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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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的窗又被開啟了, 陽光投進去,很暖, 斜斜照在雲晉言的書桌上,攤開的書本, 雪白的紙張,遠遠看去有些刺眼。

雲晉言面色柔和,手持硃筆,目眺窗外,微眯雙眼,淺淺的笑,好似揉碎的春光, 起起伏伏。

在一邊磨墨的魏公公不由多看了雲晉言兩眼, 在他身邊近七年,從未見過他如此神情,沒有掩飾的柔色,沒有偽裝的溫和, 隨之周身的戾氣也淡得幾乎嗅不到, 以前,人前的謙和溫柔是外皮,人後的皇上是冷然的,冷得從來察覺不到勤政殿內暖爐的存在,帶著一絲倦氣,他從來不敢直視。

雲晉言手下是一幅雲國地圖,手裡的硃筆停留在西南, 平西王所轄地域被濃墨著重圈出,硃筆停在正中的西南郡,遲遲未曾落下,最終滑到東面,沿著濃墨的圈線,又圈住一塊地方,喃喃道:“用這幾個城鎮來換解藥,你覺得夠否?”

魏公公心中猛地一跳,這殿中再無他人,皇上這話只能是在問他,抑住緊張,喏喏道:“老奴無能,不敢妄言。”

“呵呵,”雲晉言放下筆,又將目光投向窗外:“你知朕為何從不開勤政殿的窗?”

魏公公還未開口,雲晉言又道:“從這窗,看得到紅鸞殿的後花園,從前黎兒總在那裡等我,等著等著便睡著了。”

雲晉言臉上又有了恍惚的笑意,魏公公不自覺隨著雲晉言的目光看過去,窗外一片翠綠,皆是新發的枝椏,雲晉言所說的紅鸞殿,是指桃夭殿,可這邊離桃夭殿著實是遠,如何能看到?仔細瞧了兩眼,才隱約看到來回走動的工匠,的確是桃夭殿,失火後再次重修。

“擬密旨,令雲大將軍暫緩調兵,去西南郡和談,以東面十城,換解毒丹藥。”

晨露殿一如既往的安靜,殿外站滿了宮女太監,無人出聲,殿內只有黎子何和殷奇二人,黎子何半躺在貴妃榻上,淺淺喝著茶,殷奇跪在地上,瑟瑟抖抖交出一個小包袱。

“殷御醫好速度。”黎子何面上施了粉黛,面上不再憔悴,笑道:“殷御醫可知裡面是什麼?”

“微臣不知!”殷奇磕了一個頭,兩手捧著包袱,不敢大動。

“你不妨開啟看看?”黎子何微微揚眉,斜眼睨著他,喝了一口茶。

殷奇不知是進是退,不敢得罪黎子何,慢慢開啟包袱,隨著手裡的動作,瞳孔漸漸縮小,渾身上下戰慄起來,連呼吸都不順暢,跪著的雙腿都支不住身子,幾乎要坐下去。

包袱裡,用碎步裹得好好的,只有兩樣物事,一根簪子,不知是何木材所制,看起來很細膩,刻了幾朵不知名的花,簪子尾端有一個“黎”字,另一件,幾乎將他的手燙到,血玉,鳳印。

“殷御醫將東西放在桌上吧,本宮還有些事需殷御醫幫忙。”黎子何隨意瞟了一眼殷奇手中的東西,看向裡間的方桌。

殷奇早已被嚇得沒了思考能力,聽著黎子何的話便匆忙起身,兩腿抖著,雙手始終保持原來的姿勢,進了裡間才有些回過神來,看了看裡間的各種奢華,心頭更是懼怕,眾人皆知,當年鳳印隨著季後的離世消失,如今這個女子,刺傷皇上毫無罪責,反倒讓皇上親自去接,受盡寵愛,連那白貴妃都比不上,如今又手持鳳印,難免讓人心生猜疑……

“殷御醫,最近本宮身子不適,前後看過幾名御醫都未見好轉,本宮本就會醫,便自己開了個方子,想病癒後給皇上一個驚喜,你可願幫本宮?”黎子何坐起身,笑容裡有幾分威脅。

殷奇一聽,忙跪著道:“娘娘,若瞞著皇上,恐怕……”

“誰與你說是瞞著?本宮剛剛說過了,是想給皇上一個驚喜,皇上最近勞心勞力,你還想他繼續擔憂麼?”黎子何柳眉一豎,冷聲道。

殷奇渾身抖了抖,顫巍巍道:“不知娘娘開的什麼方子?”

“本宮開方,自有道理,還需你來過問?會傷了自己的身子不成?”黎子何的笑有些猙獰:“殷御醫與本宮的過節,本宮姑且忘了,你若肯幫本宮這次,自會讓你安全出宮,否則,殷御醫覺得,是一刀頭落地來得痛快?還是五馬分屍來得好看?”

殷奇頭上滲出冷汗,早有耳聞,這黎子何乃季家人,自己當年做過什麼事,自己是最清楚,如今皇上對黎子何如此寵愛,若她要殺自己,只是一聲令下的問題,倘若此次依她所言,還有生路?

“本宮向來說話算話,定保殷御醫出宮。”黎子何懶懶地靠回榻上,等著殷奇的回覆。

殷奇冷汗浸溼後背,低著腦袋,雙眼轉來轉去,遊移不定,最終一閉眼,磕頭道:“微臣為娘娘盡力,願娘娘早日康復!”

夜晚,繁星滿天,月光明淨,晨露殿內傳來陣陣琴音,如流水般,透著溫柔繾綣滑過心頭,不留一絲痕跡,只餘微醉的夜,窗間門縫,悄悄透進來,滲入心底。

雲晉言拿著酒杯,一點點喝著,渾身散發著溫潤氣息,眼裡像是閃著水光,霧氣氤氳,只有一人身影。

黎子何穿著鵝黃色裙杉,長髮高高挽起,素手撫琴,面色柔潤,眼波流轉,一首曲子信手拈來,毫不生疏,雲晉言眯眼看著,心頭是從未有過的柔軟,許多年前許多個夜晚,琴聲淙淙,柔聲笑語,他以為再不復存在,如今伊人仍在,琴聲復響,或許,是上天睜眼,憐他一次?

黎子何一曲撫罷,面上柔色未散,怔怔看著琴絃,未有言語。

雲晉言滿面歡愉之色,放下酒杯,站起身,大步到了黎子何身邊,拉起她,笑道:“黎兒,跟我來。”

黎子何順著他的力度站起身,默默跟在身後。

雲晉言出殿,又折了回來,自己入裡間替她拿了件黑色的披風戴上,繫好脖間的緞帶,雙手繞過脖子,拿著披風上的帽子打算往黎子何腦袋上扣,掃到她髮間的木簪,手上動作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暗芒,最終笑著替她扣上,牽起她的手快步向前。

太醫院附近的小山包上不知何時亮起星星點點的光,紅色,從林間透出來。黎子何斂目跟著雲晉言,順從地讓他牽著,隨他上山。

山林間,桃花林,點起了一長串紅色的燈籠,隨著清風微微晃動,燭光閃爍,映亮在場二人的臉。雲晉言臉上映著紅光,更添幾分柔色,歡愉之情愈甚,未回頭,只輕聲道:“黎兒,以前總是你等我,後來我想,這次我等你,即便你回來復仇,我點了燈,你便會找到我。”

桃花瓣瓣,被紅色的燈籠映得愈發殷紅,隨風飄落,偶爾滑過臉頰,嗅到淡淡的清香,黎子何不語,雲晉言拉著她繼續前行。

前面是山林的北面,上次黎子何過來時還是一片雜草,如今看過去,影影綽綽,好似也換了樹木。

走的愈近,剛剛的桃花香已經淡去,隨之而來的是更濃郁的香,很熟悉的,梅花香。

黎子何恍惚了一瞬,不由看了看一臉愉悅的雲晉言,再撇開眼,定睛向前看去,果然是一片梅花林,與淡粉的桃花不同,雪白的梅花,令她想起剛剛過去的冬日,不由打了個寒顫,雲晉言察覺到,轉身替她攏緊披風,柔聲道:“一會我們就回去,這梅花你可喜歡?”

黎子何撇嘴笑笑,未多語。

雲晉言仍是笑著,繼續拉著她,穿梭在林間,雪白的花瓣,月光下泛著幽光,偶爾落在髮間肩頭,黎子何一邊走著,一邊輕輕捋去。

一路向北,春風帶著溼氣,很柔,還有青草的味道,所過之地,御林軍齊齊跪地,也有大膽的,微微抬眼,瞟見興致勃勃的皇上,牽著寵妃,恨不得將她溺在蜜罐裡的溫柔,從身邊踏過,又忙低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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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漸漸有了冷意,浸到黎子何眼裡,帶了溼氣一般,這幾日雲晉言去晨露殿,不再只看著,他想盡各種辦法,似要逗她開心,飯菜都是季黎喜歡的,衣物都是她以前喜歡的簡單式樣,蒐集來的各種小東西,都是曾經她拖著他上街,未敢買回家的……

“你看,喜歡麼?”雲晉言輕快的聲音響在耳邊,拉回黎子何的神智。

抬眼便看到北湖,波光粼粼的湖面,點滿了燈燭,各色紗布織的燈罩,漂浮在水面上,流轉盪漾,湖面上五光十色,絢爛非常。原本枯萎的一片荷花,已經發了綠葉,翠嫩,一片接一片,蓋住半個北湖,明明三月的天,竟已經有幾支花骨朵,粉嫩粉嫩的,煞是惹人喜愛。

“黎兒,你可記得,在這裡你問我是否還要娶你?”

當年賜婚平西王世子,季黎不願嫁,二人約在此處見面,她一見了他,便是淚水漣漣,泣不成聲,他在這裡諾她,會向父皇求婚。

黎子何看著美到炫目的燈燭,拉開和煦的笑意:“嗯,你說你會娶我。”

“你還記不記得……”

雲晉言話未說完,黎子何抱著膝蓋坐下,眼都不眨看著湖面,恍惚笑道:“記得。我在這裡與你一同讀書,你說我讀錯了,我不依,強迫你跟著我讀錯音;我時常爬上那棵樹,最後爬不下來,總是跳下來,讓你接著我,有一次砸得你腿都斷了;我喜歡在這裡放紙鳶,我在前面跑著放線,你在後面拿著紙鳶跟著;我在這裡堆雪人,插了樹枝說是你,你在旁邊堆上一個,系上紅綢說是我;我經常在這裡寫你的名字,你在旁邊加上我的,你說,雲晉言和季黎,白首不相離……”

說著說著,黎子何聲音哽咽,眼裡閃起淚花:“雲晉言,你可知,當年……”

我有多愛你?

黎子何哽住,兩手隨意擦過雙眼,站起身,攏了攏身上的披肩,轉個身欲走,雲晉言伸手拉住,站在她身後,聲音低啞,輕輕地問:“黎兒,我們……重新來過,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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