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太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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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裡第一次殺人, 是六歲的時候。

至今他都還清楚的記得那張慘白毫無血色的臉。

不知道是為什麼, 從小他就是個陰沉冷漠的孩子,每次看見姐姐弟弟們露出愚蠢的笑容去找母親討要糖果,他就無聊得想要打哈欠。他知道母親其實一點都不喜歡自己, 甚至是有些輕微地厭惡著自己。之所以還維持著慈母的偽裝,無非是想討好父親, 把他作為武器跟那個又聰明又溫和的大哥對抗。

“你到底在想什麼,整天這麼麼陰森森的看著我, 根本一點都不像是普通的小孩子。”

不止一次母親想要展現作為一個慈母該有的氣度, 卻總是被他無動於衷的回應弄得火冒三丈,想要給他一耳光卻又不敢留下傷痕,氣急敗壞地低聲斥責。他冷漠地看著她姣好的臉因為憤怒扭曲成一團, 心裡覺得真是無聊透頂。

所有人都說他是個奇怪的孩子, 小小年紀既不喜歡笑,也從來不哭。有時候他假裝熟睡, 聽著那些丫鬟嘰嘰喳喳自以為隱秘地議論, 說他這裡不對那裡也不對,更是讓他深感這一切都是如此好笑和無聊。

他常常覺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好像走錯了地方一樣荒唐。看著周圍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有那麼復雜多變的情緒,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或喜或悲, 嚎啕大哭嬉笑打鬧。有時候他覺得很好奇,想要體驗一下憤怒或者悲哀的感情,可是不管怎麼努力, 甚至刻意的去迎合那些無趣的對話,最終的結果依然只有厭煩。

他覺得自己身上大概是缺少了點什麼,作為一個正常的人,他很明顯地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不過現在他還沒有辦法露骨地表現出這一點,為了不那麼煩心的活下去,不得不違心地在父親面前裝出溫良馴服的模樣。至於究竟有沒有騙過他,他也懶得去管。那個被他稱為父親的男人眼中看到的東西顯然更遠更廣。身為他的兒子,他大概沒有心情去關注他們心中所思所想。

在那座算得上精緻華美的宅邸裡,他渡過了自己的童年——如果他身上還有這種東西的話。身邊只是比自己小一歲的弟弟還只知道爬樹掏鳥窩的時候,他就開始思索怎樣才能更好的扮演一個父親心目中需要的好兒子,從而換取更多更大的利益。他早就看明白了,這個世界裡,親情血緣什麼的都是笑話,在父親的心目裡也許他還比不上他經常騎的那匹良駒。至於母親?那就更不用指望了。縱然她口口聲聲說著愛他們,她的眼睛裡分明燃燒著不可告人的欲/望和貪婪。沒錯,她愛她的兒子和女兒,因為他們就是她賴以換取身份地位的籌碼。每次被她鑼麓嘰僖シ秩〈蟾緄某璋傭冒涯歉觥昂昃貝虻寐浠魎透溝椎馗械椒吃旮藪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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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之前他是這座宅子裡的怪人,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公子生來古怪沉默少語。他時常怨恨這具弱小無力的孩童身軀,它束縛著自己,被囚禁在這個牢籠不得解脫。他時常覺得自己是有什麼必須的目標要完成,然而卻因為顧及旁人的議論,違心地和他們玩著無聊遊戲。一想到這樣的生活竟然還要持續下去,他都忍不住要產生一種類似於絕望的心情。

就在那個時候,那個女人出現了。他依稀記得她姓崔,是父親新納的姬妾。不過就和他其他的妾侍一樣,縱然再貌美如花,過不了幾日也就被拋之腦後。他就是這樣在花園裡遇到了崔氏,然後莫名其妙就經常和她玩在一起。

其實崔氏具體長什麼樣子他早就忘記了,只記得那是個很年輕很美麗的女人,喜歡穿粉色的衣服,一頭長發黑得像緞子,笑聲跟風鈴一樣清脆。崔氏大概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古怪又不受寵愛的孤獨小孩,自以為是在做好事,纏著他給他講述無聊的故事跟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當時他也是太過無聊,抱著打發時間的想法勉強應付著她——至少,和她在一起不見得比其他人更糟糕。

崔氏是個庸俗又無趣的女人,每天嘮嘮叨叨只會說些毫無意義的話,還企圖對他灌輸一些可笑的想法,利用他去父親面前爭寵。他就抱著一種幸災樂禍的想法漠然地旁觀著,從不點明,假裝不懂,因為他雖然看不起崔氏的愚蠢,卻並不討厭和她在一起消磨時間,哪怕總是幹些無趣的事情。他喜歡崔氏身上那股花香的味道,喜歡她明亮的眼睛,喜歡她總是微笑的臉。她是一隻毫無頭腦可是卻十分美麗的小鳥,嘰嘰喳喳自以為聰明的跳來跳去,這一點讓他感到很快樂,至少比呆在母親那香氣逼人幾乎令人窒息的房間裡來得好。

大概就是因為他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了這種喜愛,崔氏便自以為將這個只有六歲的孩子拿捏在了手裡,十分愚蠢的唆使他裝病,想要以此來換取父親的注意。見他根本不肯配合後,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毒藥,似乎想要給他下毒,這樣的話至少他的母親卞夫人就要倒黴了。

他至今都清楚地記得躲在簾子後面冷眼看著崔氏小心翼翼地把毒藥下在甜湯裡的場景。她以為他很喜歡喝,每次都煮上一大鍋。其實他想告訴她自己最討厭甜的東西。不過是考慮到基於利益交換的法則,勉強忍下厭惡罷了。當崔氏帶著虛偽又甜蜜的笑容,勸他喝下那碗湯的時候,他忽然感到了一陣說不出的憤怒。

區區一個無聊又可笑的女人而已,不過是稍微對她溫和一點,她就真的以為自己可以無所不能了?啊,也是他自己一時犯了傻,早就該知道,世界上怎麼可能存在無緣無故的付出和善意。只是她竟然把自己的命跟那些愚蠢的奉承跟哄騙放在一個層面上,實在是讓人笑不出來的好笑。

於是最後的結局就是他假裝說要去看水池的魚,不看就不喝湯。崔氏帶著一副顯然心虛又不耐煩的表情假笑著牽著他的手來到花園。

然後?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崔氏屍體被發現時候的樣子,那頭曾經讓他十分喜歡的黑色長髮水藻一樣漂浮在碧綠的水裡,她身上那件顏色鮮豔的衣服松松地散開,在水裡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朵,映襯著她死灰的臉,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麗。

很快他就把這件事忘記得一乾二淨,再說誰會懷疑一個六歲的孩子呢?只是在後來的歲月裡他時不時就會想起崔氏,特別是有誰對他露出諂媚的笑容或者一副誠懇天真的表情時。不過他把自己的這一面更小心地隱藏了起來。父親經常說為了達成目的付出相應的代價是必須的,這一點他深以為然。

第一次看見那個分別多年被接回家的妹妹時,早就被遺忘多時的崔氏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裡。那個看上去小小的,一副天真可愛模樣叫做“妹妹”的生物,她的身上帶著和崔氏一樣別有用心的味道。如此濃烈,簡直到了想要裝傻看不見都做不到的地步。每次看她小心翼翼地討好自己,用盡方法手段刺探他的喜好,他就覺得特別的好笑。

她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權力?地位?財富?只不過是一個乳臭味幹的小女孩竟然就想到那麼多,他應該感嘆不愧是跟自己流著同樣血脈的一家人嗎?

他不打算戳穿她,嘲弄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心情好的時候就稍作回應,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冷言冷語。不過奇怪的是不管他是什麼態度,她好像並不在意,幾乎是用一種認真的態度堅定地討好著他,從來不提要求和目的。他靜靜地等了差不多兩年,第一次感到了焦躁。

究竟她抱著什麼目的,她想要得到什麼?付出得越多,忍耐得越久,那個結果就該更加可怕。崔氏不過給他煮了半年不到的湯竟然就敢要他的命了,這個一臉天真無邪的妹妹莫非比他更加貪婪?

他終於忍不住地主動接近,放鬆了態度,做出已經完全接受好意的樣子,甚至不惜接下了各種麻煩的事情教她習字練劍,就是為了套出她的本來目的。然而時間越久,他就越迷惑。她似乎真的毫無所求,一心一意地想要為他獻出一切——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是真的!

他提防著她,把她當做一個狡猾奸詐的敵人,生平最大的敵手。時間慢慢地過去,他好幾次都差點信以為真了。這個披著“妹妹”外皮的可怕生物總是顯得那麼真誠無邪,笑起來的樣子比任何人都甜美動人。每一次她歡笑著跑過來拉著自己的手,他總是會差點忍不住就被牽著走。

……他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為十六歲時候那一次狼狽的逃難,也許這個被他喚作阿倩的少女早就和崔氏以及其他很多很多人一樣,化為了地底的白骨。

他還記得那時他跟大部隊失散,身上又受了重傷,周遭都是大霧和追蹤的敵人,哪怕再怎麼不怕死,一時間他也感到死亡和自己貼得那麼近。父親不會為了一個兒子冒著暴露行蹤的危險,他心裡清楚得很。要是不能儘快逃走找到其他人,只怕就要死在這裡了。所以,當他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騎在馬上朝自己飛奔而來的時候,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哥!”

同樣也是一身狼狽沾滿血汙的妹妹撲到了他的懷裡,緊緊抱著他的兩隻手臂還在不斷發抖。他只是呆滯地環著她纖細的肩膀,看她臉上的淚水把那些煙塵灰土衝開,露出了下面雪白的肌膚。

“太好了,你沒死,太好了!要是你死了的話,我也不想活了……”

她緊緊抱著他的腰喃喃地說。明明應該是沒有溫度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胸口,他卻感到從未有過的炙熱。他那個時候就明白了,即便她真的是想騙自己或者圖謀什麼,只要是可以辦到的,他一定會毫無意義地雙手奉上。

…………………………

後來再想想,要是時間可以定格在那一刻該多好,他們會是一對親密的兄妹,毫無芥蒂,羨煞旁人。然而時間當然是從不停留的,無意中他驚愕地發現以前那個妹妹忽然就變成了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她有著他最喜歡的一切特質,不管是頭髮,眼睛,還是笑起來的樣子,甚至連身上帶著的味道他都非常喜歡。不止一次的,他會產生一種奇怪的衝動,想要把妹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藏起來,放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準看。他已經不去想關於回報或者圖謀的事情了,因為他開始害怕,如果妹妹用那種嬌憨的表情祈求,要他把自己的命給她,他會不會一時頭腦發熱的答應下來呢?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直到他做了一個夢,一個不能說出口的夢。在夢裡他盡情地做了很多很多事情,不管怎麼粗暴的對待,被壓在身下的妹妹只是哭泣著不說話,他一貫討厭女人哭哭啼啼,唯獨覺得只有她哭起來的樣子都是那麼的可愛。

醒來之後他竟然沒有任何心虛和罪惡感,只有滿滿的興奮和期待,他明白了,他想要得到自己的妹妹,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如果她能夠看見自己那些骯髒下流的念頭,恐怕會被嚇得花容失色吧。只是她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這種可怕的念頭,或者說她感受到了,卻裝作全然不知。儘管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拉進懷裡,佔有她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但他想要的卻不止是這樣。他想要她成為自己的妻子,唯一的女人,給他生下很多很多的孩子——這聽起來簡直就是禽獸不如的念頭,可是一想到她因為自己的關係懷孕,嬌小的身體挺著巨大的肚子,感覺上像是弄髒了一個原本該是純潔無暇到東西。他興奮得難以自己。

他已經不太記得很多詳細的過程,腦海中最深刻的,就是那一段時間裡他總是處於一種極端的矛盾跟折磨裡。他甚至都開始怨恨,為什麼她還可以全然不知的微笑,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卻越來越排斥他的接近和碰觸。只不過是一個連女人都稱不上的小女孩而已,雖然長得很漂亮,但也沒有漂亮到讓人神魂顛倒的地步。可只要看見她,哪怕只是微微露出的一點脖子或者是滑落的一縷頭髮,他的心裡就會被各種奇怪又柔軟的東西佔據。

那是只有一個的,只屬於他一個的,根本找不到任何女人可以代替,身體裡流著同樣血液的存在。他甚至會荒謬地覺得,既然她是和自己一樣從一個母親的身體裡孕育而出,自然而然就註定該屬於自己。

隨著她漸漸長大,身邊當然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男人,而她似乎對他們更感興趣的樣子。他覺得一種被背叛的憤怒。這種憤怒的心情,還有渴求以及瘋狂的偏執,也許還夾雜了不少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越積越大,最後變成了某種黑暗腐臭的東西。

“既然得不到的話,為什麼不殺了她呢。”

這樣的念頭一旦興起,就再也無法壓抑。他覺得有多麼的喜歡她,相對就有多麼的仇恨她。他生來就敵視一切無法掌控動搖自己的存在,即便這個存在讓他喜歡到簡直快要不顧一切的地步也不行。

殺掉的話,大概就不會再如此動搖了吧,只要消失就可以換來久違了的平靜。他想這不是他的錯,都是她自己不好,誰叫她竟然不聽他的話,明明是屬於他的東西,卻一再的和其他男人嬉笑,甚至還想離開他嫁給其他人。

……所以,只要殺了她,就可以結束了吧。

站在城門頂端的陰影處,他看著劉玄德和他的部下們漸漸遠去,依稀能看到那個嬌小的身影。

“到底要怎麼樣啦,究竟殺不殺?現在換一次身體很費勁的!”

那個穿著人皮的妖怪陰陽怪氣地問,嘲笑一般地發出奇怪的笑聲。

“還是說捨不得?切,女人而已,管她是誰,只要喜歡,我有無數方法讓她乖乖睡到你的床上……”

“閉嘴。”

他冷漠地回答,看著灰暗的天空,忽然又想起了多年前漂浮在水裡那張死人蒼白的臉。

“喂,要不要動手,不然我就走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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