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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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片片, 帶著沁鼻香氣融在風中,燦爛的春日, 好似下了一場花瓣雨,雨中二人兩手相執, 奔跑嬉鬧,豔紅的衣裳,奪去大片春光。

“呀……”季黎一聲驚叫,腳下一個不穩向前滑去,身子猛地前傾,眼看就要腦袋著地,兩手被人拉住, 一股力道將她拉起, 隨即被擁入懷裡。

“黎兒故意嚇我的不是?”溫潤的嗓音,好似石子落水,掀起季黎心湖一片漣漪,閉著眼深吸一口氣, 鼻尖心底, 盡是幸福的味道。

“黎兒睡著了?”小心地輕問。

季黎埋著的腦袋動了動,偷偷地笑,抱著溫暖的手鬆開,仰臉歡笑,便看到雲晉言溫柔的笑,笑彎了眉眼,好似月牙一般, 西沉的太陽剛好在他臉側,映起一片輕柔的微光,季黎卻只看入那雙眼裡,清澈地好似流過心頭的小溪,滿眼只有自己一人倒影。

她看到他抬起的手,修長,如白玉般,掠過自己的眉眼,從髮間取下什麼,放在自己眼前,一瓣粉紅的桃花,只是看著,便好似觸到它的柔軟,接過來,放在鼻尖嗅了嗅,清甜的香味,再抬眼,雲晉言仍是笑看著自己。

彎彎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眼裡的笑意卻未削減,比起先前多了分淡淡的柔色,剛剛放下的手又抬起,輕輕撫過她的臉,卻是粗糲的觸感,眨了眨眼,陽光散去,光影移動,眼前之人,掛著淺淡的笑容,輕聲道:“子何,我等著你。”

腳下一空,好似跌入無境深淵,黎子何驀地睜眼,沈墨。

心中突然覺得空蕩蕩,好似被人掏過一般,裹緊了被褥,嗅到被子上的酒氣,一個激靈坐起身,昨夜發生的事幕幕滑過心頭,連著那個荒唐的夢境。

怎會將雲晉言和沈墨混在一起?

還是季黎時,雲晉言對她的笑,是燦爛的,好似夏日驕陽,透明得耀眼,沈墨不常笑,笑起來也是淡淡的,卻像由心底散出來,春風拂面一般,說不出的溫暖。雲晉言即便對她溫柔有加,呵護備至,對著旁人時,也有一股傲氣,皇家天生的傲氣,讓人無法忽視,而沈墨,不止笑容淺淡,整個人都好似一個淺淡的影子,若不特地記掛心頭,即使同處一屋,也常常忽略他的存在。

只是,這種淺淡的存在,像細沙般積在心頭,愈來愈多,帶著他特有的溫度,不知不覺滲透身心。

他和雲晉言,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在她心底各佔一隅。

“娘娘,奴婢服侍您穿衣……”

“不用。”黎子何未多想便拒絕,抬眸掃了一眼,果然是新來的宮女,否則不會不知曉她不喜生人接近。

“退下。”這殿裡,她向來不留一個宮女太監。

那宮女聞得黎子何的冷聲,抖了抖,忙福身行了個禮便向後退下。

黎子何突地響起什麼,忙道:“慢著。”

“奴婢不知娘娘習性,奴婢知錯,請娘娘責罰。”未等黎子何開口,宮女已經跪下討饒,差點哭了出來。

黎子何蹙著眉頭搖頭道:“無礙,昨夜宮中可有何事發生?”

“回娘娘,宮中一切安好。”

“皇上何時走的?”

“回娘娘,辰時。”

“退下吧。”

黎子何又掃了一眼這宮女,看樣子是剛入宮不久,再稍稍探出腦袋掃了一眼外間,眉心跳了跳,晨露殿的人,全都換了一批。

快速起身收拾好,繞出屏風,顧不得眾人行禮,猛地推開殿門,殿外站了兩名太監,不再是眼熟的兩名,細細看了一眼四周,雲晉言派來的侍衛,不見了。

“皇上派來的人呢?”黎子何正色問道。

“回娘娘,今兒一早皇上說娘娘既然不喜被盯著,便放娘娘自由。”一名太監上前跪下,小心翼翼地複述,生怕錯了一個字。

黎子何微微挑眉,心中盤算著雲晉言這一舉動的目的,緩緩退回殿內。

昨夜他醉酒,抱著自己睡了一晚,已經很是怪異,她不用猜都能知道這晨露殿裡處處是他眼線,可他換了批人,是想告訴自己,這批不再是眼線?

黎子何不屑地笑了笑,不管是不是眼線,如今,她都不會再信他。

又或者,她與姚兒的意圖被他察覺,所以故意換走全部眼線,讓她放鬆警惕?也不可能,照雲晉言的性子,不會做這般畫蛇添足的舉動,若當真對她們的計劃有所察覺,按兵不動對他更為有利。

黎子何搖搖頭,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今夜行動,不容有變。

“娘娘,皇上說會過來用晚膳。”殿內一名宮女嬌滴滴地行禮道。

黎子何腳步一頓,微微頷首,隨手找了件披風披上,又出了殿門,邊走邊吩咐道:“一個都不許跟著。”

雲晉言給了她這個方便,她為何不用?

沉香殿仍是冷冷清清,卻好歹多了個暖爐,散了些陰冷之氣,黎子何拿手拍拍幾乎被寒風凍得僵硬的臉,勉力扯出一個笑容,放緩了步子。

悅兒開門,見是她,略有詫異,讓開身子放黎子何進去。

姚兒坐在榻邊,手裡拿著針線,低著腦袋,一針一線,繡得很是小心,黎子何放輕了步子到她身邊,探過腦袋掃了一眼,輕輕一笑,仍是上次的梅花,只差最後幾針了。

“小姐等等再說話,馬上便好了。”姚兒頭都未抬,語氣裡有幾分歡愉。

黎子何含笑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細細繡好最後幾針,拿在遠處看了幾眼,滿意地點頭微笑,收針剪線,慢慢將帕子取下來,疊好,笑著遞到黎子何眼前:“小姐,收著。”

“姚兒的手笨了呢,居然繡了這麼些天。”黎子何拿著帕子,手心溫暖,故意取笑道。

姚兒瞪了她一眼,佯裝不屑道:“小姐呢?六年不動針線,姚兒看啊,連穿針引線都不會了呢……”

“哈,敢小瞧你家小姐……”黎子何見著姚兒難得的明媚笑容,不由心頭開朗起來,收起帕子便要撲過去撓癢癢:“讓你瞧瞧我的厲害!”

“哈哈,小姐你饒了姚兒……姚兒不敢了不敢了……”姚兒一個翻身爬上床,拿住枕頭攔著黎子何。

黎子何踢了鞋,也跟著爬到床上,一手過去便要抓住姚兒的手腕,姚兒手裡的枕頭卻突然放下來,靈巧繞過她的手,反手握住,看著黎子何輕盈地笑。

黎子何也停住動作,牽著她的手笑。

剛剛鬧騰的殿內忽的安靜下來,流淌著暖意,姚兒翻過身,從被子裡拿出一個紙裝包裹,交在黎子何手中:“小姐,拿到了。”

黎子何小心翼翼地拆開來,看了一眼,從中拿出兩個小瓷瓶,將一隻遞給姚兒道:“這是解藥。昨夜可還順利?”

姚兒接過瓷瓶,怔了怔,點頭笑道:“郝公公一直在那裡等著,冷宮向來無人,這沉香殿也快被人拋在腦後,我隻身前去,未引人注意。”

“嗯,那便好。”黎子何輕輕吐出一口氣,隨即擰眉道:“今日計劃稍稍有變。”

“怎麼?”姚兒仰起臉看著她,眼神有些閃爍。

“晨露殿的人全部換了,跟著我的侍衛也被撤走,不知雲晉言打的什麼主意。”黎子何眸光深沉,略略垂下眼瞼。

姚兒猶疑道:“那今日……還出去麼?”

“當然。”黎子何回答,斬釘截鐵:“不能再困下去,若錯過了今日,我無法與沈墨聯絡,憑我二人之力出宮更是困難,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拼他一拼。”

提到沈墨,姚兒的眼神又暗了暗,看著殿內的燭火發怔。

“姚兒莫要擔心,只要這毒順利拿到手,今日不會有太大差錯。”黎子何捏了捏姚兒的手,安慰道:“你記得提前半個時辰服下解藥,不管是否有人暗中盯著我們,一旦有人出現阻止,就灑毒,便是硬闖,也得到北湖。”

“那他們……”

“死。”

“小姐……”姚兒眉頭蹙起來,擔憂看著黎子何,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除了你和一一,別人死活與我無關!”黎子何眼神微凜,散出寒光,臉上卻是帶著微微的笑容:“要想不損一人安全離宮,不可能。”

姚兒想了想,點頭,輕輕靠在黎子何肩頭:“小姐,那些人,我來殺……反正這些年,不少了……”

小姐的手,該是乾淨的……

黎子何微微心疼,笑著拍了拍姚兒的腦袋:“有我在,哪輪的上你來出頭?想搶小姐的風頭?”

“呵呵,不敢不敢。”姚兒笑著躲過,復又靠在黎子何身邊,眸中星星點點的光亮漸漸暗淡,帶著淡笑,微微闔上雙目,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輕緩,好似害怕打破這一室寧靜。

夜色漸濃,寒氣肆虐,晨露殿內暖氣騰騰,燈燭閃爍,略有昏暗,外間斜長的矮桌上滿布佳餚,色澤明麗,香飄四溢,臨桌二人卻是各懷心思,緘默不語。

雲晉言往日不會在晚上來晨露殿,更不會特地過來用膳,黎子何偶爾抬眼,不著痕跡地掃他一眼,想從他的神色間打量出什麼來,卻只看到柔和的笑意掛在嘴邊,看不出什麼異常。

“今日這飯菜可還合口味?”雲晉言突然開聲問道。

黎子何怔了怔,這才仔細看桌上幾份菜,沒什麼特別之處,稍稍點頭。

“朕聽聞愛妃節儉,平日吃得甚是清淡,今日特地吩咐準備了一番,愛妃喜歡便好。”雲晉言神色淡淡,柔聲細語。

黎子何聽到那聲“愛妃”便皺皺眉頭,也不是他一人會做戲!放下碗筷笑著柔聲道:“臣妾為皇上準備了些糕點,皇上可想嘗試一番?”

聞言,雲晉言有些意外,揚揚眉頭,頷首應允。

黎子何入了裡間,端出一盤芙蓉糕,手工不算精美,卻也看得過眼,整齊擺放了十個,步子輕盈地走出來,帶著恬淡的笑意,讓雲晉言的眼前晃了晃。

放下糕點,黎子何輕笑道:“第一次做糕點,皇上見笑了。”

雲晉言瞥了一眼殿外,又看著芙蓉糕,好似在思酌著什麼,黎子何靜坐在對面,但笑不語。

抬眼看著黎子何掛在嘴邊的輕笑,眸中一片混沌,看不清情愫,卻始終亮著點點暗芒,突地也隨著輕笑起來,抬手欲要拿糕點,卻被黎子何攔住,笑道:“皇上還是召魏公公進來試毒最為穩妥。”

雲晉言的手頓住,眸中暗芒驀地光亮起來,反手握住黎子何攔住他的手,笑道:“愛妃一片心意,朕怎忍心懷疑?更何況,若是有法子毒到朕,昨夜愛妃便該下手了。”

語罷,放下黎子何的手,拿了一塊糕點。

黎子何靜坐一旁,細細看著他將糕點吞下,久懸的心總算微微放下,垂眸掩住情緒,突地被雲晉言攬入懷裡,溫熱的氣息噴在脖頸邊:“愛妃今夜這般溫順,莫不是有些什麼不為人知的意圖?”

黎子何稍稍用力便推開他,笑道:“皇上如此一說,臣妾也無需裝了。”斂起笑容,冷聲道:“夜深,皇上該走了!臣妾想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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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晉言捏住她的下顎,挑眉輕笑:“愛妃再陪朕一夜如何?”

黎子何甩開他的手,冷睨一眼道:“莫要欺人太甚!”

雲晉言的笑容裡帶上幾分晦暗,出口的聲音亦是冰冷:“入了朕的後宮,便是朕的女人!朕倒想看看,你能否一人傲氣一輩子!”

說罷,甩袖離開。

黎子何拿著披風,緊跟其後,有意怒吼道:“本宮去沉香殿,誰也不許跟上!”

雲晉言帶著一眾人等往東,黎子何獨自一人往西,漸行漸遠。

圓月漸漸懸上高空,陰風陣陣,黎子何站在大凰宮旁的小巷裡,看到姚兒纖瘦匆忙的影子,心中最後一口大石也放下,忙微微上前,拉住她的手,輕聲問道:“怎地這麼晚?可是有什麼差錯?”

姚兒連連搖頭,暗色中看不清臉上表情,只見到眼裡透出些許光亮,細聲道:“走吧。”

黎子何點頭,輕輕揉了揉姚兒的手,她的身子受過重寒,即使是夏日也是手腳冰涼,此時姚兒的手,卻是比她還冷上幾分,帶著些許顫抖。

“姚兒莫怕,雲晉言一直以為我們中計,冷宮計劃失敗,想不到我們還有後招。”黎子何一路向前,仔細辨路,一面輕聲安慰。

姚兒握緊了黎子何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樹影婆娑,時有清亮的月光在地上映出各種輪廓,暗黑死寂的夜裡,隨著駭人的呼嘯聲,顯得尤為驚心。

“小姐……”身後的姚兒突然開聲,不知是冷,還是害怕,聲音有些虛弱:“你……給皇上下毒……還順利麼?”

“嗯,我把毒粉灑在手上,他不易察覺。”黎子何擰緊了神經,淡淡回答。

放在飯菜中是不可能,放在糕點中,若是他有疑心驗毒,也會被查出來,可放在手上,只要設計讓他拿糕點的五指觸過自己的手,便有機會讓他中毒!

姚兒沒了聲響,默默跟在身後,黎子何一心都在想著如何躲避御林軍和靠近北湖,並未注意。

“小姐……”姚兒又開聲,有些顫抖,泛著些許涼氣:“小姐,北湖……以前,你和三殿下,經常約在那裡見面……”

北湖地處皇宮極北,又靠近冷宮,平日甚少人過去,便成了雲晉言和季黎約見的最佳地點。

黎子何輕笑,那裡,在她看來,只是她殺人嫁禍的案發地罷了!

“姚兒,三殿下……早不在了!”黎子何聲音很輕,卻有力。

黎子何握住的手突然猛地一抖,幾乎將她的手甩掉,心中莫名不安,黎子何回頭,便看到姚兒剛好抬頭,滿面淚痕。

“姚兒……你怎麼了?”黎子何停住腳步,緊張問道。

姚兒眼神有些恍惚,看到黎子何,又定了定神,看了看四周,呢喃道:“小姐……小姐……”

“姚兒你怎麼了?”黎子何突然怕起來,擦去姚兒的眼淚匆忙道:“我在這裡,姚兒看不見麼?”

姚兒閉了閉眼,再睜開,恢復了些許神采,眸中仍是含著淚,突然想到什麼,拉著黎子何快步道:“走,小姐,今夜你得離開這裡,這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小姐,我們就快到北湖了,快走……”

黎子何被拖著走了許遠,時間緊迫,又怕被人發現,顧不上多問其他,只能加快了步子,緊緊拽住姚兒的手。

眼看北湖已是近在眼前,在月光下泛著徐徐波光,隨著風起,一波波推開,湖邊的枯樹枝丫,好似怪物張牙舞爪般,黎子何察覺得到身後的人顫抖得愈發厲害,卻不想多問,緊緊拽著她前行,無論如何,今夜一定要出宮!

“放開我……放開我……”姚兒突然輕聲哭起來:“我會壞事,你……你自己走,別管我了,快……自己走!”

言語中壓抑的哭泣聲緊緊揪住黎子何的心頭,她知道問也是無用,只拉著姚兒往前走。

“小姐,我頭疼……頭疼,你放開我,自己走,頭疼,走不動了,小姐,快放開。”姚兒輕聲哭求著。

黎子何手微動,擒住姚兒的脈,一片涼氣,如冰錐般刺入心底,眼裡漸漸泛起熱氣,拖住姚兒不肯放手:“姚兒你忍著,只用一下,一下下便好,我們馬上便可以出去了。”

“不行,頭疼……我會壞事……頭疼……”姚兒一隻手被黎子何用力拉住,一隻手開始用力撕扯頭髮。

黎子何忍住哽咽,眼淚卻還是越流越兇。

抬頭看了一眼月亮,快了,就快了,只需繞過北湖。

“姚兒你……”

“啊!”

刺耳尖叫劃破長空,淒厲好似女鬼,滲著血腥的味道,隨著呼嘯的風聲打破寧靜的夜。

“啊!!!血!!!好多血……”姚兒不知何處來的力氣,一手甩掉黎子何的手,兩手不知所措地撕扯長髮,一面尖叫著後退:“不要啊……我不要,好多血……”

“姚兒姚兒……”黎子何上前抱住姚兒,死死困住她的手,“姚兒不怕,不怕,沒事的,小姐沒死,也不怪你……”

“不!不!好多血……啊!!!”

姚兒奮力掙扎,兩手被困住,兩腿不停踢打黎子何。

黎子何看著湖對岸的宮牆,淚水瀰漫雙眼,一步之遙,一步之遙,沈墨……會來的……

抱著姚兒拼命往宮牆靠近,還未行了幾步,不遠處燈火漸亮,腳步聲齊齊靠近,黎子何回頭,只看到大隊御林軍,急快而不零亂,揹著長弓,舉著火把圍攏過來。

“火……燒啊……”姚兒突地湧上一股大力,將黎子何震開,大笑起來:“哈哈……燒,全燒了!髒的乾淨的,一把火全沒了!哈哈……”

黎子何被甩開,重重砸在地上,好似感覺不到疼痛,怔怔看著瘋了般的姚兒,心頭像被獵鷹啄食,一塊一塊被剝離,鮮血淋漓。

御林軍靠近,照得北湖邊好似白日,黎子何眯了眯眼,見到雲晉言帶著輕緩的笑意緩緩走來,身邊跟著好似驚恐萬分的蘇白。

姚兒突然安靜下來,瞪大眼看著蘇白,蘇白對著她笑。

“小姐……小姐……”姚兒又哭起來,淚水泉湧一般,卻帶著笑容,緩緩向蘇白走進:“小姐……”

黎子何忍痛爬起來,一手拉住姚兒,大聲道:“姚兒!姚兒你醒醒!”

姚兒回了回神,看了一眼黎子何,又看了一眼蘇白,眸中一片霧氣,臉上迷茫,在看到雲晉言的瞬間皆數散去,人便向著他衝過去:“三殿下!三殿下……小姐……”

“姚兒回來!”黎子何怒斥,拉住姚兒的手,對著雲晉言喝道:“雲晉言!解藥交出來!”

雲晉言黑眸深不見底,臉上除了笑,找不到其他情緒,微微掃了一眼黎子何,輕聲道:“解藥?還要多虧了姚兒,不辭辛苦替朕送解藥,否則,朕還不知道,你有本事弄到□□,還能無聲無息給朕下毒!”

“解藥!”黎子何壓住哽咽,憤恨看著雲晉言。

“呵呵,”雲晉言不緊不慢地笑:“你以為這世上就你一人會用毒?愛妃會下毒,會解毒,可惜朕身邊沒有這般人才,這毒下了,便無解!”

姚兒仍在掙扎,向著雲晉言與蘇白的方向,黎子何死死扣住,一手匆忙從胸前掏出什麼,遞在姚兒眼前,柔聲道:“姚兒,你看看這是什麼?”

繡著梅花的手帕,白色的絹布,暗紅的梅花,好似夜色裡血色的綻放,姚兒看著手帕,眼裡再次騰起霧氣,迷茫看了看蘇白,再看了看黎子何。

“姚兒,過來跟小姐回去。”雲晉言突然看著姚兒,帶著一貫的溫和笑容。

姚兒怔怔看住,眼裡愈漸通紅,流出的眼淚竟似要滲出血來,低頭,將手帕放在臉邊,輕輕觸了觸臉龐,梅花染上淚漬,更顯殷紅。

隨即姚兒身子一軟,跪坐在地上,眼淚一滴一滴,打落在帕子上,面色漸漸慘白,眼裡時而清明,時而混沌,再抬眼看蘇白,回頭看黎子何,突然輕笑起來:“她死了,早在萬安三年便已經死了,我親手觸到她冰冷的屍體,親自替她換上最愛的紅衣,親眼看著她消散在那一片火海,是你們想騙我!所有人都當我是傻子,有沒有人想過,我只是心甘情願地做傻子?”

猛然抬頭見,眼裡一片猩紅,一手指著蘇白,憤恨瞪著雲晉言:“到如今你還說她是小姐?我對你說過多少次,小姐死了!你與我一樣,想做傻子?活在自欺欺人的夢裡麼?”

雲晉言面色驀地一白,撇過眼,不語。

姚兒又軟下身子,輕輕靠在黎子何懷裡,眼淚不停,全身顫抖,輕輕在黎子何耳邊低喃:“我……我剛剛……有沒有……有沒有說出你的身份?我……”

話未說完,身子向前一傾,吐出一口血來。

黎子何的眼淚再控制不住,迷朦了雙眼,緊緊抱住姚兒,對著雲晉言哽聲道:“雲晉言……解藥,解藥,我求你……解藥……”

雲晉言臉上的笑再掛不住,冷冷看著二人,眸光閃爍,正欲開口,破空之聲響在耳側,帶著騰騰殺氣洶湧襲來,只看到姚兒不知哪來的力氣,急速衝向自己,本能般用力揮掌,狠狠劈開。

鮮血灑了滿地,姚兒吐出的,背上中箭流出的,死寂的夜晚,風都靜止。

御林軍手上的長弓被拉滿,齊齊對向城牆外,雲晉言面色發白,怔怔看著被他劈開許遠的姚兒,他以為,要殺他的,是姚兒……

黎子何的眼裡,星星點點的光亮,隨著姚兒倒地的身子驟然熄滅。

身體裡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抽走,癱坐在地上,木然看著姚兒背上的長箭。

忽的,手指動了動。

姚兒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再無霧氣,透亮如當空繁星,黎子何渾身一抖,想要站起身,卻渾身痠軟地跌回地上,顧不得一切,連滾帶爬到姚兒身邊,將她緊緊抱起:“姚兒,姚兒不能死,一步之遙……一步之遙……我們馬上就出去了……”

姚兒的手緊緊拉住黎子何的衣襟,顫抖著唇想說些什麼,又是一口血吐出來,黎子何哭著替她擦掉:“姚兒不說話,以後我們還有機會說。”

姚兒不肯放手,嘴裡嗚嗚咽咽。

黎子何傾下身子,靠近姚兒耳邊,聽見她斷續如殘葉的聲音:“小……小姐,我……我愛的人……是……是曲哥哥,小姐……你……你信我……”

“我信你,姚兒,信你。”黎子何抱著姚兒呢喃,連哭的力氣都無。

“我愛的人……是……曲哥哥……”姚兒輕聲重複著,睜開的眼看向雲晉言,嘴角漸漸滑出一個笑容。

拽住黎子何的手驀地鬆開,疾風乍起,梅花手帕,沾著血,染著淚,愈飄愈遠。

黎子何拔下姚兒背上的箭,鮮血噴了一臉,放下姚兒,木然站起身,眼裡一片死寂。

御林軍手持彎弓,對著城牆外的箭頭,齊齊對著黎子何。

黎子何笑,笑得妖嬈。

“晉言,我們來射箭玩,可好?”輕緩的聲音,卻如同鬼魅。

緩步走到最近的御林軍身邊,無視於指著自己的數百箭頭,握住那人的彎弓。

那御林軍面色煞白,沒有皇上的命令,不敢放箭,黎子何奪弓,也不知是否該放手,瞥向皇上,只見他失了魂般怔在原地,看著黎子何,眼裡情緒翻滾,卻並無殺氣,眼見自己的長箭抵在她的額頭,接到雲晉言冰凌似的一瞥,手不由一歪,箭射空,弓亦已在黎子何手中。

長箭出,又聞破空之聲。

雲晉言好似這才回過神來,面色突地煞白,眼見一個個對向黎子何的箭頭,大斥道:“放下!統統給朕放下!無朕命令,不許舉箭!”

黎子何好似什麼都聽不見,亦看不見。

拿過弓,看著手裡沾著血的箭。

月,已上中天。

濃甚比墨的夜色中,黑色的影子,漸漸脫穎而出,動作快如飛鷹,不過片刻竄到黎子何身邊,來不及眨眼便已抱著黎子何飛快離開。

御林軍未得雲晉言命令,不動。

雲晉言看著黎子何遠去的影子,蹣跚著跟上。

突地,那影子停在城牆上,兩人,卻好似一人,孑然而立。

圓澄的月,剛好穿透雲層,傾灑一片銀白,映出黎子何溢滿血紅的雙眼,右手持弓,左手拿箭,崩開箭弦,用盡全力拉弓,猩紅的箭頭,對準雲晉言心口。

風靜,放箭。

雲晉言的步子止住,明明只看到一個影子,那神情,那動作卻在眼前無限放大。

聽不到身後蘇白的叫喊聲,看不見破空而來的長箭,感覺不到騰騰殺氣裡的恨意,直到長箭入心口那一瞬,冰冷的箭頭,入心卻好似溫暖。

那裡,早已是萬丈冰窟,他親耳聽到箭入心口時它轟然破裂的聲音,按捺心底的疼痛,瞬間崩塌,蔓延至身體每個角落。

身子倒地,感覺不到冰冷,只是看著漸漸隱入雲層的圓月,耳邊響起佯怒的笑鬧聲。

“晉言晉言,馮爺爺對我說,左手,是連線心脈的呢。以後啊,你若負我,我便用左手持箭,咻……刺到你心裡,然後,連著你我情緣的紅線,就斷了……”

斷了……

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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