輕聲道:“不想查查是誰做的?”

葉敬輝翹了翹嘴角,微微笑道:“查出來又有什麼用?那些被燒燬的東西,回不來了。”

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司明只覺得一陣心疼。

其實葉敬文說的對,他這個二哥,就像遊戲裡會自動回血的boss,總是帶著這樣漫不經心的笑容。

可誰又能理解他笑容背後的辛苦。

或許,現在也該到了說出那個秘密的時候。至少讓他明白,他尊敬的父親,從來沒有看不起他,直到臨死的時候,還在精心為他最疼愛的兒子準備後路。

“阿輝。”司明側過頭來,輕輕用手摸著他耳側的頭髮,“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說。”

“我來美國之前,跟你父親,見過面。”

他一字一句的說著,聲音沉穩有力,葉敬輝的心臟卻是猛的一陣緊縮。

……

一個多月前,北山市第一人民醫院。

病床上的葉致遠雖然面無血色,目光卻依舊是凌厲的。

司明坐在床邊,遞給他一杯茶,淡淡的道:“葉叔叔,我打算去紐約解決一些事情。”

“你已經猜到了?”

“是的,大部分。”

葉致遠平靜的道:“你孤身一人去紐約,很有可能回不來。”

司明微笑著說:“我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時候隨便冒險。這次去紐約除了幫阿輝清除內憂外患之外,我還有一些私事需要處理。我父親,當年也欠了關家一筆債。”

葉致遠點了點頭,道:“你突然說要把天宇的股份還給我,又是為了什麼?”

“這些股份本來就是葉家的,還給您也算物歸原主。”

葉致遠沉默了良久,才道:“可惜我已經立好了遺囑,將天宇集團每年盈利的一半捐入慈善基金會,剩下的,全權交給你處理。”

司明有些驚訝的抬起頭來:“您這是……”

“我希望你用天宇作為籌碼,去跟他們交換阿輝的平安。”

見司明沉默下來,葉致遠繼續道:“如果我把天宇交給阿輝,他一定會為了保住我的基業而跟對方爭得頭破血流,他那種驕傲偏執的性格,從來不服輸,又不後退。”說到這裡,輕輕嘆了口氣,道,“你比他要冷靜許多,你更懂得如何進退、如何取捨。天宇只有到了你的手裡,才能發揮它最大的作用。作為交換你們平安的籌碼,這個代價,我輸得起。”

看著他依舊面無表情的臉,司明突然說不出話來。

“很多年前,阿輝被綁架的時候,我沒有交出天宇,是因為我們全家五口都要靠著天宇吃飯。那時我在紐約剛剛立足,如果天宇交到別人手上,沒了權勢的葉家就會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我的妻子,兒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我們甚至可能被對手打壓到上街去乞討。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兒子們都不再需要我的庇護,惜慧她也有了足夠安度晚年的財產,這個沒人想管的天宇集團,留著反倒是累贅。”

“我很清楚,那些人對我的仇恨還沒到非要我葉家全部死光的地步。況且這次又牽連了你們父子,他們要解決的障礙就增加了一倍。我把天宇給他們,就是給彼此一個臺階來下,聰明人會知道怎麼做的。那時我已經不在了,他們的仇恨應該也減輕了許多。天宇集團每年的盈利是一筆不小的數字,總比我兒子的骨灰值錢。”

“司明,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會有辦法化解這場危機,讓我那個彆扭的兒子回心轉意。到時候,記得來墳前給我泡杯茶,用你買的那套木魚石茶具。你泡的茶,我很喜歡。”

司明一直記得那個傍晚,葉致遠一直站在三樓的窗前目送他離開。

那個老人,直到那一刻,脊背依舊是挺直的。

……

背對著夕陽的司明,臉上似乎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眼眸依舊深不見底。

聽完他的講述,葉敬輝只覺得視線模糊,連面前的人都看不太清楚。

原來,最精於算計的,是那個已死的父親。

原來,自分手後司明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父親臨終之前的囑託。

原來,那個父親對兒子們的愛居然隱藏的那麼深,讓兒子們疏遠他許多年,卻始終都沒有一句解釋。

直到得知自己患了胃癌的時候,還為每一個兒子想好後路。

如今他死了,他拼上大半輩子創下的天宇集團,他最喜歡的院子,居然,什麼,都沒能留住。

葉敬輝回頭看了眼燃著大火的院子,努力睜著眼,忍了很久終於把那想要流淚的衝動給壓了回去。不想讓司明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於是側過頭道:“你手裡的事情如果處理好了的話,我們就回國吧。”

“明天就回去吧,我訂好了機票。”司明輕輕伸出手,摟住他的肩道,“你父親去世後七七四十九天,盡七的日子,我們一起去他墳前祭奠,好嗎?”

葉敬輝沉默片刻,終於回過頭來,輕輕笑了笑:“謝謝你記得。”

兩人繼續往前走著,司明溫暖有力的手,始終以微妙的力度擁著他的肩。

夕陽在天邊映出一抹豔紅的光芒,兩人被拉長的影子,漸漸消失在黃昏的街道盡頭。

……

尾聲

次年秋,香港。

一身白色西裝的男子,手裡提著公文包,快步走在機場,一塵不染的皮鞋和地面接觸,發出踢踏規律的響聲。

男子略顯英氣的臉被巨大的墨鏡遮擋了大半,微微揚起的薄唇透出點邪惡的笑意。

他剛走到檢票口,就被好幾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擋住了去路。

“廉政公署。”

領先的男人冷淡的說著,順手亮出了代表身份的工作證,臉上寒意更重,“關天澤先生,我們懷疑你跟多宗商業詐騙案有關,請你回去協助調查。”

關天澤拿下墨鏡吹了口氣,狹長的眼睛衝對方眨了眨,輕佻的笑道:“ok,我會跟你們走的。”說完又把眼鏡戴回去,淡淡道,“不過,在我的律師到來之前,我有權保持沉默。”

次日,明輝集團總部大樓,總裁辦公室。

司明坐在沙發上一臉平淡的看著手中的檔案,然後一份一份簽下名字,字跡瀟灑依舊。

站在他身側的是一身幹練職業裝的老部下劉唯佳。

見司明簽完了檔案,劉唯佳突然道:“你上次跟葉二少買股票的時候不是讓我留了部分底金在卡里嗎?”

司明點頭道:“那筆錢,也是時候拿出來了。”

“那我晚上回去轉給你。”劉唯佳頓了頓,疑惑的道,“我還是不太明白你留那些幹什麼?難道又有什麼大計劃?”

電腦裡突然傳來e-mail到達的提示音,司明一邊隨手開啟來看著新到的郵件,一邊淡淡的道:“阿輝跟我的私人恩怨,我自然甘願為他的報復付出代價。可是,如果坐收漁翁之利的換成了別人,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會任他宰太狠。留下那部分底金只是不想賠冤枉錢罷了。你仔細算算就知道,我們賠掉的那部分,剛好是我們上次賺來的。本錢自然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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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唯佳恍然道:“你果然從來都不做賠本生意啊。”

“那也要看對手是誰。”司明微微翹起唇角,“還有事嗎?”

劉唯佳道:“有兩件好消息要告訴你。”

“說。”

“夢裡江湖的遊戲提前完成了,估計下週就可以開內測。”

“做的不錯。”司明讚賞道,“你這次立了大工,回頭我請吃海鮮,把你兒子也帶去吧。”

“謝謝。”劉唯佳笑了笑,話鋒一轉,“市場部計劃下週五召開新聞發佈會,到時候可能要請葉二少露個面,畢竟他是明輝集團名譽上的董事長。”

“他去歐洲旅行了。”

“唔,這樣就不好辦了……要不要把發佈會推遲?”

“沒關係,我有辦法叫他回來。”唇角微微揚起笑意,“第二個好消息呢?”

“關天澤被抓了。”

司明握住滑鼠的手略微一停,輕輕揚了揚眉,目光從螢幕上轉了回來,淡淡地:“哦?”

劉唯佳聳聳肩:“商業詐騙,經濟犯罪,洗黑錢,他這一年在真是壞事做盡,現在廉政公署和警方都在盯著他。”

司明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葉董的位置我們會預留的,就在你旁邊,到時候你們一起出席如何?”

“好。”

劉唯佳走後,司明才把目光移回電腦屏幕上,看著收件箱裡那封新到的郵件。

to 司明:

關天澤昨日下午已被廉政公署抓獲,導火線就是關天澤從天宇貪汙的那筆鉅款。

陳然手裡有太多關天澤的罪證,已經答應親自出庭。關天澤用自己患有精神疾病作為藉口來逃避法律制裁,卻沒有料到那位醫學專家是我們的人,到時候當庭翻供,不失為一場精彩好戲。

我回國了,有空見面吧。

合作愉快。

from 蕭逸。

司明關掉了電腦,揉了揉有些痠痛的額角,然後拿出手機來,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後,司明便平淡的道:“蕭逸,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那邊頓了頓:“晚上六點之後。”

“那麼,綠茵閣餐廳見,如何?”

“好。”

終於處理完了手頭上的事務,司明低頭看了看錶,已是下班時間,於是拉下了百葉窗,隨手拿起外套穿上,轉身下樓。

快步走到停車場,開出那輛黑色的賓士,拐過熟悉的街道,直接往綠茵閣餐廳開了過去。

到達餐廳的時候,蕭逸的車也隨後而至,果然都是很守時的人,開啟車門相視一笑,不約而同並肩走向餐廳的二樓。

“你現在倒是不迷路了,這麼準時。”司明淡淡的道。

“哦,葉敬輝去面試那次我是故意迷路的,要不然怎麼讓你趁機把他留在身邊培養感情呢。”蕭逸目光依舊溫柔,嘴角卻帶著點狡猾的笑容,“來這邊,我定了位子。”

“好。”

跟著侍者走到環境雅緻的包間內,兩人面對面坐下。

司明拿起選單來隨手翻著,低頭不語。

蕭逸先開口,語帶調笑:“我挺佩服你,居然能夠跟我哥化敵為友。當初放你走的時候,我一直擔心他會不會一怒之下到處追殺你們,順便把我這個叛徒給關禁閉。”

司明抬起頭來:“你哥起初一直不肯讓我見你。他怕我說出真相後,你會心軟。”

蕭逸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那後來為什麼反而是他主動打電話叫我去見你?“

“自然是我提出了條件,把天宇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五十全部轉給他,這是葉叔叔臨終之前留給我的籌碼。”

“如果我不幫你,你那籌碼不是白費了?”

“我相信,只要你知道了你哥想利用我逼瘋葉敬輝的計劃,你一定不會坐視不管。我只是跟你打了個賭。”

蕭逸看著他,良久,終於輕輕吐出口氣:“你贏了。”

“你也沒輸。”司明微微一笑,“只有輸不起的人才會怕輸。你跟我,還有葉敬輝,都不是輸不起的人。”

蕭逸笑笑,接過選單來點了幾道菜。

沉默片刻,司明突然道:“阿輝還不知道你的身份,或者是知道卻假裝不知,所以,你們之間也不是不可挽回。”

蕭逸抬頭看他,眨眼:“你對他那種強烈的保護欲,不是應該把我隔開至少三米才對嗎?”

“他的私事,我不會干涉。”司明輕聲地道,“是和好,還是決裂,我相信他早就有了打算。”

蕭逸斂住笑容,扭頭看向窗外,黃昏的金色陽光晃得有些刺眼,跟多年前初見時那麼相似。

“我差一點讓你們永別。”

“終歸是差了一點,不是嗎?”

蕭逸沉默良久,終於輕輕微笑起來,“是啊,幸好差了一點。”

兩人便舉杯,相視一笑。

這些年一直活在噩夢裡,在精心佈置的局終於收網的時候,卻沒有一點開心的感覺。

蕭逸還記得,那天晚上自己被噩夢驚醒時,坐在床邊的哥哥臉上雖然瞬間隱去了疲憊,鬢角卻沒有辦法隱藏那幾根刺目的白髮。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很累,也很心疼。

這種報復簡直毫無疑義,兄妹幾個卻為此付出了太多。

他們就象是井底之蛙,為了那些被刻意放大的仇恨撞得頭破血流,卻不知自己看到的那片天空只是井口的一小塊方格。

就算葉家兄弟都死光了父母也都不會回來。就算父母回來了自己也已經不認得他們。其實仔細想想,一出事就扔下孩子們去跳樓的父母,真值得兄妹幾人拼上自己的一生嗎?

過了太多年,連父母的臉都記得不太清楚,親眼看著母親墜樓的記憶之所以鮮明,並不是仇恨太深,而是年少時驚嚇太過。

這樣的復仇,又是為了什麼?牽連了那麼多人,布了那麼多局,就算贏了又如何?

為了報復而設下的局裡,卻遇到一個真心相待的朋友。如果把那唯一的朋友也抹殺了,以後便是徹底的孤獨。

那時候會不會突然想起那個人的臉。

想起兩人曾並肩作戰的歲月,想起彼此相視一笑時的默契,想起曾經跟那個人一起在學校排隊買早餐的日子,想起兩人開著跑車漫無邊際兜風的時光……

或許那才是這輩子最充實和快樂的。

那個仇恨的包袱太過沉重,壓了他太多年。

所以在背叛大哥,暗中放走司明的那一刻,蕭逸一點也沒有後悔,心情反而更加的輕鬆。

或許大哥也是明白的,只是這些年在彼此“一定要報復”的承諾中,每個人都把自己逼到了死角。

蕭逸看著坐在對面似笑非笑的司明,輕輕吐出口氣來。

“阿輝回來之後,你給我電話,我想,我也該見他一面,說清楚。”

司明點頭:“好,我很樂意當你們的接頭人。”

“不怕我把他拐了?”

“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蕭逸笑笑,突然話鋒一轉:“關天澤的案子下週就開庭了,你覺得結果如何?”

司明放下選單,抬起頭來,淡淡的道:“實話說,關天澤吞掉的那筆鉅款,是阿輝透露給陳然的。他是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讓關陳兩人內鬥。如今陳然出庭作證提供證據,關天澤的罪名一定會成立。這件事我不想再摻和,我父親不希望我對關天澤出手,既然阿輝要清算舊賬,我們靜觀其變就好。”

蕭逸笑著道:“葉敬輝真是有仇必報,借刀殺人,手段高明。”

“就算沒有他,關天澤和陳然鬧翻也是遲早的事。”司明嘴角輕輕揚起個笑容來,“不然,陳然也不會換掉關天澤給我的藥,還有他的槍。”

兩人相視一笑,不再多話。

關天澤那樣的人,雖然嘴上說喜歡,可要是你做出有損他利益的事,他還是會毫不猶豫拿槍指向你。關天澤算來算去,最終還是漏算了一步。他常說金錢和權勢才是最實在的東西,卻忘了建立在金錢和權勢上的感情最不堪一擊。如今他跟表弟走到兔死狗烹的地步,也算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司明看了眼來電顯示,臉上褪去冰冷,眼中也漸漸浮起一層笑意,接起電話叫那個熟悉的名字:“阿輝。”

“我剛到悉尼,入跟你說一聲。”電話那頭傳來水流的譁啦聲,他似乎在浴室裡洗澡。

司明微微一笑:“旅行還愉快嗎?”

“還行吧。”

“你出去已經一個多月,該回來了吧。”

“回去幹什麼,公司有你管著,我當然要趁著年輕在外面遊山玩水,盡情享樂啊。”

——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自從紐約回來之後,就把手裡全部的生意都丟給司明。自己倒是樂得清閒,一有心情就跑出去旅行。

司明無奈的聳聳肩:“好,你玩得開心就好。”

“嗯,我先掛了,長途坐車累死了,要睡一覺。”

蕭逸看著司明,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你還真寵著他,他說不回來就不回來?”

司明只笑不語,用手指了指手機,果然,手機螢幕一亮,那邊又回撥了過來。

司明眼底的笑意更深,聲音卻故作平靜:“怎麼了?”

那邊沉默片刻,“我明天回來吧。”

見蕭逸一臉震驚,司明微微揚了揚唇角,輕聲道:“好,幾點的飛機,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家。”片刻後,又道,“晚上在家做中餐給我吃吧?在外面吃了一個月牛排,我快吐了。”

“好,我提前準備。”

“那明天見。”

等那邊掛了電話,蕭逸才一臉驚奇的道:“你真是把他的脾氣都摸透了,居然都能讓他主動回來。”

司明微微笑了笑:“相處久了,自然會知道他的喜好。”

身邊的朋友都很驚訝,司明怎麼能馴服葉敬輝那樣換戀人像換衣服一樣的風流人物,司明對此只是微微一笑,不作答覆。

聰明如他,經過了那麼多波折,自然知道貓科動物是要順毛摸的。

葉敬輝那種驕傲的性格,以強勢手段的後果無疑是遭到激烈反抗。就算起初因為愛著對方而忍耐,也總有爆發的一天。所以,要好好跟他相處,自己就必須遷就他的個性。他可以在自己面前放下一切偽裝,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累的時候就回來,有一個溫暖的小屋和愛他的人,會等在那裡。

——那麼隨性自如,瀟灑自在的葉敬輝,才是司明的至愛。

也正是因為司明的包容,這一年來兩人才能相安無事,葉敬輝似乎也沒有要出軌的跡象……

且有小別勝新婚,感情越來越濃的趨勢。

這樣就很好了。

當然,如果他真控制不住,再去夜店調戲那些mb,司明也不排除偶爾施加一些強勢手段,反正家裡鞭子那麼多,拿過來增加點情趣也是不錯的選擇。

……

次日傍晚,機場。

儘管剛剛結束會議,司明還是開著車去接回國的戀人。

葉敬輝走出機場的時候天正在下雨,沒有帶傘的緣故,頭髮瞬間被雨水淋了個溼透,他剛要找計程車,眼前卻突然開過來那輛無比熟悉的黑色車子,車窗緩緩搖下,露出司明微微帶笑的臉。

“辛苦了,快上車吧。”

葉敬輝嘴角上彎,開啟車門坐了進去,笑道:“不是叫你別來接?”

“想第一時間看見你。”

葉敬輝側過頭來,對上司明深邃的雙眼,不禁湊過去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親吻一觸即發,想要放開的時候卻被他猛的伸手叩住了後腦,舌尖也毫不客氣的闖入口腔,熱情的加深了親吻。

“唔……”細微的呻-吟和激烈的心跳聲,在車內更加清晰起來。

長吻過後,兩人都有些呼吸不穩,看著對方眼中映出自己的臉,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司明用拇指輕輕擦過葉敬輝的雙唇,湊到耳邊,壓低聲音道:“這次多留幾天,如何?”

“怎麼,你做總裁不是挺順手的嗎?”葉敬輝斜眼看著他。

“不是這個問題。”司明微微笑了笑,貼著他的唇說,“還有很多生理、心理方面的問題,需要詳細討論。”

聽著他低沉的聲音,葉敬輝壞笑著湊過去,壓低聲音道:“好,回家以後,我們再慢慢研究。”

車子緩緩在雨裡前行,路旁暖黃的路燈投射在車窗上,讓車內的氣氛也顯得格外溫馨。

舒緩流暢的歌響在車廂裡,那是很久以前初見時放過的歌。

from the first day.

that i saw your smiling face.

i knew thatwouldtogether forever.

……

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

i'll never make you cry.

……

不管商場多少風雲變幻,不管曾經多少恩怨難斷。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也不知是誰先握住了誰的手,十指相扣時,指尖的熱度依舊溫暖而窩心。

得此愛人,一生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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